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喜歡,大可付出,可段音淳意圖不軌,小七的喜歡便成了其他人的負擔。
七公主陷入沉默中,麵色猶豫,更多的是茫然,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大姐姐的話,更不知段姑娘對她有沒有一點點喜歡。
明潯不忍,再度點撥:“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你想好了,她要的是什麼,你能不能替她辦到。而你能不能讓她放棄家仇。朕的話,你回去仔細想想,你若真的喜歡,大可放棄王爵,隨她離開。但你需要勸服她放棄家仇,你二人都要舍棄。倘若不能,她要報仇,朕不會手軟。小七,你懂了嗎?”
“大姐姐,你的話,我聽明白了。”七公主木然地回應,“您說的太難了,換作是我,怎麼會放棄家仇呢。可我不會讓她傷害大姐夫,您放心,我自己會解決。”
她麻木地走出去,陽光蜇人,站在營帳外,有些頭暈目眩,腦袋裡空空的,心怕得厲害,以至於雙腿都是軟的。
從小到大,她算是在蜜糖罐子裡長大的,公主的榮耀讓她看不見人間苦惱,出來一趟才知人間並非是錦繡繁華。
人間並非煉獄,也非繁華,而是百味,酸甜苦辣都有。
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帳內人在摸著刀劍,一身白色的孝服,憐弱無力。
見到段音淳,她的心裡輕鬆了些許,上前笑道:“我回來了。”
段音淳沒動,眼皮都沒抬一下,手搭在佩刀上,微微一頓,很快將刀放下。
“我送你回段家,你收拾收拾。”七公主笑臉相迎,麵上還留著幾分孩子氣,眉眼稚氣。
擱下的刀又放在膝上,段音淳望著刀,說道:“你怕我殺了裴統領?”
“不,我怕你傷不了她,反而被她傷了。”七公主據實回答,“我一點都不擔心統領,擔心的是你罷了。你放心,我們的親事不作數,你回去後好好經營段家,尋個喜歡的人嫁了,和和美美。”
“你舍得我?”段音淳抬首,神色落寞,“前幾日你還在說我們成親了,便是一家人,怎麼,這麼快就不作數了?”
“不作數了,我會送你回去的。”七公主搖搖腦袋,有些不自信,“你留在這裡無非是找機會動手報仇,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段姑娘,你未殺一個周兵,可見你是個善良的人,不如回家去,重整段家。”
段音淳深深看她一眼,“你還是害怕我動手殺了裴統領。”
七公主沒回話,轉身出帳,吩咐婢女進屋替段姑娘收拾一番。陽光毒辣,又無樹木遮擋,熱氣湧動,她已然大汗淋漓,更若芒刺在背,她沒有回頭,後麵響起細碎的聲音。
頂著陽光的同時,她在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女孩子之間的喜歡是朋友般的感情,她們會好好的,段姑娘隻要不報仇,她什麼都可以幫忙,振興段家,替她籌謀,都可以、什麼都都可以。
聽著婢女的腳步聲,她無奈地垂下嘴角,想高興些,卻又辦不到。大姐姐說得對,自己還小,才十四歲呢,分不清什麼是男女感情,什麼是朋友情分。等再長大些,自己見識多了,到了大姐姐這樣的年歲,或許就明白了。
安慰自己以後長大了,便會遇到更好的姑娘。
自己是大周的公主,肩負重擔,不能隨意任性。
小姑娘很快就想通了,回頭就綻開一臉笑容,笑吟吟裡走回去,告訴段音淳,“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你缺什麼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段音淳靜靜地擦刀,“我以為你膽子大,未曾想到,你是個懦夫。”
“你怎麼說我都成,你有你的仇恨,我有我的家國要守護。”七公主並沒有被激到,反而心平氣和地說道理,“你不喜歡我,我覺得你好,但我們不能在一起,且不說你不喜歡我,單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很複雜。你放不了家仇,剛剛就想動手,何苦呢。”
“你如今勢單力薄,不如回家積攢力量。將來再說報仇的事情,我覺得你好看,心裡想著你,但我還是知曉你不喜歡我的。”
段音淳如喪考妣,驀地抬首,對上七公主清澈的眼眸,“你被你們的陛下洗腦了。”
“不是洗腦,是我的責任。於朝政,我什麼都不懂,於戰事,我也幫不到忙,我還有什麼臉麵來添亂呢。”
“七殿下,你想得很清楚。我確實不喜歡你,確實想報仇,但與你無關。”段音淳看著對方小小的臉蛋,白淨的臉頰紅成一片,“你甘願為了你的家國放棄你的感情,可見你也是沒什麼主意的人。不必你送我,我自己回去。”
她的語氣不屑,帶了幾分鄙視。七公主在宮裡長大,察言觀色一番後,默默搖首。不是沒有主意,而是不能任性。
大周與尋常國家不同,女子頂替男兒撐起一片天,一切都來的不易,怎能輕易被自己毀了。
七公主搖首,沒有解釋,如常般負手走了出去。
想通後,做了決定,麵前豁然開朗,什麼都想通了,她看著操練的兵士,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些,微微一笑。
陽光尤為明媚。
傍晚,敵軍攻城,一道瘦弱的影子衝上城牆,白延大驚,“七殿下,你來做什麼?”
