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溫柔得像是引誘:“你一定也不想死對不對,否則不會現在才動手,過來,爺告訴你,屋裡的密道,來……”
即便那人允諾會安然送她回西域。
但初吟聞言,還是有一瞬的猶豫。
然而便是這短短的失神。
虛躺著的那人不知何來的氣力,驀然奪走她手中匕首。
初吟一刹驚愕回神,卻是為時已晚。
痛吟之間倒抽一口冷氣,那薄利的匕刃狠狠割過她雪臂,入骨三分,香血濺射。
半分遲疑也無,那刀尖便就直直刺向了她瞳心。
電光火石間,一把飛鏢遽然射窗而進。
鏢刃裹挾凜冽戾氣,淩空穿刺入帳,激蕩輕紗,和初吟如墨如雲的長發飄然揚起。
飛鏢割破喉脈一息致命。
尉遲亓甚是連一聲慘哼都無,手中的匕首便顫悠悠掉落在榻,兩眼一翻,跌身回去再無動靜。
勢態轉得太過出其不意,初吟瞠目驚愣半晌。
那飛鏢帶著新生血痕,已赫然釘入牆壁,一絲鮮血自尉遲亓脖頸緩緩而下。
怔了許久,初吟極為謹慎地俯身過去。
緩緩放開捂住左臂傷口的手,指尖伸過去,探了探他的鼻端,已徹底沒了生息。
便在這時,帳外傳來動靜。
初吟警惕側目,透過輕帳縫隙,隱約瞧見一人黑衣遮麵,身姿矯健跳窗而入。
來人疾步邁向床榻,一把拂開垂落的帷幔。
似乎是瞧見她衣不蔽體,雪色酥玉一徑入目,那不含一絲雜質的冷眸中,驚詫顯而易見。
但易瓊很快便凝神靜氣。
注意到榻上之人雙唇漸漸失色,左臂止不住地流血,他毫不猶豫地撕扯下夜行衣的一方布料,二話不說便上前替她纏繞包紮。
動作快而穩,畢竟行軍之人,受傷見怪不怪。
尉遲亓是使了狠勁,她左臂傷口極深。
初吟疼得額間泛起薄汗,但卻一聲不吭,咬牙任他處理。
隻聲線虛薄地問了句:“是陛下派你來的?”
易瓊不語,包紮好傷口,便轉身出去。
隨即傳來開箱翻櫃的聲音,不知他在找什麼,很快又回來,手裡多了件暗色錦衣。
丟到她手邊,“穿上,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話落,易瓊又果斷扯掉自己蒙麵的黑布,也一並扔過去。
那雙眼睛透徹明亮,儘顯他剛正不阿之姿。
隻是麵布下初現的容顏頗為清冷,雖是一眼能瞧出不過十**歲,卻是有著與他年紀不想仿的成熟。
興許是沒想到來救她的是個少年,還有些冷酷。
發白的唇瓣微揚,初吟忍不住笑了笑,想他不經世故的年紀,倒是甚有膽識。
初吟扶著自己無力的左臂。
氣息縹緲,輕輕喘著:“弟弟,姐姐都這樣了,要怎麼自己穿?”
不知是她失血過多,還是她故意如此。
那雙勾心的眸子微斂迷離,媚視於他,吐字之間如若幽蘭。
到底年少單純,易瓊被她看得臉一紅。
視線始終不敢瞧她紅紗下半隱半露的身姿。
但事態緊急,易瓊單手將那尉遲亓翻到一旁。
眼睛一閉,麵色鎮定,展開錦衣憑感覺往她身上套,偶爾觸碰到柔軟的地方,他便故作沉冷地道一聲抱歉。
覺得他很是有趣。
分明生死關頭,初吟竟生出幾分閒心,柔媚著聲:“弟弟,再往下點兒。”
心裡莫名悸動了下,易瓊險些手足無措。
他自幼行軍,幾乎未接觸過女子,這一來便遇見這般妖媚肆意的尤物,他居然有一瞬的束手無策。
授受不親,也怕折到她的傷。
易瓊屏住呼吸,接連說了好幾句抱歉後,才總算是將衣裳給她套好了。
而後他利索拿起擱在榻邊的劍。
不鹹不淡:“快走,這裡不宜久留。”
左臂受了重傷,她自己走定然是拖後腿的。
初吟妙目流**,柔柔挑了他一眼:“姐姐走不了,好疼。”
易瓊喉結一動,很想讓她好好說話,張張嘴又閉上。
冷著臉,背過身蹲下:“上來。”
初吟一笑,嬌軀緩緩傾過去。
