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他在日記本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做了一個決定。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並沒有出現在南島市的那座監獄。反而周圍的一切大變樣,身邊還多了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他本來可以立馬打電話給陳秘書,或者彆的什麼人,然後把這個女孩子帶走,讓混亂的一切恢複正常。
但是他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想要這樣做。
也許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她提不起任何的惡意,就像是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
也許是因為要是她走了,這座莊園就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做,默許了她的存在。
舒棠看見人魚下來了,“小玫瑰我早上要吃烤麵包!加藍莓果醬!”
祝延愣了一會兒。
站在冰箱前遲疑了很久,才想起來烤麵包的步驟。
——因為他記得自己已經很有沒有吃熱的東西了。
他們在廚房一起做了早餐,然後一起在飯桌前喝了熱牛奶。
藍莓果醬的味道很好。
她一邊哼歌一邊吃早飯,還把電視機打開放《天氣預報》。
其實有點吵。
祝延記得自己應該在今天離開燕市、去那座監獄,但也許是因為今天早上的陽光太好、熱牛奶很香,她喝牛奶臉上印了一圈白胡子。
他突然間想:再等一天吧。
明天再走吧。
……
舒棠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為人魚竟然在早上沒有和她一起去花園曬太陽,而是遠遠地在書房裡看著她。這是在平日裡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人魚很喜歡用魚尾纏著她,然後把下巴壓在她的腦殼上。他們經常這樣度過很長的時間。
而此時,他並沒有來纏著她,而是藏在了書房的陰影當中看著她。
舒棠在窗外稀奇地看了一會兒。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眼前的人,正是日記本裡的那個祝延。
舒棠知道祝延那個時候是大首領,像是這樣的大人物,身邊出現一個不認識的人,一定會戒心很重、嚴加審問。但是她在花園裡思考了一會後,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裡麵正在翻書的祝延——
真奇怪,她並沒有被趕走。
而且對方什麼都沒有說,竟然默許她在這座莊園裡隨意活動了。
早上她要人魚給她熱麵包,他竟然也熱了,還給她加了醬。
舒棠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出人意料的寬容和縱容。
此時,書房裡的祝延,已經發現了越來越多值得困惑的地方,比方說通訊器的壁紙是他們在海棠花前合照的畫麵。
祝延盯著看了許久,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換掉。
比方說,昨天還尖銳的神經痛,今天卻消失不見了。他等了許久的發作和痛苦並沒有到來。
反而窗邊,冒出來了一隻貓貓頭。
貓是一種十分擅長得寸進尺的動物。
她從窗邊探頭,叫他“小玫瑰”。
祝延想:小玫瑰,是誰?
她直接從低矮的窗邊蛄蛹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大束的藍玫瑰,插在了桌子上的花瓶裡。
她湊過來好奇地打量著他,就像是一隻探頭的小貓。
祝延不喜歡彆人進他的書房,因為裡麵的機密很多。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出聲趕走她。
於是,舒棠從書架上找來了一本書,先是坐在了他的對麵,裝模作樣地翻了兩頁書,發現祝延僅僅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趕走她,如同黑暗裡高大而靜默的雕塑一般坐在原地。
她又蹭蹭蹭地挪到了他的旁邊。
她安靜了一會兒,繼續試探。
她推過去了一把堅果:“小玫瑰,你幫我剝一下好不好?”
於是,祝延沉默了一會兒,漂亮的手指開始幫她剝果肉。
舒棠於是立馬就高興了起來:她發現祝延並沒有給她任何的疏離感,就算並不記得那些事,祝延仍然對她有種古怪的包容,看上去就像是正經一點的小玫瑰。
舒棠就開始以一種對待過去的愛人的態度來對待著眼前的祝延。
她湊過去告訴他:
“小玫瑰,你的病好了,現在隻是暫時忘記了一些事。”
“喏,我是你現在的伴侶和愛人。”
……
她絮絮叨叨地和人魚說著話,說著他們兩個人是如何如何的相愛。
但是祝延微微一頓。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著眼前的這個小騙子——
她在說謊。
因為病不會好。
也不會有人愛一個怪物。
但是也許陽光太絢爛,空氣當中漂浮著塵埃的精靈,她的腦袋上都有著毛茸茸的光暈,這一幕就像是夢境一樣美麗。
於是他隻是沉默地剝堅果,沒有反駁。
甚至,會在她說話的時候,偶爾發出“嗯”的回應。
但是仿佛是某種心有靈犀,舒棠似乎感覺到了他在想什麼。
她漸漸地不說了,而是轉過頭,看著愛人的過去。
祝延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從未有人這樣直接地打量他,他下意識地想要將鰭藏起來。
但是很快意識到這是一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於是他停了下來,蒼白的唇緊抿,任由她的視線打量自己。
祝延在內心發出了冰冷的自嘲:難道你真的認為她是你的愛人麼?
陽光中的塵埃慢慢地沉了下去。
但是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朵花、一隻淋了雨的小貓,充滿了好奇和喜歡、還有憐惜。那完全是看著心上人的眼神,並沒有絲毫的害怕和退縮。
於是,怪物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尖銳的鰭放鬆了下來。
窗簾後麵,她撐著下巴,在陽光下趴著一晃一晃小腿,於是睡裙的裙擺也就隨著她的動作往上走。
在陽光下,像是鍍了一層粉色微光的糯米糍。
還有白色的禮物係帶,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欲。
她時不時往他這邊看一眼。
他停頓了片刻,移開了視線。
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他垂眸喝了兩口水。
大首領從未見過有人在他麵前這樣衣衫不整。
想要提醒她把衣服穿好——
但是這種提醒一出口,仿佛也帶了某種古怪的色彩。
於是他隻好保持了緘默。
隻是不動聲色地站起身過來,拉上了對麵可能窺探到這邊的窗簾,遮住了花園裡的春色。
但是他並不知道,這種退讓就是一種對犯罪分子的縱容。
因為小貓發現他隻是移開了視線、拉上了窗簾,卻並沒有訓斥她穿好衣服後,她突然間覺得過去的愛人很可愛,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古板;她不會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反而突然間意識到,這是一個可乘之機。
於是她悄悄地挪了過去,在耀眼的陽光當中,爬上了他的膝蓋。
她注視著過去的愛人藍色的眼睛,還有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笑嘻嘻地去親他的薄唇。
他有些狼狽地仰頭躲開。
於是吻就落在了冰冷的鰭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