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眸光閃爍了一瞬:“姑姑還是這樣。怪不得阿娘總說能得你和拾翠姑姑相伴是她之幸。”
“小郎君這話言重了。能伺候主子是婢子的榮幸才對。小郎君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是不是有心事?”
李恪沒有直接回答,繼續說:“阿娘這幾日同我提起你們之間的趣事。她說你從前傻傻發誓要一輩子伺候她。阿娘回答你往後若遇見意中人隻怕就不會這麼想,還會求著她開恩了。你說你不要臭男人,隻想跟在阿娘身邊。沒想到如今……”
“是啊,沒想到如今我亦會成親,還有了孩子。”提紅低頭撫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神色很奇怪,並不是簡單的欣喜,似乎有些複雜?
李恪看在眼裡,問道:“宋清待你好嗎?”
“好的吧。”
李恪怔住。好就是好,什麼叫做好的吧?
提紅深吸一口氣,莞爾笑起來:“他對我噓寒問暖,事事順著,自然是好的。譬如今日,我不想出去逛,他便說要在家陪我。我不願讓他錯過外麵的熱鬨,裝作嘴饞想吃李記家的元宵,他便答應給我帶回來。他對我一直是好的。”
李恪側目看過去,提紅說得溫婉,始終帶著笑意,但他總覺得對方的語氣與神色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分辨不出來那究竟是什麼。
“小郎君為何這麼問?”
李恪猶豫良久,開口道:“從前對你來說,阿娘是最重要的。我想知道現在還是不是。”
“當然。婢子對主子從未改變。”
“對比宋清也是嗎?”
提紅頓住。
李恪進一步說:“倘若讓你在阿娘與宋清之間選其一,你選誰?”
提紅瞳孔一震,眸中浪濤閃過,垂在袖中的雙手微微收緊:“小郎君這話什麼意思,可是宋清做錯了什麼,犯了事,惹主子不高興了?”
李恪張了張嘴,目光掃過她的肚子,按壓下來:“沒有。我不過聽阿娘提了些你們之間的舊事,說你們多是忠心,為了她什麼都可以拋卻,因而好奇問問。你彆多想。時間不早了,我是趁兄弟們自由活動之際過來的,還得去醉仙樓與大哥會合,告辭。”
起身剛走出兩步,卻被提紅追上來抓住手腕:“小郎君,你告訴婢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關於主子的對不對?倘若事關主子,倘若會對主子造成傷害,請你不要瞞著婢子。”
她的語氣急切,手上力道逐漸加重。
“小郎君,婢子知道自己沒有拾翠聰明,沒有拾翠做事穩妥,但是請你相信婢子,你告訴婢子,是不是宋清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他是不是……”
正說著,吱呀一聲,門扉打開,宋清推門而入。
提紅言語頓停。
眼見李恪到來,宋清很是驚訝:“小郎君。”
李恪瞥了他一眼:“我來看看提紅,這便走了。你好好照顧提紅吧。”
說完就抬步出門,宋清趕緊跟上,綴在後頭:“小郎君同提紅說了什麼?”
李恪腳步停下:“你以為我跟她說了什麼?”
宋清蹙眉:“小郎君,此事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提紅性格不如拾翠謹慎,不宜知道太多。”
李恪笑起來:“原來你也明白她不能知道太多。這麼大的秘密,我總要清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一無所知,否則我怎麼確定事情不會在她這裡出現紕漏?”
原是來試探提紅的深淺,試探提紅知道多少。
宋清鬆了口氣:“小郎君能想到這點臣很欣慰。小郎君放心,臣很謹慎,提紅確實不知情。有臣看著她,你不必過多顧慮。”
確實不知情?
李恪神色閃了閃,警告道:“最好如此。”
轉而又問:“那個孩子呢?”
宋清愣了片刻,言道:“小郎君放心,他很好。”
很好?他們會好好待他?
李恪不太相信,他深深望了宋清一眼,也沒有再問,裹了裹身上的披風轉身離去,一邊前往醉仙樓,一邊思索。
他今日確實是來試探提紅的,但試探的目的卻非是宋清想得那般。
人人都說提紅沒有拾翠聰明,認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可觀她今日的反常表現,好似並非如此。
也是,就連拾翠都能發現宋清的不對勁,身為枕邊人的提紅當真會一無所知嗎?
雖然拾翠能夠得知很可能是宋清看中了拾翠的性格覺得可以利用,所以故意漏出破綻,讓對方察覺,從而引她入局。但提紅嫁給他數年啊。數年的時間,朝夕相處,怎麼可能半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從今日提紅的反應來看,李恪覺得自己猜對了。提紅肯定察覺了些什麼,即便不知全貌,她應該也已經有所懷疑。
不然她不會在聽聞動靜,看到宋清回來後,立刻閉嘴,甚至下意識鬆開他,非但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再做出任何讓宋清疑心之舉。
由此看來,說她行事不謹慎,倒也沒有那麼不謹慎。人都是會成長的。從前有阿娘處處護著她,她當然可以天真一些單純一些。可現在不同,如果身邊有個豺狼,如果身處危局,她還會一如既往的天真與單純嗎?
李恪手指蜷曲起來。
不急,不能急。他不可以慌。提紅究竟態度如何,是會因為孩子與宋清選擇裝作什麼都不知,還是會如拾翠一樣甘願被對方利用還認為這是對阿娘好,猶未可知。
他得再觀望觀望。
他不能隨意妄動。他得穩住宋清,穩住所有人。至少他要先保證那個孩子的安全,最好能讓他離開狼窩。當然,這很困難。可他總要試一試。
李恪深吸一口氣,暗自思量這自己的計劃,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還沒等他相處確鑿的對策,變故來臨。
提紅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