七公主抹了抹臉上的臟,眸色湛亮,“我和將士們一樣,都能上陣殺敵,你彆攔著我。”
白延無奈,指了兩個人跟著公主,不覺朝她豎起大拇指。七公主咧嘴笑了,“我是公主,更該衝上前才是。”
鑼鼓吹響,敵軍壓近,一波接著一波人衝上城樓,裴琛坐不住,在主帳內擦拭自己的長.槍。
明潯站在沙圖前,看著布防,外間殺聲滔天,心神不寧。
裴琛放下槍,明潯望向她,她隻得又拿起槍繼續擦拭,“陛下盯著我,有些小題大做了。”
“盯著裴統領,是朕的榮幸。”明潯陰陽怪氣。
裴琛翻了白眼,“你不怕我在這裡吃了你?”
明潯瞪眼看她,“我還有些趣事。”
“等我回宮,一定揪住司寢,打她一頓板子。”裴琛咬牙啟齒。
明潯淡笑。
帳外白延領著一隊人馬殺出了城,衝入敵軍陣營,七公主尾隨,提劍就殺。
黃昏至,血流山河,周軍傾巢而出,殺向敵營。
夜幕而至,輾轉天明,鑼號響起,一隊人馬衝回城,周軍大勝,夜圍敵營,殺敵一萬,俘軍萬,其餘人都逃了,裴銘不知去向。
新帝大喜,犒賞軍,裴琛站在一側,望向他們的君主,唇角抿了抿。
新帝整軍,朝相州出發。裴琛腰傷未愈,下屬準備馬車跟隨,她不肯坐車,翻身上了馬背。
“裴統領。”明潯坐於馬車上,朝她喚了一聲。
裴琛眨了眨眼睛,沒肯動,此去必然要棄馬坐車,不去的話,損傷陛下顏麵。
她惱恨,隻得策馬走近,“陛下有何吩咐?”
“統領傷勢未愈,不如隨朕一行?”明潯笑容得體,端著帝王姿態。
裴琛朝天上看了一眼,陽光刺眼,她不情不願地下了馬車,當著軍的麵登上馬車,這麼一來,她自己的顏麵不保了。
她的腰傷不至於連馬都不了,她可以騎馬,怎麼就不信呢?
裴琛自怨自艾,進入車內,車門關了,她厚著臉皮蹭到明潯的跟前,一臉壞笑:“陛下是想我了嗎?”
馬車緩緩起步,兩側樹木成蔭,遮蔽陽光,少了幾分熱氣,車內憋悶,門窗都關上了,無異於蒸籠。
明潯有些熱,裴琛汗水都不見一滴,明潯睨她一眼,拿起扇子遞給她。
裴琛皺眉,“你喊我上車就為了讓我給你乾活。”
嘴裡不滿意,雙手很聽話的接過來,她試著貼著她手腕,自己體溫低,或許能讓她感覺舒服。
肌膚觸碰,明潯不覺縮了縮,很快又貼回去,露出舒心的笑,“你的身子也就夏日摸著舒服。”
“過些時日,我去尋一門功夫。”裴琛說。
明潯:“?”
裴琛笑說:“冬暖夏涼的功夫,冬日給你暖床,夏日給你涼席,如何?”
“還有這麼功夫?”明潯驚訝得不行。
裴琛噗嗤笑了出來,“你以為我是暖玉涼玉嗎?你想冷就冷,想熱就熱。”
明潯被說得不好意思,轉過臉不搭理她,一陣一陣的風扇來,舒服極了,散了幾分燥熱,她舒服地眯上眼睛。裴琛嘮嘮叨叨開口:“沒想到七姨娘斷得那樣乾淨,說不要就不要了。我都不在意,她就這麼斷了。她可以試試的,入贅段家就不錯,她就這麼斷了,想不開呢,上輩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她不願意。我讓人去打聽了,她提出斷的,段音淳直接走了,你說她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你是媒婆嗎?”明潯無奈。
裴琛歪著腦袋,手中不停,微風習習,她又說道:“不該努力試試嗎?我瞧著她上戰場的那股勁,嗯,是傷心了,傷心後上戰場殺敵,最容易出事。陛下,若是你,你會試試嗎?”
“不會。”明潯搖首,“看不到儘頭的感情,何必浪費時間呢。”
裴琛吐槽:“你是坐在蜜糖罐子裡看著旁人為一塊糖搶破腦袋。”
“是啊,有你在,我不必去搶。”明潯溫柔道,半個身子靠在裴琛的身上,身心舒服,她歎道:“我喜歡裴熙,將她當作女兒,但我愛的是裴琛。”
裴琛眨眼,再眨眼,驀地說了一句:“禽獸。”
明潯麵紅,低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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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相州城外,安營紮寨,將士們埋鍋造飯,炊煙嫋嫋,山上樹木青翠。一間一間帳篷搭了起來,星羅密布。
七公主坐在一側看著大家忙碌,手中啃著從山上踩來的果子,有些酸,棄之可惜,她隻得認真地咬了幾口,酸得眉眼睜不開。裴琛慢悠悠地從主帳內走出來,她丟了一個果子過去,裴琛接住,咬了一口,“有些甜呢。”
七公主遲疑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果子,甜?
裴琛咬了兩口,隨手將她手中的果子都掏了出來,再度悠悠走向主帳。
“裴統領,那是我的果子。”七公主炸毛了,站在原地狠狠跺腳,氣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