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女孩嗎?”對方瞪大了眼睛,兩方軍士依舊在吵鬨,顯得她聲音就小了幾分。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灰布,再看著七公主身上錦繡箭袖的裙裳,英姿颯爽。
她堅定說道:“我是女孩子。”
裴琛無語望天,唇角勾了勾,想笑,卻又在極力隱忍。
須臾後,兩個女孩下馬過招,招數與尋常人不同,多少有些軟綿了,似乎都對對方留有幾分憐憫。
過了百餘招,白延打哈氣,對方陣內衝進來一人,他立即挺直了脊骨,隻見一記紅.槍遊龍般飛了出去,直中對方咽喉。
一擊即中,他震驚,裴琛高呼一聲:“小七,逮回去做你的情人。”
“啊……”七公主愣了下,還沒想明白,一根繩索從天而降,她還沒反應過來,白延下馬將女孩擒住,捆住,丟在馬背上。
女孩大喊一聲士可殺不可辱,白延嗬嗬笑了,“你這娃娃喊得好聽,兄弟,斷後,我們回去了。”
裴琛坐於馬背上,點了點頭,放眼去看,裴銘正看著她。
裴銘臉上無甚表情,身形巋然不動,兩人對視一眼,接著,又有一人衝了出來,裴琛打馬回琛。
對方馬速頗快,不管不顧地往前衝,似乎以為裴琛害怕了,大喊著讓她停下。
裴琛不理會,快速回城,不知是誰搭弓一箭射向那人,那人躲避,城門關上。
有驚無險。
女孩被丟在了城門下,七公主蹲在地上看著女孩晶瑩的眸子,她好奇問:“你是哪家的?”
裴琛下馬掃她一眼,沒有理會,拉著白延回營帳召集眾將議事。
女孩被捆住手腳,瞪著對方,咬牙切齒,醞釀許久說了一句:“你殺了我吧。”
“殺你作甚,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家吧,莫要再來了,你這麼好看,彆被壞人帶壞了。”七公主振振有詞,眼裡透著光,伸手就要去解開繩索。隨從不肯,忙攔住她:“殿下,這是罪犯,是謀逆的大罪,您怎麼能說放就放呢。”
七公主想了想,覺得有理,又蹲下來,望著女孩,左看看右看看,看看眼睛望望脖子,女孩吐她一臉口水,“呸。”
隨從上前將女孩提起來,怒氣衝衝,“吊起來。”
七公主被口水眯住了眼睛,揉揉眼睛的功夫,女孩被吊在了柱子上,她有心阻攔,卻見將軍們齊齊朝主帳走去。
她立即跟了過去,方才一戰,她正覺得興奮,猶豫了下,掀開帳門,直接走了進去。
“我瞧見了裴銘陣前的諸將,江湖人士居多……”裴琛徐徐而談,報出諸將的名字與軟肋。
她說了許久,眾人聽得驚訝,短短一麵連人家家世都摸清楚了。他們竊竊私語,對這位年輕的主帥愈發敬佩。
七公主聞言,也是驚訝,上前問一句:“擒來的女孩是誰?”
“段家的幺女,段音淳,今年十五歲,功夫一般,出來見世麵的。瞧見殿下出陣,她便出來與你比試,你二人功夫相當。”裴琛徐徐道來,方才沒有白延的幫助,七公主討不到好處的。
七公主定了定心,點點頭,轉身出去了。主帳內將軍們開始談論對方陣營的人員部署,議論不斷,都很興奮。
談論半個時辰之久,裴琛與眾人商議對策,帳外的七公主在柱下站了許久,段音淳曬得臉色發紅,眼眸微眯著,抿住唇角,朝下看著七公主:“我想喝水。”
“你想喝就喝,你以為你是公主嗎?”隨從嘲諷一句。
段音淳閉上了眼睛,身為俘虜,她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須臾後,繩子微動,她睜開眼睛,雙腳落在地麵上,一碗水放在自己麵前。
“你不是公主,我是公主,喝吧。”七公主輕笑,心頭微漾,“你的衣服可真醜,我以為你是個白麵郎君呢。”
段音淳迫不及待地喝了整碗水,嘴角起皮,冷水浸潤後,唇角變得有水澤,“謝謝你的水。”
“我知曉你叫段音淳,你為何出來?”七公主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你家裡人放心嗎?你剛剛怎麼衝出來了?”
