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不敢再問,糊裡糊塗走出去,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隻能去找皇甫儀。
皇甫儀就坐在府門口,渾身是汗,兩股顫顫,裴熙提了一壺酒走過去,她接過酒壺,揚首就喝了。
烈酒入喉,激得皇甫儀皺眉,裴熙順勢問:“他們怎麼走了?”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覺得與你無關,便撤走了。”
“與我無關?殿下將我摘出來了,怎麼摘的。”裴熙疑惑,殿下都沒有出門,怎麼就將她摘出來了。
皇甫儀不理會她,將酒壺還給她,“酒太烈,差點嗆死我,回去睡覺。”
“先生、先生,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裴熙站在原地急得跳腳。
無人解答。
裴熙站在原地,看看門口,又看看皇甫儀離開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好像做了一場夢。
回到院子裡,婢女伺候她梳洗,腦子裡亂的厲害,她確信人不是她打死的,她的力氣還沒有打死的地步。
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半夜爬了起來,裹著被子,小步跑到殿下的院外。
翻牆、爬窗,最後摸到床榻前。
月色明亮,照進窗柩,灑下滿地餘暉。
裴熙在地板上坐了下來,身上裹著被子,輕輕咳了一聲,床上的人翻了翻身,眼睛沒睜開,口中說道:“你被當賊抓嗎?”
“殿下,我睡不著。”
“嗯,孤睡得著。你不來,你一人睡不著。你來了,兩人睡不著。害人不利己的事情不要做了。”
聽著殿下慵懶的音色,裴熙並沒有覺得冒犯,反而樂顛顛的挪了過去,貼近床榻。
溧陽一睜顏就看到一張放大的臉,睡意頓無,她歎氣,“自己打地鋪睡,櫃子裡有被子,自己鋪。”
“殿下,他們怎麼就走了……”
“你閉嘴,睡覺。”溧陽厲聲嗬斥,“不想睡就回去。”
裴熙眨了眨眼,不敢再鬨了,左右瞧了一眼,打開櫃子找被子。
打地鋪,睡覺。
屋內寶鼎內熏著安神香,香氣嫋嫋,聞起來舒服,裴熙深吸兩口氣就鑽進被子裡。
熏香入鼻,很快就睡著了。
初聞安神香的人睡起來很快,溧陽常年聞香,安神香對她已無用處。聽著床下傳來的呼吸聲,她再度翻過身子,朝下看去。
裴熙睡得很快,整個腦袋都藏進了被子裡,她喜歡藏著自己睡,心裡就有安全感。
溧陽未及思考就掀開被子走下去,赤足站在地板上,涼意從腳心透入,她覺得寒意透骨,但沒有回頭。
她在裴熙身前蹲了下來,輕輕掀開被子,長發散亂在被窩裡,一掀開就炸開了。她笑了,將被子往下掖了掖,輕輕理順長發,然後坐了下來,透著榻前的燭火細細打量。
裴熙才十五歲,才剛剛及笄,人生才敢開始,她的功夫好,將來會做最勇猛的將軍,保衛大周。
溧陽的心徐徐軟了下來,軟得一塌糊塗,她沒有親近的人,唯有裴熙才敢與她交付心事。裴熙對她毫不設防,甚至依賴她,將她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養女如此,她已然很滿意,試問尋常人家,可會有這般貼心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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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來,打地鋪的人神清氣爽,起床後自己收拾床鋪,掃了一眼床榻,呦嗬,人不見了。
自己睡得這麼死?
裴熙慌忙爬了起來,再裹著自己帶來的被子,剛想出門詢問,婢女抱著她的衣裳走笑吟吟地走進來。
“郡主醒了,殿下說等您醒了伺候您梳洗,吃過早飯就去當值,不必理會昨日的事情。”
婢女們魚貫而入,更衣的更衣,淨麵的淨麵,片刻間,裴熙光鮮亮麗地坐在食案後慢條斯理地用早膳。
她問著伺候殿下的婢女:“殿下何時走的?”
“天色剛亮就走了,那時您睡得正香呢。”
“去哪裡了?”
“哎呦,您問的真是為難奴婢了,殿下去哪裡,奴婢怎麼敢問呢。”
裴熙想想也是,主子做什麼,奴婢哪裡有詢問的資格。她快速吃了早膳,抓起披風就走了。
一路上,無風無浪,回到巡防營,同僚們正在早膳。營內供應早膳,尋常人都會到這裡吃,裴熙不同,長公主府邸都準備好了早膳,早上吃一口再過來。家裡的飯比外麵的飯更精致。
裴熙走過去,眾人見她都笑了,“我們的女將軍回來了,郡主,昨日你三拳打死死囚犯的事情,我們可都聽說了,您可真威武。”
“死囚犯?”裴熙疑惑,那人是死囚犯?
“對啊,刑部跑了死囚犯,剛好給您遇上了,您說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給我們呢。”
裴熙不信這樣是說辭,但自己已經乾淨了,也沒有必要繼續胡思亂想,她衝著同僚們笑了笑,“昨日可嚇死我了,那人好生可惡,仗著自己力氣大就欺負人家姑娘,你說可氣不可氣。這樣的人就該碎屍萬段。”
“郡主說得極是,若有下回,您還管不管了?”
