堂堂一朝公主,年底忙得腳不沾地,竟然有閒情雅致去看戲。裴琛表示無法理解,問絕義:“你家殿下何時愛看戲的?”
絕義哪裡知曉主上的心思,被問懵了,搖搖首。
一問三不知,裴琛將人趕走了,自己縮在軟榻上翻來覆去看著信,或許她也該找個幕僚,遇事可商議。
思索至此,她將青莞找來。
“請您看戲?這麼有閒情雅致嗎?”青莞被問得一頭霧水,將十二個詞倒著念,語句不通順,橫著念,更是不通,翻來覆去就那麼一層意思。
她又問:“你倆吵架了嗎?”
裴琛點點頭又搖搖頭:“算是。”
“她在求和呢,你放心大膽去。我給你將傷口包紮好一些,簡單行走也可,帶我去看戲,成不?”青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裴琛並沒有那般大意,溧陽性子高傲,斷然不會主動低頭,才時隔一日呢,就算低頭也沒有那麼快的。
她將青莞趕走了,思索無果,跑去佛堂找顧夫人,用一句話打開了佛堂的門。
公主跑回娘家了。
顧夫人立即將門打開,好似很在意公主這個兒媳,未曾開口,顧夫人先說道:“沒有十分契合的情人,哪怕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也會分心。”
裴琛立即在蒲團上跪了下來,聞著檀香,顧夫人涼涼道:“公主金枝玉葉,卻不是陛下親生,能力卓越,將來問鼎亦或位極人臣,你要做的便是藏匿自己的小性子,與她好好相處。如今你二人尚在磨合中,偶有不和也是常理。”
“兩人不和便會爭執,若有一人低頭,感情才會走下去,都高傲地抬著頭,永無寧日,也不必走下去。”
裴琛驚訝,“母親,我想問的是殿下為何請我看戲?”
顧夫人一愣,“看戲?”
“那你便去,難不成還是刀山火海?”顧夫人輕輕撥動佛珠。
裴琛皺起眉頭,“不行常事,總怪得怪異。”
“那你就不去。”顧夫人合上眼眸。
裴琛怪道:“若是母親,您會怎麼做?”
“懶得搭理。”顧夫人言道。
裴琛:“……”好魄力。
裴琛灰溜溜的出了佛堂,顧夫人傲氣,也不知陛下為何為她死心。思索一番,她又入宮去找太後。
太後與先帝情深,必然深諳情愛一事。
入得壽安殿,殿內溫暖宜人,太後在看賬簿,她奇怪,趨步上前,“姑祖母,您何時這般勤快了。”
“你來了?”太後放下賬簿,轉身看向小孩兒,同她招招手,“你來做甚?”
“姑祖母,孫兒有疑惑,想向您求解。”裴琛扮演一副乖巧的模樣,微微一笑。
太後也是一愣,道:“你和溧陽吵架了?”
“嗯,她前日回了公主府,今日約我去看戲,您說,正常嗎?”裴琛蒼白的麵容顯出幾分無奈,她與殿下相處兩世,知曉殿下的性子,冰雪高潔的女子整日忙碌,豈會輕易去看戲。
她得不到答案,苦求不得,唯有求教殿下的親近之人。
她想了想,靜靜看著太後。
太後隻怔忪須臾,頓然一笑,道:“她約你看戲,如同天下紅雨,她得了失心瘋嗎?”
裴琛苦笑。
“她若喊政敵過去,我會以為她布了天羅地網,但喊你過去,給你挑了幾個美人嗎?”太後笑得愈發和藹,頗有幾分得到趣事的意思,她又笑了笑,說道:“你去便是,怕什麼呢。她敢給你送女人,你就收著,戲子也是不錯的。”
“您也覺得不對勁,對嗎?”裴琛尷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她知曉溧陽在求什麼,但她不能說,後世之人莫名來了此處,溧陽會覺得她是瘋子。
既然說出口的話是瘋話,何必啟唇。
太後托腮,儼然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樣,她看向裴琛:“大孫兒,你喜歡溧陽哪裡?”
