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省方言種類繁多, 十裡不同音,崖子村的方言出了村,哪怕去山下的小鎮都沒多少人聽得懂。
隻有從小在這兒長大的人, 才能聽得懂村長剛剛說了什麼。
姚鈴和保鏢們來自京都, 能聽得懂這裡人帶著濃濃口音的普通話已經很不容易了,村長刻意壓低聲音切換成了方言, 他們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唯有繡芬,在這裡度過了漫長的十幾年歲月,哪怕再過半輩子, 她都能聽得懂崖子村的方言。
村長剛剛的話,每一字每一句, 全都被她聽入耳中。
村長打算安排幾個人假冒跛腿, 迷惑他們一行人。
真正跛腿的女人, 正關在麻子家中。
那個麻子,繡芬記得,是一個臉上長滿了肉瘤斑點的男人。
他比繡芬大十來歲,當年一直很想娶繡芬,隻是他手裡沒錢, 繡芬的養父母並沒有同意。
之後麻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姚大姐的身上。
那個時候的姚大姐雖然跛了腳,但有著一身的力氣, 十分凶悍潑辣。
她不同意,麻子也拿她沒辦法,又把目標轉移到了繡芬身上。
不久後, 繡芬父母收了沈勇的錢,繡芬就被送走了,自那之後再也沒回過崖子村。
怎麼也沒想到多年過去,姚大姐最終很可能還是落到了麻子的手中。
而且聽村長這話, 他們還將姚大姐給關了起來。
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竟然要這樣對待姚大姐。
不過好在,經過這麼一番曲折的打探,他們總算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了!
沈惠惠的手被繡芬緊緊地捏著。
明白繡芬肯定聽到了有用的消息,她的表演任務已經完成,沈惠惠索性眼睛一閉,又一次“暈”了過去。
幾分鐘後,村長安排的幾個偽裝跛腳的男人一一上陣。
大老遠的,他們就假裝自己瘸了腿,一瘸一拐艱難地來到姚鈴繡芬沈惠惠麵前。
可惜不論這些人怎麼叫,沈惠惠都暈得明明白白,怎麼也醒不過來。
目擊證人昏迷不醒,這事自然沒法進行下去。
村長見狀,連忙對姚鈴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們崖子村不對,今天這事要是抓不到凶手,我這晚上睡覺都沒法踏實了!要不這樣,這時間也不早了,天馬上就要黑了,現在下山非常危險,一個不小心萬一車翻了出了事故,我們可賠不起。”
“既然今天凶手沒抓著,不如你們就在我們崖子村過一晚上。不僅蘋果不收你們的錢,這晚飯住宿,我們崖子村全包了,明天一早,等小姑娘休息好了,再重新找人,一直到找到凶手為止,如何?”
姚鈴看沈惠惠“昏迷不醒”就知道,她們一定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此時村長這一番話,正合她意,當即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保鏢將導遊放開,重新回到姚鈴的身後。
村長見保鏢收手,也讓村民們紛紛收起武器。
接下來,由村長帶路,帶著姚鈴繡芬一行人回到了村中心。
許多偏遠落後的鄉村還維持著宗族製度。
一村之長,有時候不僅僅能夠管理著整個村莊,更是全村的話事人,大家長,甚至村長的話都能淩駕於律法之上。
這樣的身份,在村子內的待遇自然不會差。
村長的家位於崖子村最中心,整個崖子村的村民房屋,都環繞著村長家建立,從建築上就可以體現了村長在崖子村的權利。
這裡大多數村民的屋子,都維持著老舊的模樣,偶爾一些房屋新修,也就是蓋上了一層水泥,勉強有個樓房的樣子。
唯獨村長的家,不僅高達三層,而且好幾棟連在一塊兒。
房屋前方,是一個寬敞的大院子,此時已經擺上了圓桌,鋪上塑料紅布。
後廚的柴火熊熊燃燒著,炊煙嫋嫋間,一碗碗熱騰騰的飯菜從廚房裡端了出來。
有葷有素,有肉有菜,甚至連山裡較為少見的魚都有。
“都是鄉間野味,和城裡人的飯菜沒得比,招待不周,各位小姐多多見諒……”村長樂嗬嗬地對姚鈴繡芬道。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此時除了村長之外,其餘的所有村民雙眼都緊緊盯著桌上的飯菜。
有些饞的,更是直接吞起了口水,拿著筷子的手動來動去,極力克製著自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村子越小,規矩越大,村長就是所有人的天,他沒有動筷,沒有人敢伸出手先吃。
“很豐盛,費心了。”姚鈴道。
“哎,哪裡哪裡,讓各位受驚,是我們崖子村的不對,你們沒有怪罪我們就好。”村長說著,拿起筷子正式宣布道,“開始吃吧。”
說完後,他第一個拿起筷子夾菜。
村長動了之後,緊接著那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紛紛拿起筷子,等這些人開始吃了之後,年輕人才敢夾菜。
整個院子裡,坐了將近三十個人,然而除了姚鈴、繡芬、小方和沈惠惠之外,完全不見女人的蹤影。
仿佛整個崖子村都是男人構成的,從來沒有女人出現過。
在這個全都是男人的村落中,姚鈴繡芬幾位女人,就像是異類一般突兀。
她們在山上之前就吃過泡麵,來崖子村一路顛簸,大家的體質比沈惠惠好一些,沒那麼精神不濟,但經過這一番折騰,也沒了胃口。
象征性地吃了幾口飯後,便沒什麼人再動筷。
村長看在眼裡,笑了一下後沒有說什麼。
用完晚飯後,村長慢悠悠地起身,帶著人來到一棟獨立的房子內。
一棟樓裡,一共有八間房,正好夠姚鈴一行人住下。
司機住在一樓,四名女性都住在二樓,房門外還有保鏢守著。
沈惠惠從頭到尾一直在裝暈,直到村長帶著人都走了,確定四周是安全的,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九十年代經濟雖然落後一些,但在某些時刻也是有好處的。
比如此時此刻,隻要確認四周沒有人偷聽,那麼他們的談話就絕對安全。
不像後世,又是錄音筆,又是針孔攝像頭,走哪都得防備。
她在心中感慨著,姚鈴見她醒了,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沈惠惠昏迷之前,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是和姚晴有關的嗎?”
