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上一次感冒發燒, 還是在三年前。
當時舒媽媽哭得眼淚汪汪,安慰了一番病重的舒棠後,給她塞了一盒感冒藥,就和舒爸爸一起下樓打麻將去了。
有點親情, 但不多。
於是舒棠也就沒有當一回事, 在家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就全好了。
如果不是因為在海嘯當中躲了一個下午, 舒棠也許發燒都不會有。
但是這一次似乎比從前的小感冒都要來得來勢洶洶一點, 高燒伴隨著嗓子痛、頭腦昏沉齊齊上陣。
他們是淩晨的時候打上退燒針的。
人魚的精神十分緊繃, 因為擔心舒棠會死掉, 一直沒有鬆開舒棠的手。
其實有點疼, 但是舒棠並沒有抽回手。她一直安撫著人魚, 等到人魚確認她的體溫慢慢降下來後, 那種草木皆兵的感覺才消失。
這條魚放鬆了下來,等到醫生都離開了, 這一層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人魚就將她圈住,舒棠也就伴隨著雨聲再次陷入了睡眠。
也許是這一次靠在人魚的懷裡入睡, 她沒有再做噩夢,因為藥效的發作,睡得十分昏沉。
舒棠卻不知道, 在她睡著後, 人魚的龐大的精神體就鎖定了這一整棟大樓。
這種領地意識極強的生物,必須要確保周圍的安全。
人魚通過精神體,聽見了深夜這棟樓裡麵人們的對話。
在意識到了這是專門治病的地方後, 凶獸那種敵意漸漸消失了。
這隻怪物就像是一塊海綿,通過彆人的隻言片語,學習著這些詞語的含義。
然而, 一個詞頻繁出現,讓怪物認識到了一個概念:體溫。
很快,人魚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的體溫一直很低。
人魚將注意力從精神體上收回,低頭看了看自己蒼白冰冷的手。
尤其是在這種下雨的天氣裡,人魚的體溫可能外麵的冷空氣還要低一些。
在舒棠今天發燒之前,人魚從未意識到自己的體溫對她的影響,甚至在每天夜裡都會用魚尾圈住她睡覺。
人魚低頭看著睡著的舒棠,想起了她高燒不退時自己將她緊緊抱著的樣子,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一些事。
人魚蒼白的唇緊抿。
有些無措地,下意識地湊過去想要蹭蹭她、朝著她嘶一嘶表示抱歉。
然而,在湊近她的那一刻,就立馬僵在了原地。
“他”並沒有繼續和舒棠睡在一起,而是在角落裡的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怪物動作遲緩地甩了甩自己冰冷的魚尾:
“他”非常喜歡圈住她睡覺。
但是她好像不能承受這種低溫。
這隻冷血的動物,感覺到了一種濃重的失落。
……
舒棠退燒後睡了一會兒就醒過來了,她下意識地去摸人魚的手,沒有摸到。
她這下子徹底清醒了。
舒棠發現自己可能有一點小小的ptsd,所以現在當看不見人魚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會有點緊張。
但是很快,在舒棠從床上坐起來後,她就立馬找到了人魚的所在。
“他”就在不遠處。
床邊的沙發對於體型很大的人魚而言有些狹小。
舒棠不明白她睡著前人魚還在床上,為什麼一覺醒來“他”就在沙發上了。
於是舒棠穿著鞋子,剛剛準備下床的時候——
人魚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了她的眼睛。
然後舒棠就被提溜回了床上,塞進了被窩裡。
舒棠有點不明所以:“小玫瑰,你怎麼不睡在床上?”