“殿下很美麗。”裴琛脫口而出。
太後努努嘴,道:“色胚。”
裴琛憨憨地笑了,“聽聞先帝美貌。”
“我也是色胚。”太後雙手攏在袖口內,坐直了身子,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呢。她又不會吃了你,溧陽一言一行都有她的想法,晉陽侯一事,你如何看?”
“回姑祖母,孫兒至今不知晉陽侯發生了何事。”裴琛糊裡糊塗,晉陽侯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背後是何用意,會不會是煙霧,她至今沒有想明白。
“傻孩子,你家媳婦動手的,你竟然一無所知,哎呦,真是同床異夢。”太後歎息一句,“罷了,你先赴鴻門宴,記得告訴我你倆發生了什麼事。”
太後顯得極為興趣,相比較給晚輩解惑更像是八卦吃瓜。
裴琛生無可戀地看著自己的姑祖母,合著將她當作瓜了,吃一口能樂上半天。
題目未解,反送出一籮筐的瓜果,裴琛步履蹣跚似老者走出壽安宮。
果然,正經事發生後就不能依靠太後娘娘,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甚至拔刀相助使得天下更亂。
裴琛氣得傷口疼,慢吞吞回到裴府,元辰靠在她的臥房門口啃著糖葫蘆,她不解:“還沒吃完嗎?”
“斷情給我新買的。”元辰埋頭苦乾。
裴琛望著她,“元辰,你一姑娘吃那麼多甜食不怕長胖嗎?”
啪嗒一聲,元辰手中的糖葫蘆掉在了地上,裴琛開心地笑了,元辰登時跪了下來,“駙馬、駙馬、我、我……”
“我什麼我,你的個子和白露白霜差不多,讓他們給你那一套裙裳穿,彆整日裡搞得男女不分。”裴琛嘴角勾了勾。
一旁的白露白霜對視一眼,都在說:到底是誰男女不分的。
元辰哭了出來,“我不要穿裙子,穿了以後人家就看不起我的,我要做統領,女孩子做不了統領。”
“女孩子也可以做的,白露白霜拖到你們屋裡給她換一身裙裳。”裴琛擺擺手,高興得眯了眯眼睛,心情驟然愉快了些。
元辰哭爹喊娘地嚎了起來,整座府邸都能聽見,斷情聞聲而來,看著被拖進屋的人後傻眼了。
“元辰犯什麼錯了?”
“斷情啊,我不要穿女裝、我不要穿裙裳,你救救我……”元辰扒在門框不肯進屋,白露白霜慢慢地將她手指扣了下來,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門內傳來元辰殺豬般的叫聲:“彆脫我衣服,男女有彆,你們不知廉恥嗎?”
“廉恥呢、廉恥呢、斷情啊、救命。”
婢女的屋舍靠近著主臥房,就在一個院內。元辰的聲音傳進了臥房,裴琛慢悠悠地往嘴裡塞了一塊點心,當吃完三塊點心後就聽到斷情的聲音:“你、你是女孩子……”
寂靜多時的庭院忽而熱鬨了起來,婢女們圍著元辰打量,有人說道:“難怪主子們肯讓你進出,原來知道你是女孩子。”
“我隻當主子格外看重你才讓你一個男子進出庭院,原來是和我們一樣啊。”
眾人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斷情也淡笑,心情美妙極了。
夜深之後,林新之從側門而入,被婢女引進書房,裴琛備好一壺好茶,她端起就飲了。
“晉陽侯府失了布防圖,你可知這是大事。”
“遺失布防圖?”饒是從容的裴琛也坐不住了,竟有這麼大的事情,這回無論如何都保不住晉陽侯了。
她徐徐坐了下來,林新之笑了一聲:“是你妻子舉發的,許多人都在說她覬覦晉陽侯手中的兵權。”
公主無兵權,京城兵權分布各府,宮城三軍中步軍歸太後,殿前司歸陛下,剩下的一軍歸晉陽侯。步軍如今給了裴琛,溧陽的舉止太過明顯了。
裴琛搖首道:“她或許不是要兵權,僅僅是舉發罷了,丟失布防圖是大罪,再者退一步說就算晉陽侯被罰,殿下也未必得到兵權。”
“道理雖說如此,旁人未必會這麼想,我該說的都說了。殿下呢?”林新之大大地喘了口氣,鬆下心弦後轉頭去找人,卻不見殿下的蹤影。
裴琛斟酌一句:“回娘家去了。”
林新之一噎,不懷好意的笑了,吵架了,人前恩愛的兩人也會有矛盾。她悄悄問為何而吵,裴琛不理會她,自顧自品了品茶湯。
書房內靜悄悄的,燈火柔柔,模模糊糊倒映著人的影子,林新之還想再問,裴琛淡淡地睨她一眼:“你來還錢的嗎?”
