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音淳被推上了城樓,鳳冠霞帔,城下是麵露興奮的大周將士,城外是義憤填膺的段家諸人。
段家主五十有六,三十多歲才得一幺女,倍加寵愛。段家主勒住韁繩,目光死死凝著城樓上的身影,大聲叫喊,裴琛恍若未曾聽見,淡然的命禮官行禮。
段音淳咬住唇角,忍住眼淚,禮官高呼一拜天地。
將士們歡呼雀躍,附和著禮官的聲音,一聲一拜天地,響徹雲霄。
段音淳不肯行禮,白夫人壓著她彎下脊骨,七公主笑吟吟地看著對方,彎下脊骨。
二拜高堂。
聲音高昂。
忽而,一根冷箭射來,七公主撲向段音淳,白夫人被扯得撲在地上,三人滾落在地,城下段家諸人回頭去看,裴銘搭弓射箭。
“裴銘,你在做什麼?”段家主暴怒。
裴銘不管不問,站於馬背上,又是一箭。
段家人怒了,調轉馬頭衝向裴銘。裴琛冷笑,七公主抱起段音淳,心險些撲出喉嚨,段音淳更是嚇得眼淚撲簌直掉。
白夫人爽快地笑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快起來。”
三人站了起來,裴琛示意禮官繼續去看,白夫人咦了一聲,“當真要拜完嗎?”
裴琛頷首,“拜。”
城下裴銘與段家人爭執,隔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單看陣形已然亂了。裴琛吩咐禮官,“繼續拜,聲音大一些,我何時回來,何時禮成。”
言罷,她揪著白延下城樓,點兵,開城門。
周軍沸騰,城樓上彩旗高掛,紅燈搖曳。
裴琛領著兵衝入敵營,段家諸人反應過來,拔劍怒對。裴琛冷笑,“段家主,我不過是替我們公主娶妻罷了,你便拔劍殺我。裴銘可是要殺你女兒,你怎地無動於衷。”
段家主扭頭看向裴銘,裴銘說道:“休要聽她挑撥離間。”
這時,城門上響起一句‘三敗高堂’的禮聲,段家主咬牙拔劍衝向裴琛。裴琛淡然接招,裴銘趁機搭弓射箭,白延一咬牙衝上前,裴銘一箭射歪,被迫與白延交戰,兩方人馬混戰。
城門上的七公主腰疼,揉揉腰間,問段音淳:“你腰疼嗎?”
段音淳被問得發愣,沒來得及說話,白夫人按著她再度彎腰深深拜下去,七公主嘴角抽了抽,看向城下,兩軍交戰,人馬嘶鳴,眼花繚亂。
七公主歪了脖子問白夫人:“腰疼,不想拜了,可以嗎?我一輩子成親拜這麼多回,也夠了。”
白夫人聞言直樂,道:“統領說拜到她回來呢,繼續拜。”
七公主歎氣,她剛剛數了數,都拜了四五十回了,光是夫妻對拜就拜了十幾回,她望著段音淳,突然問一句:“我們是真成親了嗎?”
段音淳哭得難以自製,沒吭聲。七公主又問白夫人,白夫人尷尬極了,當著段音淳的麵不好說的,支支吾吾應了一聲。
七公主心花怒放,大膽伸手摸摸段音淳的臉蛋,擦擦她眼角的淚水。
白夫人嘴角抽了抽,愣是沒說話,摸什麼摸呢,又不是真的成親,真是個傻姑娘。
十四五歲或許還不懂成親的事情。
城下敵軍鳴鑼收兵,周軍追了過去,裴琛一馬當先,白延隨後跟上,段音淳再也壓不住自己,衝著城下大喊一聲:“阿爹。”
段家主猛地勒住韁繩,回身去看,遙遙指尖城門上小小的身影,卻瞧不見麵容,他一狠心,打馬就走。
裴琛追上他,“段家主,降了大周,我求陛下,既往不咎,你女兒也會好好的。裴銘是何心性,你最清楚。”
段家主冷哼一聲,馬蹄疾馳,不言不語。
裴琛停了下來,收兵回城。
回到城門上,禮官嗓子都啞了,七公主扶著腰歎氣,裴琛望向七公主:“殿下,送你妻子回去。”
七公主愣了,“送回哪裡?”
“哪裡擒來的,送回哪裡。記住,要有晚輩的姿態,掏銀子買回門禮。”裴琛舒心笑了。
七公主糊塗了,這是要做什麼?
裴琛沒有解釋,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走下城樓,白延喜滋滋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兄弟,你可真厲害,剛剛怎麼不追呢?”
方才敵軍後撤,他們追了一半就停下,按照常理來說,不該是追到底嗎?
裴琛臉色不好,橫過他一眼,“窮寇莫追。”
白延恍然大悟,憨笑一聲,見她臉色發白,這才問道:“兄弟,你臉色不好,是傷了嗎?”
裴琛沒吭聲,抬腳朝營帳走去。白延巴巴地要跟上,過門時,裴琛怒喝一聲:“站住。”
白延愣了愣,白夫人趕來推開他,“呆子,她是個姑娘,不是你的兄弟。”
掀開帳門,裴琛倒吸一口冷氣,白夫人止步,“你哪裡疼?”
方才激戰,裴琛與裴銘到底是對上了,裴琛的功力比不得前世,裴銘功力大漲,兩人對戰,裴琛自然吃虧。
當著三軍陣前,她不能露怯。
“勞煩嫂夫人替我脫了鎧甲。”裴琛扯了唇角淡笑。
白夫人心抽了抽,見她唇角發白,顯然傷得不輕,心細地讓人去找了大夫青莞。她提裴琛脫了鎧甲,紅色的中衣被染透了,分不清是汗水還是學會。
她欲多問一句,卻見裴琛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神色輕鬆幾許,她笑說:“勞煩嫂夫人了。”
這句話是趕客了,白夫人不好多留,便說道:“我去給你打些熱水。”
裴琛淡笑頷首,依著圈椅不動彈。
白夫人心裡清楚她在強撐著,出了營帳就讓人去找大夫,自己領著人去燒熱水。
青莞匆匆趕來,裴琛闔眸小憩,她嚇得忙去搭脈,裴琛沒醒,她一麵診脈,一麵去喊,“統領、裴統領。”
“沒死呢,就是累了,想睡會兒,你來我就醒了。”裴琛應了一聲,眼睛沒睜。
“你彆睡啊,聖駕黃昏便到。”青莞頭疼得要命,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常人受傷,臥榻數日便好。裴琛受傷,若發高熱,豈是小事。
她慌張地取藥喂入裴琛的口中,急忙查看傷勢,傷在後腰,她低語一句:“我是大夫哈,你彆介意。”
“我不介意,陛下會吃醋的。”裴琛玩笑了一句,閉了閉眼,有些堅持不住了,單手撐著身子。
青莞沒心情開玩笑,慢慢地揭開衣襟,鮮血浸透紅色的衣裳,表麵看不見血腥,揭開之後,卻是鮮血淋漓。
***
黃昏至,聖駕臨,鄭州官員相迎,白延喜滋滋地站在人前,衝著他與新帝的情分,自己必然會升官的。
今日剛打了勝仗,陛下親臨,將士們士氣大振,看著陛下的眼神都拜變成仰慕崇敬。
明潯下馬,人群中掃視一眼,未見裴琛,白延上前行禮,她親自扶起白延,口中喊一句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