人魚想起了她高燒不退的時候,自己還用體溫讓她“著涼”的事情,微微一頓。
於是舒棠就發現,人魚看了看她,伸出那隻蒼白的大手,在空調的暖風前吹了一會兒。
舒棠有點不明所以,因為據她所知,人魚是很討厭空調的。
然而感覺到自己的手不再冷得像塊冰了之後,“他”將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舒棠感受著人魚和平常都不一樣、有點溫熱的體溫,愣了一會兒。
她抬頭看著人魚看上去麵無表情的臉。
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
舒棠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小心翼翼地對待著。
——甚至是寵愛著。
這種感覺讓她控製不住盯著人魚看。
人魚朝著她嘶了嘶。
大概是說自己體溫低,所以不和她一起睡。
舒棠卻伸手抓住了那隻因為血液重新冷卻而即將撤離的大手。
她把大手按在了額頭上。
“小玫瑰,其實發燒的時候,體溫太高了也需要降溫的。”
“你見過降溫貼麼?你看,要不是你的體溫像是降溫貼一樣,我退燒沒有那麼快的。”
人魚安靜了一會兒,仿佛在確認舒棠是不是在說假話。
舒棠乾脆裹著自己的被子,挪到那個本來就有點狹小的沙發上。
舒棠說:“你看,隻要我好好裹好被子,不會著涼的。”
她試圖將人魚魚尾抱起來,圈住自己。
但是魚尾一甩,就在她碰到之前將她圈住了,然後把被子壓得嚴嚴實實。
“其實我挺喜歡這個溫度的,雖然冬天有點冷,但是夏天的時候很涼快啊。”
她開始抱怨夏天的時候聯邦的電費有多貴。是的,聯邦因為資源緊缺,供電都非常節約,電費十分昂貴,舒棠晚上都不敢開一整夜的空調;而抱著“他”的魚尾,一整個夏天能省下兩千塊的電費。
在她的聲音裡,那剛剛因為體溫而冒出來的失落漸漸地消失了。
狹小的沙發到底是擠不下兩個人。
於是人魚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回到了那張大床上。
這間病房其實已經是最高規格了,病床並不是標準的床,而足足有兩米長,但是其實還是小了,至少人魚的魚尾都不放不下。
於是他們兩個人就蓋著被子,聽著窗外的雨聲再次進入了睡眠。
……
海角療養院隻接待精神力相關的疾病,但是院內有幾千人,又相對封閉,所以療養院單獨開辟了急診科附近的一座樓,偶爾處理一些小病小痛也比較方便。
舒棠住院的地方就是這裡。
這場小感冒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好起來似乎也快。
在回到了溫暖的環境裡、休整一夜後,舒棠的體溫已經恢複了正常。
本來,他們是淩晨趕到,舒棠打算聽從醫生的建議多住兩天觀察一下情況的,但是她隻住了一夜就改變了主意。
第一天晚上,仍然是大雨。
因為白天睡得比較多,舒棠夜裡沒有睡著。
她越睡越精神,想起了自己沒寫完的試卷,開始陷入了淩晨的emo當中——因為發電站之行,她的複習計劃推遲了兩天。
她開始焦慮,甚至開始想要半夜去旁邊的急診科偵探一下敵情,看看蘇茵他們複習得怎麼樣了。
然而正在舒棠進行複雜的心理鬥爭之時,她突然間感覺到一隻冰涼的大手碰了碰一下她的額頭。
現在大概是淩晨三點的樣子。
她以為人魚是睡夢中不小心碰到的。
——直到她發現人魚重複試探溫度的動作了好幾次。
仿佛是確定她夜裡沒有再發燒後,人魚安靜了下來。
她悄悄睜開了眼睛,以為人魚終於睡著了。
然而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人魚耳後的鰭仍然保持著翕張的姿態;黑暗裡,偶爾“他”還會像是被什麼動靜吵到一般,微微蹙眉。
舒棠突然間想起來,這裡上下三層樓都是人,腳步聲、談話聲不絕於耳,對於人魚而言,恐怕很難入睡;而且“他”還要時不時探探她的體溫,豈不是一整個晚上都幾乎沒有睡覺?
她盯著人魚的側臉看了一會兒。
黑暗裡,她悄悄伸出了手,捂住了人魚的耳朵。
這隻警覺的凶獸立馬睜開了眼睛。
——感覺到是她後,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甚至於還低下頭來蹭了蹭她。
舒棠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鬆開手。
也許是她捂住耳朵起了效果,人魚看上去放鬆了一些,慢慢地睡著了。
……
早上醒過來後,舒棠決定出院了。
她的小感冒並不嚴重,如果不是陳生叮囑過醫生的話,甚至連住院都不需要。估計就被幾盒藥打發回家了。
而他們兩個人中間,顯然人魚受的傷比較嚴重一些,偏偏人魚從抱著她去找陳生到現在,三十幾個小時裡,隻睡了小小一會兒。
她有些不忍心。
於是一大早上,舒棠就和外麵守著的老吳說了一聲,在人魚醒來前去了樓下。
如果是在發現人魚的愈合能力之前,舒棠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拉著人魚去做個全身的體檢;但是現在舒棠有種直覺,也許這個秘密還是少一些人知道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