那一眼漫不經心偏偏又含著無儘的威儀,像極了溧陽殿下。林新之覺得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心中道古怪,夫妻在一起眼神也會一樣嗎?
她不解,不敢再說話,匆匆離開裴府。
裴琛一口一口品著茶,心神不寧,隨手又拿起一塊糖餅咬著,一苦澀一甜膩,在嘴裡慢慢融合了。
燈火打在她蒼白的麵容上,神色難辨。殿下動手除了晉陽侯,讓人感覺很意外,畢竟上輩子好端端的存在突然半道沒有了,難不成因為裴銘而有所改變。
那麼,殿下如何得知晉陽侯遺失圖紙的呢?
思慮無果,不如直接去問。
冬夜漫長,子時過後,嬰孩又醒了,乳娘來喂奶,很快又送出來。回來後就不睡了,似乎開竅般咿咿呀呀說著嬰語。細細去聽,又不明白究竟說什麼。
溧陽身在高位,幾時養過嬰孩,孤燈閃耀,她也隻能拿手指抵著嬰孩的嘴巴,“噓,莫要說話。”
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腿也蹬上了。溧陽看她一眼,蓋好她身上的小毯子,自己先睡了。
照舊一夜無夢,自離開裴府後,裴熙再也未曾入夢。清晨起來,她有些失望,明熙卻睡得香甜,也不知昨夜何時睡著的。
入宮後,大殿之外遇到秦子義。
秦子義纖細的身材藏於官袍之內,冬日之下略顯單薄,腰間環佩,她與溧陽說道:“陛下昨夜一夜未眠。”
“秦大人如何知曉的?”溧陽挑眉。
秦子義麵色憂愁,眼下烏青,回道:“昨夜是臣伺候陛下的。”
一句話曖昧不已,溧陽不免抬眼看向她,麵色素淨,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楚楚可憐,不知昨夜做了些什麼,眉眼平添幾分媚意。溧陽笑了笑,道:“秦大人辛苦了。”
“阿潯,你又笑話我了。”秦子義麵紅耳赤。
溧陽冷冷地看她一眼,抬腳進入大殿,接著三公主衝了進來,手搭在溧陽肩上,悄悄說道:“昨夜陛下寵幸了秦子義?”
“消息如何而來?”
“你沒看秦子義一副媚眼生輝的姿色嗎?”
“沒看到,你眼睛怕是生了蟲,看人都像媚眼。”
三公主嘶了一聲,訕訕地鬆開她,說道:“您好似不高興呀,按理來說您應該很高興的。”
接連辦了兩件大事,怎麼會是吃了火.藥的模樣呢。三公主乾乾一笑,立即站回自己的位置。
沒過多久,陛下來了,宣布對晉陽侯的處罰,剝爵流放三千裡,最讓人在意的事情反而沒提,一夜之間便有了處罰,可見陛下震怒。
溧陽隻作不知,下朝後離開大殿,三公主巴巴地跟著,有話想說,她還沒開口,閔棠從壽安宮跑了過來。
“大殿下,草民有話想與您說。”
“您要退親?”溧陽言罷抬眼瞥了眼閔棠,斜挑的眉眼下飄來一縷冰冷的視線,嚇得閔棠瞠目結舌,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溧陽說道:“要退也是尋太後去退,再不濟還有陛下,你尋我做什麼?”
