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就得本分。
顧見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這麼想,好像是小時候。要聽從教誨,要讓著兩個弟弟,要知道什麼是安分守己。永寧侯府的爵位顧見海從未想過,也不敢想。
對他來說,根本沒有爭的機會,這從一出生就決定了。
顧見風雖才學比不上其他人,但長子嫡子,一直得永寧侯看重。老二顧見水讀書也好,自己有本事。顧見舟和顧見山更不必說,一個是文狀元,一個是武狀元,日後必能光耀門楣。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顧見風死了,爵位都輪不著他。那還不如混吃等死呢,跟著誰混都是混。
現在顧見海明白其中的分彆了,不是跟著誰混都是混,混得還不一樣。
以顧見風的資曆,就算承爵,也就是個平陽侯,日後子孫成器可光耀門楣,不成器,爵位會一削再削。
鴻臚寺能有什麼前程。
但顧見舟和顧見山,前途不可限量。
單看這事兒,顧見舟在翰林院沒法辦,顧見山在路上回不來,就落到他頭上了。
他必定會記得這份恩情。
顧見海讓雲氏準備兩份禮物,一份給宴幾堂送去,另一份先收著,等顧見山回來了再交給他。自己則收拾妥當,寫了一封折子,交給永寧侯,由永寧侯遞呈上去。
顧見海隻是個六品校尉,不能上朝,做好這些,他就和府裡的大廚子候著宮裡的傳召。
奏折送去半日,宮中一直沒有消息,顧見海沒見過皇上,心裡自然著急,火急火燎地去找顧見舟。
顧見舟殿試時曾窺見過天顏,但隻看了一眼,和沒見過聖上沒有區彆,他道“聖上一日要看多少折子呢,事分輕重緩急。咱們這事看著急,但還有更急的,不可能折子一遞上去,就看見。”
顧見海覺得這事最急了,“還有彆的事?什麼事啊!”
顧見舟“三兄有所不知,滇南一帶大水,朝廷正焦頭爛額。”
聽說勤政殿門口候著不少大臣,還能聽到摔打瓷器的聲音,不管什麼官,都是難當的。
顧見舟隻是小小的翰林修撰,每日在翰林院就喝茶編書,未曾體會過民生疾苦,也出不上什麼力。若是可以,顧見舟更願意去賑災,但如今賑災大臣還未選出來。
這件事顧見海的確不知道,就像顧見舟說的,事有輕重緩急,人命關天,肯定比軍糧一事更重要。
能怎麼辦,隻能乾等著。
比起顧見海那麼著急,陸錦瑤是一點都不急。
如果用得著,那就是用得著,早晚無甚乾係,她讓露竹告訴薑棠,彆的不必管,隻等著宮裡的消息。
五月十八這天下午,宮中太監來永寧侯府傳旨,召顧見海入宮覲見。懸在永寧侯府上方這口氣又往上提了提。
顧見海過了晌午去的,傍晚了還沒回來,鄭氏心裡七上八下的,倒是永寧侯坐得住,“彆轉了,轉得我頭暈。”
鄭氏“你應該跟著一起去的。”
永寧侯道“聖上召見的是老三,我去像什麼話。”
鄭氏其實更願意讓顧見風做這個事,畢竟老大老四老五才是她親兒子。奈何顧見風在鴻臚寺任職,更沾不上邊。既然永寧侯都這麼說了,鄭氏就不再著急了,天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
“還是老四媳婦娶得好,一個陪嫁丫鬟都比彆人的得用。”
永寧侯點了點頭,“既然老四媳婦和你說了其中的利害,那在外就把她那丫鬟一嘴帶過。這事雖算不上欺君,但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大老二那邊也是這個說法。”
那算起來這事也隻有他們兩個,顧見海,還有顧見舟夫妻倆知道。幾個大廚那邊也是這麼說的。穩妥些。
鄭氏憂心道“見風那兒都不說嗎。”
永寧侯“不能說。”
這種事鄭氏一向聽永寧侯的,不說是好的,說了平白惹大房二房不痛快。有句話說得好,親兄弟還明算賬呢,說了這兩房怕是有意見。
顧見風尚且通透,但韓氏是個心氣高的。二房那邊還因為月娘的事生了嫌隙,不說是對的。
顧見海是過了晌午從永寧侯府出去的,天黑了才出宮門。
