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龍一向喜歡鑽研黑暗類的術法。
不料顧崖木卻是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隻有死人才能無所顧忌咒人。”
咒術某種程度上有些類似天機道人的卜卦,都會反噬自身,冥都人一直維係著半生半死的詭異狀態。
顧崖木忽然道:“冥都的那隻狗,算算時間說不準比我活得都久。”
杜聖蘭來了興趣:“什麼狗?”
“一隻陰犬,我了解也不多,不過我那個時代有人稱它為天狗,最喜歡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劍靈它也吃過。”
提起劍靈,杜聖蘭終於回到正事上,目光四處搜尋:“五蘊和尚呢?”
“回金禪寺了,估計是要重新調查曆年失蹤的金禪寺弟子。”
說到這裡,顧崖木嗤笑一聲:“真該感謝杜青光的懷疑,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讓墨蒼主動釋放一縷邪氣,難於登天。”
杜聖蘭在外麵晃悠了將近半月,杜明身死的消息早就傳了過來,圍觀修士看不出雷劫異常,但杜家人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天才死在六重雷劫下。
“如今他們已經確認天生聖人和雷劫無關,我日後也可以多條退路。”
否則天生聖人和絕殺殿殿主走得這麼近,連帶顧崖木的身份也會被再度懷疑。
杜聖蘭:“現在隻剩下讓竹墨主動去挑破墨家的醃臢事。”
他先前仔細想了想,五蘊和尚不太適合先出麵,杜青光多疑,指不定就會猜測當日在仁義堂的另有其人。
“你不需要太過上心,”顧崖木,“竹墨會主動來找我。”
杜聖蘭略帶疑惑地‘嗯’了一聲,因為天氣冷吸了口冷風,居然被他哼出了一股小奶音。
顧崖木心跳錯漏了一拍:“墨蒼闖仁義堂鬨出了點動靜現在外麵都知道這件事……”
他說話中間不帶停頓,杜聖蘭麵色有些懵:“沒事吧?”
顧崖木麵色不變地調整語調:“先前我們收了不少情報門票費。”
現在外麵都知道絕殺殿殿主掌握大家族的隱私,從他口中說出會更有可信度,竹墨要的就是這個可信度。因為墨蒼私闖的挑釁行動,一怒之下放出一條情報,外界看來也合情合理。
杜聖蘭沉吟幾秒:“屆時隻要放出消息,竹墨來找過你,他手上又有日月樓親信,杜青光和墨蒼順理成章會認為這一切都是竹墨的計謀。”
而不會疑心他們早就知曉劍靈一事。
顧崖木笑道:“畢竟在這件事中,我隻是充當‘發言人’罷了。”
杜聖蘭暗歎這一手黑鍋甩的漂亮時,顧崖木唇邊笑意消失:“墨蒼這些人不足為懼。”
並非說實力不足為懼,而是這些人再厲害,到底是在明麵上。
四目相對,顧崖木提醒他:“陰溝裡的老鼠才最值得小心。”
杜聖蘭想到了斬月山的那位祖師爺,輕歎道:“……胥洲。”
——
極地雪山。
白袍男子遊走期間,仔細探尋仙女峰和獵人峰之間的陣法。
這些陣法是當日杜聖蘭突破,為了阻止杜青光等人瞬移來到自己身邊,特意布置的。儘管毀壞了大部分,但殘留的能量還在。
白袍男子的容貌很平凡,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像是初春蒲柳讓人流連忘返。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斬月山龍泉瀑布下鎮壓惡龍的陣法,那是從前自己親手布置,想要解開,對方必定在陣法上有著相當深的造詣。
內行看門道,白袍男子一一檢查過破損的陣法,由衷讚歎道:“厲害。”
布下此陣的人,稱得上是陣法大師。
每個陣法師繪陣都有自己的風格,胥洲大概了解了在雪山設陣人的布陣習慣,重新直起身子。日後如果有機會,他想辦法混入斬月山,對比一下龍泉瀑布下破解陣法的方式,就能確認天生聖人和杜聖蘭是不是一個人。
胥洲活到現在,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
他一直懷疑絕殺殿殿主是顧崖木偽裝,那頭惡龍如此照顧天生聖人,雙方間必定有一段淵源,符合這個條件的隻有杜聖蘭。
“如果真的是一個人,那就有趣了。”
胥洲自言自語,忽然笑了笑,裴家的血脈靈台沒有檢測出異常,那頭龍身邊必定跟著一個裴家人,而這個人不知道以何種形態,氣息竟瞞過了裴家所有人。
“是修煉了我的斂息功法嗎?”