繡芬當即將她聽到的話一一說了出來。
“也就是說,姚晴很有可能在那個麻子的手中……”姚鈴道,“從進入崖子村起,我就沒見過臉上長滿肉瘤的男人,就連剛剛吃飯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乍一看上去,崖子村人口一共不到三十人,但通過村長的話判斷,他至少還隱藏了好多個男人躲在村莊裡……”
“他在刻意找借口讓我們留下過夜。”
“我們是為了找姚晴不離開崖子村,他留我們在這的目的是什麼?”
小方猜測道:“我們的車已經被他們看到了,又知道我們是城裡來的,有沒有可能貪圖錢財,想要綁架勒索?”
“這種錢,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對。”姚鈴皺眉,“車子,保鏢,他們都看在眼裡,肯定猜出了我們的身份非富即貴。如果他們是流竄到城市裡的歹徒,拿到前後打算亡命天涯,那還說得過去。但我們現在在他們的大本營裡,就算把錢拿走,我們的父母,家族裡的人,隨時可以派人過來把錢重新拿走啊。”
“那……他們不會想要滅口吧?!畢竟村子裡,一個女人都沒有,會不會那些女人都被他們給……”小方說著,做出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也不太可能。”姚鈴道,“通過村長的話判斷,姚晴還活著,也許村子裡的女人並沒有死,大多數都被藏起來了。至於我們,他們殺了我們不劃算,綁架勒索實現的可能性都很小,殺人的罪名更大,而且還不一定能拿到錢,就得進去吃牢飯了,但凡腦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小方一聽,頓時也迷糊了:“那他們到底想要乾嘛。導遊從一開始不收錢,村長請我們吃飯,免費提供住宿,隻想要留我們在這裡過一晚……總不能讓我們住一晚後,回去幫他們宣傳旅遊吧。”
“今晚他們一定會動手的。”繡芬道,“崖子村很窮,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吃一口肉,今天那一餐,對村子裡而言,可以說比過年還要豐盛了……”
這一點大家都十分認同,吃完飯的時候,那些人盯著肉時嘴饞的模樣,不像是偽裝的。
一大碗肉,姚鈴繡芬等人沒吃幾口,不到幾分鐘就全被村子裡的年輕人一掃而空,足以側麵反映崖子村的貧窮。
“吃飯的時候,麻子他們沒出現,少吃這一口肉,一定會有更大的好處在等著他們。村長那些話不是對我們說的,是對麻子他們說的,是要他們做好準備,也是要他們安心。那句話裡的肥羊不是彆人,就是我們。”繡芬道。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辦,今晚彆睡了?我要不要拿著刀隨時準備啊。”小方看著窗戶外黑漆漆的村子,猶如一張血盆大口,仿佛隨時要將他們吞沒,她有些驚慌地道。
姚鈴看向沈惠惠。
裝暈找個借口套話,順道留宿在崖子村的這個主意是沈惠惠想的,看她此時不慌不亂的樣子,一定還有彆的主意。
沈惠惠也在思索姚鈴和繡芬的話,道:“崖子村想把我們留下,在今晚動手,我們也想留在崖子村,趁著深夜把人救出來。不同的是,我們明確知道,崖子村的目的是我們,而崖子村的人並不知道,我們來崖子村是做什麼的。”
沈惠惠說著,看向繡芬:“他們也不知道,我們中有一個人從小在崖子村長大,不僅熟悉崖子村的口音,更是對這裡的地形農戶,了如指掌。”
姚鈴道:“你的意思是……在他們動手之前,我們先下手為強?”