隨著天越來越熱,日頭也越來越長,回到永寧侯府時,已經過了戌時。下馬車的時候,是小廝扶著他下的,邁向門前台階時,顧見海的腿還在發抖。
看著熟悉的燈籠和門匾,顧見海才鬆了口氣。可算回來了。
他掙開小廝,“你去宴方堂傳個話,告訴大娘子我等會兒才回去,先把飯熱上,來碗湯麵就成。”
這會兒顧見海得去正院。
正院亮著燈,院前的紫荊竹隨風搖動,南香南雪守在門口,遠見顧見海進了院門立馬進屋通稟“侯爺,夫人,三爺回來了。”
永寧侯立刻放下茶盞,“趕緊讓他進來。”
顧見海是空著手回來的,聖上沒有傳召廚子,他帶著壓縮餅乾去,什麼賞賜都沒拿就回來了。去過一次勤政殿,顧見海也不求拿什麼賞賜,腦袋還在就行了。
不等永寧侯問,顧見海就道“聖上說能不能做軍餉,要試。兒子就和聖上說,滇南一帶水患,災民流離失所,朝廷要賑災,不如在這上試一試。”
如能緩解災情,也算大功一件。
還是顧見舟告訴他的滇南水患,不然顧見海還想不到這方麵上來。真是正正好,就是這麼巧,他命也太好了。
“聖上怎麼說”永寧侯急得都站起來了。
鄭氏拽了拽永寧侯的袖子,心道,還說她急,轉得他頭昏,這下可看出來誰更急了。“南雪,你先給三爺倒杯茶。你們都坐下,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嗎。”
顧見海依言坐下,道“聖上應允了,這東西彆人不會做,得把府上的廚子借幾日。”皇上說借,那是賞識是恩典,顧見海哪兒有不謝恩的道理。
又問了很多問題,顧見海當時手忙腳亂,早就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了。
他生怕自己說錯話,心一直提著,更怕說漏嘴,從勤政殿出來,出了一身冷汗,後背全濕了。那就是掌管著生殺大權天下疆土的皇上,顧見海頭都不敢抬,更不敢窺視天顏。
還是顧見舟,雖然年紀小,但愣頭青,什麼都敢。
南雪端來涼茶,顧見海一飲而儘,等做出餅乾,朝廷去滇南賑災,不需太多時日,就能看出這東西好不好用。不過滇南正大雨連連,餅乾是淋不得雨的。”
除了需要大量的人做餅乾,還需要大量的油紙。
永寧侯揮揮手,“這都是小事,聖上可說賑災大臣是誰?”
顧見海搖頭道“未曾說過。”
這種事哪裡會和他說,顧見海不了解朝堂中事,猜也猜不到。
永寧侯道“那你就不要再想了,本本分分在軍營待著,萬不可對外聲張。”什麼事沒有定論之前,都不能說,有句話怎麼說的,悶聲發大財。
顧見海∶“父親的教誨,兒子都記下了。”
行了,你回去吧,早些休息。永寧侯覺得,就算軍中用不上餅乾,若能為受災的百姓造福,也是極好的。
賑災得些時日,且看看再說吧。
顧見海去宮中並未在永寧侯府掀起什麼水花,甚至而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顧見海去了宮中。不過,在永寧侯府傳開了的——大廚房走了三個廚子六個幫徒,隻剩一個大師傅支撐局麵。幸好近日沒有大的宴席,各院都是在小廚房用的多,一個大師傅也夠用。
這些,都是薑棠從白薇嘴裡聽出來的。
白薇道“這陣子天熱,主子們都不怎麼愛吃飯,盛京不下雨,反倒滇南泛濫成災,唉。”
水患的消息慢慢傳到了盛京,卻沒起什麼波瀾,南方幾乎年年水患,隻要不是在盛京,對名門望族來說就沒什麼關係。高門大族根本不會在意水患死了多少人,更不會在意因為水患,南方的良田淹沒多少,對盛京到底有沒有影響……
薑棠跟著歎了口氣,聽說壓縮餅乾會作為賑災糧,比下發賑災銀要好得多。
餅乾裡麵的紅薯芋頭極為便宜,能做出許多來。而賑災銀可不是朝廷撥多少,下麵百姓就收著多少,這個餅乾,裡麵很多紅薯芋頭,那些大官估計也看不上。
薑棠道“總為這些事發愁可不行,飯還是得吃的,試試今天的飯大娘子愛不愛吃。”
早上懷兮出去采買,碰見牛肉了。
她去的早,買回來六斤牛肉,又買了兩斤新鮮羊肉,絕對夠兩個主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