纖臂輕攬他脖頸,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她瞬間失力伏在了他背上。
易瓊察覺到她的異樣,知她左臂傷及筋骨,必須儘快治療,否則極有可能會廢,便立馬將人背起離開。
初吟意識逐漸渙散,聲音低了下來:“弟弟……”
她虛啞著,“彆忘了……放把火燒了這兒。”
回眸望了眼血跡狼藉的床榻。
易瓊眸色一深,“嗯。”
正要去放火,他發覺背後柔若無骨的那人,寂然不動。
易瓊冷淡的眉眼漸漸皺緊,“哎,你彆睡。”
“喂……”
*
第二日,天空密雲暗沉。
大火之後飛煙殘虛,尉遲府已亂成一團。
昨兒個半夜一場大火如龍咆哮,衝起的烈焰火光,將主苑無情吞噬。
等深眠的侍衛和婢女們發現,那淩亂的焰火已衝照滿苑,他們進進出出,連夜匆忙救火,卻也於事無補。
好在後來壓抑整夜的大雨傾瀉而下。
愈燃愈烈的大火才慢慢被撲滅。
他們衝進廢墟時,並未看見任何人。
翻找之下,隻有一具白骨。
有人呆若木雞,有人毛骨悚然,有人麵麵想覷。
那指骨上赫然掛著一隻玉扳指,明顯是尉遲大人的屍骸。
一夜之間,朱紫顯赫的首輔尉遲亓喪生火海。
發生了如此震撼的事,今日皇宮中自然熱鬨至極。
所有人都驚恐萬狀,除卻池衍。
昨晚他在鳳棲宮留了夜,今晨侍衛慌忙來啟稟尉遲府的情況,他也隻是可有可無地應了聲。
雖是淡定如斯,但他也穿衣起身,準備去早朝。
錦虞被外邊的動靜鬨醒,睡不安穩便睜了杏眸。
惺忪睡眼看向床邊那人,他正有條不紊地係著金玉腰封。
迷迷糊糊地問他出了什麼事兒。
池衍什麼都沒說,隻含笑過去,俯身在她滑膩的臉頰印下一吻,讓她乖乖繼續睡。
他離殿後,錦虞卻是睡不著了。
輾轉了好半天,索性下了榻,梳洗後用膳時,才從宮婢那兒得知了昨夜的事。
聞此錦虞又驚又愣,良久之後才尋回神思。
清眸中的詫異一瞬被冷漠代替。
低頭徐徐喝了勺三鮮蝦仁粥。
她淡哼:“天道好還,活該。”
目光深凝在芙玉瓷碗裡,湯粥色澤鮮美。
沉思少頃,錦虞突然擱下瓷勺,起身往殿外走。
伺候她起居的婢女忙跟出去。“公主殿下要去何處?”
錦虞步履輕且快,頭也不回丟了句:“我要去看看。”
金鑾殿是不允女眷無故入內的。
但宮婢攔不住,更不敢攔,隻好隨行她身後,一路出了鳳棲宮。
昨夜雨勢不小。
眼下雖停了,但天幕灰蒙,仍舊暗沉。
漢白玉道上水跡未乾,濕漉漉的。
錦虞拎著月白裙幅,走得又急又快。
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她心知尉遲亓絕不會愚蠢到被意外燒死。
即便朝堂之事她概不知情,但錦虞潛意識猜測,尉遲亓的死,極有可能和阿衍哥哥有關。
他能率兵篡位,多殺一個尉遲亓又何妨。
但出於擔憂,畢竟尉遲族係難以對付,怕舊事重演,故而她才匆匆要過去。
還未到金鑾殿,錦虞正要行過奉天門。
延接宮外的另一條旁支側路,一道鴉青色身影同樣箭步而來。
兩人便就這樣,在奉天門瞬息相遇。
看清來人,錦虞眸心一跳,驀然頓了足。
盯著蘇湛羽的目光愈漸疏冷起來。
重生前他對她無理在先,他又背叛阿衍哥哥在後,即便錦虞此時尚未想起前世所有,但對蘇湛羽,此狠足矣。
且先前在王府,錦虞是記得的。
當時蘇湛羽來尋,阿衍哥哥已是和他一刀兩斷。
蘇湛羽見到她的那一刻,顯然眼底閃過彆樣的情緒。
興許連他自己都未意識到。
怔愕片刻,他溫潤的容色微變:“你是……”
那日在王府所見到的這雙眼睛,他絕無可能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