段音淳抿抿唇角,看了她一眼:“你問題那麼多,我怎麼回答你。還有,大家都這麼穿,怎麼就我醜了。”
“老氣橫秋,我家乳母都不這麼穿了。刀劍無眼,你說你要是死了,父母會擔心的。你對我們無甚用處,不如你回家去吧,莫要再回來了,就當你死了。”七公主闊氣地提出自己的意見,你走了不上戰場就等於你死了。
段音淳靠在柱子上,大口呼氣,烈日當頭,照得她有些熬不住了,腦袋昏昏沉沉。
“我不會走的,不會做逃兵。”
“也是啊,那你繼續去曬。”七公主覺得自己問不出名堂,不如不問,吩咐人繼續吊起來,性子太傲,不大聽話,吊一吊,指不定就聽話了。
回到主帳,將軍們都散了,裴琛一人站在沙圖前,案上擺了許多寫了人名的紙。
“這是對麵的將軍們?”七公主問。
“對。”裴琛頷首。
七公主問:“段音淳有何作用?”
“沒有作用啊,送給你做情人,不好嗎?”裴琛麵對沙圖,指尖微動,回身取了段家的紙,雙手直接撕碎了。
她說道:“段家有礦,給予裴銘許多支持,裴家主愛女,這回送她過來見世麵。方才她衝了出來,裴銘沒有搭救,段家勢必不滿意。不如我給你辦場親事,邀請你家老丈人過來觀禮?”
“女子成親,旁人會罵的。”七公主畏懼。
“兩軍陣前,就算是罵又如何呢,他們能擋得住我們的大軍嗎?”裴琛淡笑,“我已派人去送了請柬,明日成親。”
七公主單純了些,但也不傻,直接說道:“您是想裴銘與段家窩裡橫?”
“七殿下很聰明,那麼,你娶還是不娶呢?”裴琛問。
七公主憨笑道:“軍中那麼多將士,為何讓我這個女孩娶?”
“因為你娶了,才讓段家主更害怕。男人娶妻,天經地義,女子娶妻,大逆不道,段家主必會設法過來救人。裴銘顧全大局,如何會答應冒險之舉。且段家主一入鄭州觀禮,裴銘自然會疑心段家是否會投誠。”裴琛簡單解釋一句。
七公主點點頭,似乎有些明白,尋常娶妻,段家主或許會遲疑,他的女兒嫁給一個女人,是莫大的恥辱,他也會心疼女兒,比殺了段音淳更狠毒。
她點點頭,“既然是做戲,我娶便是,我要做些什麼?”
“去城內買些現成的嫁衣,既然要辦就辦得大一些。”裴琛麵上的笑意漸漸深了幾分,“要不是這裡沒有內侍,我也不會選女人的。”
“不對,內侍比女人更可怕。”七公主眉頭皺了起來,想起段音淳那張好看的臉,她笑了,“我也不吃虧哈,不過,我才十四呢。還沒及笄,能娶親嗎?”