裴熙冷笑,“下回可不管了,下回逮住送官衙,我可不做好事了。”
眾人哄堂大笑,裴熙附和著笑了,吃一塹長一智,倘若還莽撞行事,就是自己找死了。
一日間照舊無事,眾人要喝著讓裴熙做東,如今康樂郡主名聲大噪,該要做東請大家吃一頓樂嗬樂嗬。
裴熙沒心思喝酒,推拒半晌才逃開,打馬回去的路上,瞧見巡防營的弟兄們巡視,她奇怪,上前詢問。
對方說道:“刑部跑了幾個人,要我們幫忙去看一看。”
昨日刑部大火,跑了些犯人,刑部人手不夠,問巡防營要人幫忙。裴熙得知刑部大火,心中又是一驚,半晌不言語。
待人走後,她下馬牽著韁繩慢悠悠在大街上走著,心中跌宕起伏,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殿下竟花費這麼一番心思撈她出來。
街上百姓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各處兵士,穿著不同的服飾,小股的兵士並不惹眼,每過一處街坊就能看到一股士兵。
接連走了十幾處就瞧見了十幾股士兵,裴熙再是蠢笨也知曉事情不對了,她立即上馬回家。
家裡一切如舊,皇甫儀悠閒在自己屋內喝茶,她立即說道:“外麵好像出事了,許多兵。”
“重要犯人跑了,肯定是要追查的,郡主慌什麼呢。”皇甫儀眼皮都不掀,反而拉著裴熙坐下來飲茶,將茶盞放在女孩白皙的掌心,“殿下出門尋友去了,您這些時日安心些,不要鬨事啊。”
“你哄孩子呢?外麵都亂了,她還訪友,她是不是被陛下召入宮去了?”裴熙不信皇甫儀的鬼話,茶也還給人家,起身就要走,“我要進宮。”
皇甫儀忙接住茶,拉著女孩的胳膊,“您彆鬨,這些事情與殿下無關,您這個時候進宮是害了殿下,她訪友將自己摘出來,您上趕著給人家送把柄呢。”
裴熙頓了下來,“她真的去訪友了?”
皇甫儀點點頭。
裴熙又說:“你發誓,倘若撒謊,這輩子孤寡終老。”
皇甫儀一噎,“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毒呢。”
“你發誓。”裴熙不在意,自己十五歲了,又不是五歲,殿下愛民,殫精竭慮多年,怎麼會置於京城亂事而不管呢。
皇甫儀被逼無奈,對天發誓,“倘若我對康樂郡主撒謊,這輩子孤寡終老。”
裴熙還是不信,看她一眼,好歹坐下來喝茶,皇甫儀送了口氣,好歹將小祖宗安撫下來。
“先生,就算您對我沒有撒謊,您也是要孤寡終老的,您都四五十了還是一人,將來肯定也沒什麼變化。”裴熙悲天憫人般歎了一聲,對麵的皇甫儀氣得橫眉冷對。
兩人不歡而散。
同時,宮內,劍拔弩張。
溧陽挾天子,宮門大開,與尋常無異。
溧陽懶洋洋地坐在帝王寶座上,下間的女帝怒視著她,她隻笑了一聲:“其實,是你逼我的,你不動裴熙,我大可忍一忍。”
“一切都是你的借口,你對得起母親嗎?”女帝怒不可遏,刀劍在頸,她無法反抗。
念及先帝明昭,溧陽麵上並無情緒波動,她搖搖首,說道:“先帝養育我,我為大周奉獻良多,也算相抵。陛下,您若仁慈些,孤也可做個逆來順受的臣下,可惜,您想著鞏固皇權,除我而後快。”
大殿被溧陽控製,宮廷各處都在她的掌控中,一日一夜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溧陽神態慵懶,眼中並無野心,就連看著女帝的視線中也沒有得意,好似,她真的是被逼迫,無一絲快感。
女帝到底年輕些,被她的視線激怒,恨不得上前撕開她的偽裝好叫天下人看見她的野心。謀逆之臣,人人皆可誅殺。
溧陽站起身,走下寶座,朝著女帝走去,“你為何殺裴熙?”
“她不過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你看著她長大的,她什麼性子,心無城府。”
女帝冷笑,“她入巡防營結黨營私,你說她心無城府?朕雙眼還未曾瞎。”
“旁人喜歡她,也是一種罪嗎?”溧陽問。
“多少武將想與你結親,你以為朕不明白你的謀算?”女帝言道。
溧陽蹙眉,“陛下想多了,臣不會讓她嫁給那些武將的,他們不配。”
“看來,你有更好的選擇了,你利用她鞏固自己的權勢,還說你沒有野心。”女帝一連嘲諷,後退幾步,與溧陽保持距離,“你今日謀逆,論罪當誅,天下臣民豈會信服於你。”
“陛下,您還是想多了。一則,臣不會讓裴熙嫁人,二則,我也是大周的女兒,你可以做帝王,我亦可。隻要百姓安居樂業,他們豈會在意皇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