“我們人數比崖子村的人要少,真正動起手來,我們不占優勢。”沈惠惠道,“時機很重要。”
姚鈴瞬間明白了點什麼。
以他們現在的人數,要去對抗整個崖子村,顯然是不現實的。
隻有等崖子村的人先行動,人員分散,注意力被轉移的時候,他們趁著崖子村的人不備,反向動手找人,才是唯一的機會。
“晚上彆睡了,穿好衣服和鞋子,背包放在手邊,一旦崖子村有動靜,我們立刻行動。”姚鈴說著,轉過身給大家分配武器。
整理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少了一樣東西。
“惠惠,你的背包呢?”姚鈴問道。
“裝暈的時候掉了。”沈惠惠道。
姚鈴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些備用的工具遞給沈惠惠。
在沈惠惠拒絕之前,姚鈴先一步道:“我的包比你們的重,多放了些重複的工具,幫我分擔一下。”
沈惠惠聞言,自然不好拒絕,一邊接過一邊道:“謝謝。”
幾人整頓了一下,確定萬無一失後,便吹滅了蠟燭。
崖子村這樣的村落,連水都要去水井裡打,更不用說電了。
房內唯一的光源熄滅,房外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唯有姚鈴腕間的夜光手表在黑暗中,發出綠色的光芒。
時針一點點地前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轉眼便到了半夜十一點。
姚鈴繡芬幾人坐在一起,小方靠著沈惠惠,頭一點一點地往下垂,就在她即將睡著的那一刻,突然,一聲沉悶的爆破響聲從不遠處傳來,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大聲震耳。
即將睡著的小方整個人猛然驚醒,大叫一聲從床上彈跳而起,姚鈴繡芬和沈惠惠也紛紛站了起來。
透過窗戶縫隙,隻見一團火焰在村口處燃燒,偶爾還有劈裡啪啦的響聲傳來,像是有人在放鞭炮一樣。
四周一片漆黑,連星星和月亮都被烏雲遮住,天地間一片黑暗,唯獨那一團橘色的火焰格外顯眼。
伴隨著火焰燃燒,灰色的煙一點點飄出,不一會兒就飄到了崖子村的上空。
姚鈴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有點像是鞭炮的味道,不過鞭炮不可能鬨出這麼大動靜,是農民利用鞭炮自製的土炮?那個燃燒的位置是……”
她話音未落,兩個崖子村的村民便大呼小叫地衝了過來。
才剛到院子門口,便被一樓的司機和保鏢攔了下來:“什麼事?”
“不好啦不好啦,你們的車子要爆炸了!!”村民麵色驚恐地大喊道,“火燒起來了,這麼大團,人都沒法靠近,你們的車子就在旁邊,要危險了!”
“村子裡的孩子不懂事,在草堆裡玩火,現在是秋天,那乾草哪禁得起少,嘩啦一下火就起來了!現在已經快燒到村口了,你們的車子就停在那兒!”
司機一聽,臉色一變。
這年頭的車子還是燒油的,再加上車子內部結構特殊,一旦有大量的火將車輛包圍,把車子加溫到一定程度,爆炸是遲早的事。
他們身為司機,保護車輛是他們的職責,萬一兩輛車都炸了,賣了他們都賠不起!
再說了,崖子村位置偏遠地勢險要,所有人在來之前,都跟姚鈴簽了協議。
姚鈴清楚地將此次危機告知,不論是保鏢司機還是生活助理,都很清楚他們現在的處境。
在這樣危險又偏遠的地方,沒有車,和沒了雙腿一樣。
他們根本不可能走出這裡!
“那個車子我們見都沒見過,也不會開,你們趕緊過去,把車挪一挪,不然炸了我們可不負責啊!”村民著急道。
司機點了點頭,當即穿上外套跟著村民朝外走去。
其中一個村民帶著四個司機朝村口走去,另一個村民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對保鏢道:“你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幫幫忙?”
“我們是保鏢,保護小姐,車子跟我們沒關係。”保鏢當即道。
“怎麼能沒關係呢,那個車子四周都是火,鐵皮被燒得通紅,人都沒法靠近。”村民道,“我們村子沒通自來水,平時用的都是山泉水,山泉水源源不斷,大家沒有蓄水的習慣。現在著火了,水都供不過去。這整個村莊裡都堆滿了乾草,火要是不及時滅了,一會兒就燒進村了!”
見保鏢猶豫不決,村民道:“也不用全去,來兩三個人跟我一起去滅火,剩下的人保護你們小姐總行了吧?萬一火越來越大,整個村子被燒,到時候所有人都要被活活燒死,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再說了,現在全村人都在努力滅火,哪有誰還會來你們這邊,還有什麼事比命重要啊……”
村民話音未落,下一瞬,村口又發出了轟隆隆的爆破聲。
聲音一道比一道大,聽著像是有什麼東西直接被燒炸開了一樣。
村民一一被驚醒,提著自家的盆就朝外頭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