“先娶親及笄後再洞房。”裴琛隨口應付一句。
七公主信了,高高興興地出去置辦婚嫁用的物什。
裴琛坐於帳內,久久未曾說話。
帝駕還有兩日才到,明日便可解決段家。
裴琛想著,倒也鬆了口氣,白延進來請她出去喝酒,陣前飲酒不大好,她沒有去,讓人去買了些酒菜,與白延把茶言歡。
白延許久不見葷腥了,登時樂了,兩人吃著肉,白延說著這一月的戰況。
裴銘傷好後就開始猛烈攻擊,似瘋魔了一般,日夜不分般的攻城,毫無人性。他有錢有兵,不顧將士生死,一味攻城。
白延大為吐槽,裴琛靜靜聽著,裴銘學著她前世的做法,可惜了,她玩過的招數如今不大好用。
戰局不同,白延得到朝廷的支援,一味死亡守抵抗,拖延時間,朝廷如今有兵有錢,君臣一心。
半夜,叛軍再度攻城,段家人為先,願用十萬兩銀子換回段音淳。
裴琛沒答應,搭弓射箭,將一封請帖射至段家主的麵前。
很快,兩軍打了起來,裴琛坐鎮,將士們士氣大振,抵禦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至天亮,鄭州城門上掛起了紅燈籠,天色轉清,裴琛讓人用紅布寫上一行字‘大周七公主殿下迎娶段家幺女’。
紅布懸於門樓上,段家人很快再度衝了回來,指著裴琛大罵無恥。
裴琛又讓人掛了一條:恭賀大周七公主殿下與段音淳百年好合。
叛軍一片沸騰,陣中吵吵嚷嚷,最後一白麵將軍衝了出來,裴琛轉身下了城樓,不予理會。
城外叫聲喧天,城內張燈結彩,將軍們罕見地讚同女子成親,於戰事有利,於自己有利,都不會反對。
白延的夫人親自過來操持,拜天地用的物什都準備好了,七公主從成衣鋪子裡買了兩件嫁衣,繡娘改了半夜,這才拿過來試穿。
段音淳被放了下來,灌了一碗湯藥,又喝了粥水,半睜開眼睛,麵前的七公主穿著紅裳,她奇怪卻不敢開口。
“段姑娘,我們要成親了。”七公主嬉笑著,白夫人捂住唇角偷笑,這對姑娘真是有趣,雖說是做戲,瞧著很有意思。
做戲,周軍的人都知曉是做戲,唯獨段家的人不知。段音淳也不知做戲,一時間傻了眼,癡癡地看著七公主。
七公主微笑,白夫人將她拉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了。”
這時,段音淳終於反應過來,雙手被綁著,直接站了起來,“天地有道,倫理綱常,男女合歡才是道,你、你是女子,怎麼娶我?不知羞恥。”
白夫人知曉內情,自然不會應和她這番話,反而笑吟吟說道:“喜歡就是喜歡,還分什麼男女呢,我們殿下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你是逆賊,該要掉腦袋的,如今你好端端活著不說,還白得一個殿下,多劃算啊。”
其餘幾個婦人點頭聽和,聽得七公主皺眉,女孩喜歡女孩,也是可以的?
段音淳有沒有被說服,無人知曉,七公主感覺自己快要被說服了,天理在這群夫人們口中,似乎不那麼重要。
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裴琛站在門口,笑了。
段音淳隻有一張嘴,而白夫人等人四五張嘴巴,她自然說不過去,被逼著穿上不合身的嫁衣,被人簇擁著走出去。
外間站了許多將士們,排列成隊,威儀惶惶。
裴琛負手而立,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裙裳,長發束起,如玉的臉上漾著淡淡的笑意。段音淳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
兩人對視一眼,段音淳麵露忐忑,不敢再跨一步。裴琛揮揮手,“上城門,拜天地。”
“裴統領,你以我做餌誘我家父,不如我與你做一交易。”段音淳被推著朝前走了兩步,拚命掙紮著回頭說話,“除我段家並無益處,我能幫你除了裴銘。”
裴琛不回話,白夫人等人停了下來。段音淳得了空襲喘氣,“裴統領,保我段家,我什麼都答應你。”
“姑娘所言,我聽不明白。”裴琛含笑,眸色澄澈。
段音淳緊張極了,心慌得厲害,張口說道:“我告訴你裴銘的布局,你、保我段家安全。”
裴琛搖首,看向七公主,“媳婦還要不要了?天地不拜,洞房不入,她就不是你的人。”
七公主被她陰翳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怵,忙上前拉著段音淳朝城門走去,“快、快,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