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喜色難掩,引著陛下入帳,親自彙報近日戰況,諸將肉眼可見喜色難掩,
暮色四合,新帝在帳內與諸將談話,一則獎賞二則撫慰。
至子時,諸將散了,明潯留下白延,故作不在意問道:“怎地不見裴統領呢?”
“睡覺呢。”白延指了指裴琛營帳的方向,“我剛剛去找了她,親兵說她幾日不眠,眼下正好睡了。臣想著陛下您與她的情分,就讓她繼續睡了。”
明潯頷首,撇開隨從,自己摸索去找裴琛的營帳。
營帳星羅密布,唯有上等將軍才擁有單獨的營帳,裴琛自然是有的,離主帳很近,稍微打聽就知曉了。
陛下親臨,護衛忙掀開帳門,放眼去看,裴琛懶散地臥於榻上,似是初醒,睡眼惺忪,長發垂於枕畔。
帳門垂下,裴琛直起身子,慢慢地吐出一句話:“陛下來了。”
態度散漫,談不上恭謹,仿若是控製朝堂的奸佞,明潯睨她一眼,“你可曉得你現在像什麼。”
“我曉得,奸佞。”裴琛自嘲般吊了嘴角。
明潯搖首,“像誘惑人的妖精。”
本欲正經說話的裴琛:“……”
“陛下心情不錯?”裴琛仰著頭,纖細的脖頸在燈火下揚起美麗的弧度,她輕輕一笑,遺憾道:“可惜我不能陪陛下顛龍倒鳳了。”
明潯眼眸微凝,耳上飛上一抹紅暈,故作坦然般朝她走近,上下細細打量,“哪裡傷了?”
“你猜。”裴琛語調微揚。
明潯細細思索,“腰?”
“陛下猜得可真準,好了,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裴琛無趣地擺擺手。
明潯勉強地笑了笑,“你躺下,我看看你的傷。”
裴琛裹緊了被子,發出拒絕,“出去。”
“我是陛下。”
“陛下又如何,床上哭的時候也沒見你少一滴眼淚。”裴琛微歎,語氣輕慢,似乎在遺憾什麼。
明潯想敲開她的腦袋看一看裡麵裝了些什麼,旁人說她是凶神惡煞的奸佞,卻不知她是個油嘴滑舌的小混蛋。
她沒說話,走近,低眸,伸手掀開被衾,裴琛沒動,“你知曉我最煩你什麼嗎?”
煩?明潯心口一顫,有些慌張,裴琛會煩她?
裴琛說:“我煩你為了小事哭。但我很喜歡你在床上哭。”
傷心的明潯被勾起幾分羞澀,低眸審視她,她很壞,笑意微微,雙手潔白如玉,明潯握住那雙手。
冰冷、沒有溫度。
裴琛又說:“要不,你上來,躺在床上哭,我就不煩你了。”
明潯握住她的腕骨,想說朕是天子,話到嘴邊又想起她一個‘奸佞’,天子二字對於奸佞而言不是威懾,是嘲諷。
罷了,她鬆開手,負手而立,“腰疼得厲害嗎?”
裴琛皺眉,想起什麼事情,口無遮攔道:“這句話是我常問你的,你如今問我,倒像是你欺負了我。”
三言兩語令新帝無言以對。
明潯凝著她,話到嘴邊又頓住,最後,隻好在榻沿坐了下來,望著她,“傷如何了?”
“好的很,可惜陛下這等美人在跟前卻無福消受。”裴琛語出哀歎,艱難地直起身子,握住她的手腕,眉眼微挑,蒼白的麵容上浮現幾分媚色,“不如陛下躺下,容我放肆一回?”
“休要胡言亂語。”明潯伸手捂住那張口無遮攔的嘴,恨得想要將她按在榻上揍上一回。
裴琛被推得後退幾寸,靠在枕頭上,眉眼微皺,口中繼續說道:“如何就是胡言亂語了,我好歹也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奸佞,奸佞當道,你這個陛下隻得忍氣吞聲受我欺負。你想想我這個道理,對不對?前朝多少奸佞,活得肆意瀟灑,我不愛江山不愛錢財,就愛你這個美人了,嗯,倒也不錯。”
她笑得單純,唇角彎出淺淺的弧度,笑得時候,雙眸如星辰,隱隱生光。明潯看得心疼,心平氣和地看著她,除了心疼外,再無其他情緒。
少年裴熙輕佻愛玩鬨,位高權重像是一重枷鎖,禁錮她,囚著她。
裴琛笑靨如花,起身微微傾靠,明潯識趣地攬著她,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上。
“統領這個奸佞,被天下人罵,可有悔意?”
“悔意?你覺得可能嗎?”裴琛自嘲,“天下百姓死光了,我都不知曉什麼叫後悔。”
明潯不答,抱著她,垂眸王望見她蒼白的麵容,咫尺的距離,令她感覺猶如隔世。聽著她不著邊際的話,她心裡又很高興,偷偷觀察裴琛的表情,舒坦極了。
她就這樣抱著,十分滿足。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作為處於被動中,被裴琛一步步牽著走。過去的遺憾,成了不可多得的愛。
她凝著她,蒼白的側臉,始終不見那抹嫣紅,唇角的白,與白紙無異。她低下頭,吻上她乾淨的唇。
輕輕觸碰,如同烈.火撲上乾燥的柴火,頃刻間,火焰燃燒。
難得的放縱令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想抱著她,擁有她,除去‘奸佞’二字。
裴琛揚首,上半身壓著腰,傷口有些疼。她闔眸,沒有拒絕對方的主動。
帳內火光搖曳,身影交疊,二人早就魂魄相融。許久後,明潯鬆開她,端正地坐好,雙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
她望著她,她望著她,相繼一笑。
這樣的夜,旖旎中染著纏.綿,言語難以形容,幾乎讓人滅.頂。
明潯的手探至裴琛的腰間,裴琛微微一躲,輕.顫不已。她闔眸,低語一句:“疼。”
明潯低眸,眼睫在眼瞼上落下一片陰影,她將裴琛攬入懷中。裴琛貼著她的胸膛,聽聞不安的心跳聲。
堅強是一枷鎖,束縛著想要軟弱的人。她在想,裴琛並非堅強的人,是強忍著罷了。
瞞天過海的強忍,便是一種欺騙。
兩人一道躺下了,明潯闔眸,淚水沒入黑發中,靜靜的,無人發現。
裴琛昏昏欲睡,靠著明潯,輕易睡了過去。她睡著了,身側之人,久久難以入睡。她在想,那句疼,是什麼樣的滋味。
她的最疼便是那回匕首插入小腹,尖銳的疼,隻是一瞬間,稍縱即逝,很快就沒了。
倘若那疼多達半個時辰,乃至長久,她想,自己會堅持不住的。
她翻過身子,觸及那張失去血色的麵容,心揪了起來,“裴熙。”
她喜歡喚她裴熙,裴熙隻屬於她們二人的過往,沒有旁人、沒有血池火海、沒有殺戮。
輾轉一夜,晨光熹微,外間響起了吵鬨的聲音,嬉笑怒罵。她睜開眼睛,坐在榻沿發呆,婢女端著水進來,她正望著熟睡的人,熱水送到麵前,她擰了帕子,輕輕地擦著裴琛的臉頰。
青莞踩著時間過來,碰見陛下,一麵打量著她,一麵謹慎開口:“我要換藥,您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