胥洲麵上的笑容定格,藏在袖間的手時刻準備扣動暗器。
身後,牧童騎著老黃牛而來,一雙滄桑深邃的眼睛長在孩童麵上,顯得格外詭異。
“彆緊張,我是來幫你的。”
杜聖蘭遲遲不死,天道甚至許以一個天生聖人的身份,這讓牧童很是著急。牧童不能乾預杜聖蘭的死活,但可以借刀殺人。規則限製,他無法做得太明顯,牧童坐在黃牛背上冷冷望著胥洲:“我可以指點一下你的陣法。”
一個完美的困陣,可以困住雷劫的陣。
……
仁義堂。
突破後立刻就趕去杜家劈人,後又趕路多日,杜聖蘭現在身心俱疲。但他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坐在院中安靜地修煉。
顧崖木不知何時出現:“你該去休息。”
杜聖蘭睜開眼:“沒有這個必要。”
斑駁的樹影在雪地上顯得張牙舞爪,顧崖木似笑非笑:“當年我在民間行走,曾聽婦人哄小孩,如果不聽話睡覺,就會被大灰狼吃掉。”
杜聖蘭張了張口。
原來就在顧崖木說話的時候,雪地上的樹影被一個更大的陰影遮蓋,地麵出現一片龐大的黑霧,看輪廓分不清是狗還是狼。
顧崖木顯然也注意到了,不動聲色將杜聖蘭護在身後。
這團陰影帶給杜聖蘭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喉頭一動問:“如果我現在睡覺,它會離開嗎?”
顧崖木殘酷回應:“恐怕不能。”
咚咚咚。
外麵人根本沒有征求主人家的意思,扣完門,身體直接從門縫擠了進來。這一幕十分驚悚,支離破碎的身體流淌一地,又重新複原,紙麵人臉飄到陰影旁。
“你,很好吃。”陰森森的話語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紙麵人臉隻有兩個小洞代替眼睛,看不出焦距,但是杜聖蘭篤定,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得。
顧崖木眼神陰冷,掌心中竄出一團散發恐怖氣息的火焰。
紙麵人臉似乎感知到危險,稍稍朝後挪了一步:“但它不吃你。”
杜聖蘭突然明白過來,紙麵人臉隻是陰影的傳話者。
“邀請你……來……當冥子。”
這句話紙麵人臉說得有些費勁。
冥子?
聽著身份很高貴。
顧崖木寒聲打破杜聖蘭的憧憬:“他們是要將你的心換成不滅蠟燭,融合成一具行屍走肉。”
杜聖蘭麵色一變:“為什麼是我?”
問話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很可能和自己‘死’過一回有關,他奪舍了天雷,相當於道體消散過一回。
這次開口的是陰影,陰影融合成一團黑霧,周圍的溫度驟降不小,空中的雪花凍結成冰粒。黑霧吐出兩個字:“適合。”
杜聖蘭心道這麼會說廢話,應該和天機道人很有話題聊。
顧崖木掌心的火焰越來越明亮,他雙目微微一眯,顯然動了殺心準備出手。
杜聖蘭拉住他的袖子,搖了下頭。冥都擅咒,顧崖木本就有傷在身,一旦交手,勢必會讓傷勢更加惡劣。
“成為冥子,是不是代表不死不滅?”
黑霧稍稍動了下,像是認同。
杜聖蘭:“我有個朋友,死了至少一千年,但靈魂還活著,冥子這麼尊貴的身份,更適合他。”
見黑霧沒有回應,杜聖蘭連忙道:“我和他做過交易,身上應該有他的氣息,不信你聞聞看?”頓了下尷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拿你當狗看……”
黑霧突然湊近,顧崖木手已經變成龍爪。但黑霧沒有更多的動作,繞著杜聖蘭走了一圈,過了許久,啞聲道:“你的朋友……很不錯。”
它還沒有遇見過,如此腐爛的靈魂氣息。
杜聖蘭目露懷念:“是的,他人特彆好,不但給了我活命的機會,還幫忙完善功法,我一直很感激想報答他。”
說完又輕聲道:“我為冥都提供一位合適的冥子人選,介紹費……”
這下,就連紙麵人臉都看了他一眼。
“……朋友?”黑霧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懷疑。
杜聖蘭麵無表情:“真朋友,所以送他千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