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一下從前人魚在每一次她離開都一副舍不得的、擔心她拋棄的樣子,簡直冷靜了100倍。
舒棠有一種很大的落差感。就好像是家裡的貓天天壓在你胸口上睡覺,你雖然嘴上抱怨這貓壓得人做噩夢,其實很享受這種黏人;但是等到有一天它不睡了,躺在床上看著那隻貓,那種悵然若失。
舒棠曾經就無數次抱怨過:哎呀,怎麼這麼黏人呢?
但是現在,她感受到了一種悵然若失。
她於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強調了一遍:
“我明天下午就要走了。”
“考試要考三天,可能還要在宿舍裡休息一天。”
人魚微微一頓。
讓小貓離開自己三天時間,對於這隻不安的怪物而言,是一件非常難以忍受的事情。
其實此刻怪物已經開始後悔了,耳後的鰭下意識地想要豎起。
但是感覺到她的視線,立馬強行放鬆了下來。
舒棠:真的不粘了麼?
她一邊不可思議,一邊悵然若失。
一直到周五的早上,舒棠都在這種情緒裡難以自拔。
尤其是她想到要離開人魚三天,她開始感覺到了一點焦慮,還有點不太放心。
舒棠想:“他”離開她一定很不習慣,說不定日子都沒法過下去了。
舒棠開始叮囑道:
“小玫瑰,你下雨天就提前把魚肉凍好,不要去海裡。”
“最近好像海裡有不少汙染物,不要受傷了。如果不小心遇上了,廚房的櫃子裡有傷藥。”
人魚聽著她絮絮叨叨,看著她開始檢查冰箱的食物是否充足、檢查一些容易漏電的開關,然後將它們一一關好。
——就好像是她不是要離開三天,而是離開一年似的。
她說:“小玫瑰,現在天氣很悶熱,你記得冷凍魚肉的時候……”
人魚已經低下頭,垂下眸子,將冰箱調整到了三檔。
強力冷凍,人魚已經學會了。
舒棠繼續:“小玫瑰,你洗澡的時候,這個花灑要調整水溫——”
她的話音落下,人魚已經調整好了淋浴器,水溫正好合適。
她說:“那電視機,你每次用完要記得……”
人魚按下了遙控器,電視機就黑屏了。
舒棠愣了一下。
她訕訕道:“原來都會了呀。”
舒棠想要找點其他的事情叮囑人魚:三餐要記得吃,超市小哥會把零食送到電梯裡,如果不夠就直接去電梯裡拿。
但是她話還沒有出口,就突然間想起來,其實人魚捕獵上又強得過分,根本不需要她準備一箱子的麵包、零食。
舒棠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對了,還要按時吃藥。”
其實自從那次舒棠發熱後,人魚就知道了藥片不是下毒。
當她準備將藥片按照每一天的劑量分裝好之後,舒棠發現,自己好像隻剩下了喂藥這一件事。
她有點失落地發現:
也許“他”並沒有想象中需要她。
……
她最後轉了一圈又一圈,發現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叮囑的了,找不到借口再磨蹭下去了,於是隻好收拾了行李箱,帶上了自己的複習資料和準考證,準備出門了。
她離開前,回頭說:“小玫瑰,我真的走了。”
但是她並不知道,人魚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從今天早上開始,連眼神都很少和她對視,其實僅僅是因為——
怪物擔心自己多看一眼,就會控製不住將小貓強行留在自己的巢穴裡。
舒棠以為人魚大概是不會來送她了,於是說了一聲後,就提著行李箱,有點悶悶地往前走。
直到,她聽見了沉穩的腳步聲。
緊接著手裡的大箱子被高大的怪物沉默地接了過來。
那個高大的身影就走在了她的前麵。
舒棠愣了一下,隨即想要追上去。
人魚停了下來,伸出手、把她給提溜了起來。
舒棠說:“小玫瑰,你把我送到01區門口就行,一會兒車就來接我了。”
人魚於是真的就把她放在了01區的大門口。
當看見那輛大巴車開過來的時候,人魚下意識地豎起了尖銳的耳鰭,漆黑的眸子看向了那輛車,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其實在一直看電視的時候,人魚已經知道了這些東西是什麼,可是當看著舒棠提著行李箱,走進了那巴士的時候,這隻怪物還是控製不住地,眼神展現出來了尖銳的警覺和敵意。
然而人魚並沒有和從前一樣發出嘶聲、或者直接用自己的精神力磁場做一些破壞性很強的事情。
這隻怪物從她說“他不懂”開始,就在極力地想要表現得像是一個“人”。
黑暗當中的怪物強行移開了視線,控製住了躁動的精神力,放走了那輛大巴車。
當看著小貓消失的那一刻,怪物的內心被煎熬著。
就像是被拋棄了一般失魂落魄、也像是失去了心臟一樣空洞。
可是不能跟上去,因為她又會認為“他不懂”;更加不能展現出來太強的攻擊性,因為,這同樣也是“他不懂”的佐證。
於是,怪物隻能用自己龐大的精神體,在空中失魂落魄地注視著那輛載著舒棠的巴士漸漸地朝著自己精神力籠罩的範圍外駛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
怪物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
然而就在失神間,半空中的龐然大物,視線突然間停在了窗戶上。
因為“他”看見了巴士的小窗戶上,被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字:祝延。
舒棠上了巴士後,沒有和其他的實習生閒聊,而是坐在了靠窗的最後一排,有些失落地看著窗外。
人魚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
她感覺到了一種不舍、一種悵然若失。
這讓她趴在了窗戶上,用手指沾著未乾的雨水,怔怔地在窗戶上寫了兩個字:祝延。
空中的龐然大物沉默了片刻。
其實這時候,保持緘默才是正確的。
然而,就在舒棠準備擦掉那兩個字的時候。
玻璃上,突兀地開始浮現了字跡。
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字:舒棠。
端端正正地寫在了祝延的旁邊。
舒棠立馬知道了是誰。
——“他”一直在注視著她。
這個發現讓她雀躍了起來。
她伸出手。
畫了一隻貓。
對麵停頓了片刻。
畫了一條魚。
然而在對方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舒棠伸手按住了那個水痕。
於是空氣停滯了片刻,換了一個位置繼續寫字。
怪物寫了一個“喜歡”。
但是才剛剛寫到“吉”的時候,有人叫了一聲“舒棠!”
她下意識地轉頭。
“大家簽下到,檢查一下準考證帶了沒有……”
舒棠匆匆地轉過頭翻包。
於是怪物在半空中寫下的那個喜歡,也就被雨淋濕。
變得潮濕而泥濘,緩慢地滑了下去。
拖出了長長的、濕噠噠的印子。
在她回頭的時候,模糊在了這個潮濕的雨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