“大殿下,我與太後說了退親一事,我想進步軍,隻得裴駙馬同意才成。”閔棠尷尬地笑了。
溧陽身在高位,對外人極為冷淡,她極為氣勢,不言不語都能讓人寒顫不已。閔棠畏懼,說了一句話後就不敢再提了。
溧陽轉過身子朝宮外走去,步履沉沉,言道:“你去找陛下說,駙馬病了,不宜見客。”
出了宮門便見公主府的馬車上坐了一個瘦小的姑娘,長發高高地豎起,瀟灑飄逸,膚色黢黑,眼睛大大的,不是元辰又是誰。
元辰穿了一身暗紋的斜領裙裳,腰間彆著刀,正靠著車板眯著眼睛小憩。
溧陽頓足,“元辰。”
聞聲,元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尷尬地撓撓頭,“我是個女孩子。”
溧陽彎唇淡笑,踩著車凳上了馬車。元辰說道:“駙馬說近日不太平,讓我跟著您,您就當我是個車夫就行。”
“辛苦你了。”溧陽清淡的聲音從車內傳了出來。
元辰喜笑顏開,將車凳放入車上,自己跳上馬車說道:“您彆嫌棄我是個姑娘就行,您放心,男人能乾的活我都能乾。”
話說完,幾步傳來一聲嘲諷:“男人能讓女人生孩子,你能嗎?”
元辰搖頭:“不能,但我能生孩子,男人不能。”
三公主:“……”
果然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仆人,明蘊氣得眨眨眼,冷哼一聲鑽入自家的馬車裡。
出了宮門,元辰嘮叨不停,說昨晚白霜扒了她的衣裳,又說白露將她看了乾淨,語氣哀怨至極。
馬車駕至戲園子門口,溧陽下車進去,園內無一客人,班主客氣地將溧陽迎了進去。溧陽不愛聽戲,自己都覺得枯燥無味,進去後又覺得憋悶,垂下眼坐下來。
她深處高位多年,不怒自威,班主嚇得不敢言語,下意識看向一側元辰。元辰接過戲本說道:“殿下看什麼戲。”
“借屍還魂的戲。”
班主鬆了口氣,著手去安排。
到了約定時辰,依舊不見裴琛到來。溧陽詢問元辰:“你家駙馬今日會過來嗎?”
“我出門的時候駙馬說會過來的。”元辰站在一側乾巴巴地看著桌上的甜點,舔了舔唇角。
溧陽將點心給她吃,自己靜靜等著。
誰曾想直到開場也不見裴琛過來,溧陽讓人去催,令班主暫緩開鑼的時辰。班主為難極了,說道:“開鑼戲就得唱完,不然會出事。”
各行業都有忌諱的事情,開鑼半道而止,先祖神靈會不高興。
溧陽雖說是公主,也不會無故刁難人,讓人繼續唱下去。戲已開鑼,好戲登場,敲鑼打鼓一番後,主角們抹著濃妝出場。
這出戲講的一對恩愛夫妻,丈夫被父親以白綾勒死,妻子趕來看到丈夫屍身後悲痛不絕,旋即自儘。誰知丈夫並未死絕,半道上緩了過來,原來是窒息昏迷。丈夫見到妻子屍身後痛不欲生,忍痛將妻子埋葬,自己也遠離家鄉。
元辰吐槽道:“這個父親是不是腦子不大好,三言兩語就覺得兒子是災星,還親自勒死。”
溧陽沒有接話,接著去看。妻子死後,閻羅不肯收,說她陽壽未儘,奈何屍身已腐爛,隻得借屍還魂。
有一官眷小姐病入膏肓,時辰已至,即將斷氣。在她斷氣之際,女主角附上她的身子,借在女子屍身還魂,重新活了過來。
元辰又吐槽了:“就算活了也回不到原來的一切,丈夫不認識,還要重新嫁人,不覺得痛苦嗎?”
“閉嘴。”溧陽低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