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賀天順坐在教室裡如坐針氈,看著手底下的試卷,滿心的煩躁。
二十六個字母他都認識,可合在了一起之後,他沒幾個認得的。
那個女人找到他,說想要彌補他,讓他回來上學的時候,他想從初中開始上起。他綴學那年,正是初二。
可那個女人說,他的年紀大了,直接上高三,到時候就算考不上公立的大學,也能給他找個私立的大學,學一門技術,比什麼都強。
可是現在,他越來越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聽從那個女人的話。
他都這個年紀了,並且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他到底能學會多少東西?
那個女人還說了,他的妹妹很聰明,他也一定和妹妹一樣聰明。
會嗎?畢竟不是一個爸爸的孩子不是嗎?
她的爸爸可是個官,而他的爸爸意外死亡之前,就是個農民工。
賀天順的腦袋裡亂糟糟的,他來回翻著試卷,將所有的選擇題亂選了一通,就扔掉了手裡的筆。
人如果可以自己選擇命運的話,該有多好!
他也不求大富大貴,隻求他的母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而不是知青。
下了晚自習,賀天順在學校的門口買了個炸餅,慢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出租屋。
小院子裡一共住了六戶人家,往常這個時間,隻有他自己的小屋裡是黑漆漆的,其餘的房間裡燈火通明,散發著窮卻快樂的味道。
賀天順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場景,他狠狠地咬著嘴裡的炸餅,一摸口袋……臥槽,鑰匙居然不見了!
這三更半夜的,他去哪兒找開鎖的?
賀天順氣惱地踹了腳房門。
門居然應聲而開。
什麼情況?
他走前明明鎖的好好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房間,抬手打開了電燈,屋子裡的擺設一如他走時一樣。
那把拴著藍色鑰匙鏈的鑰匙,就擺在房間裡唯一的桌子上。
賀天順仔細回憶了一下,忽地想起了那個穿著風衣的男人。
他又罵了一聲,手伸進了床底拉出了那個紙箱。
紙箱裡放了三千塊錢,是那個女人給的生活費。
錢一分不少,他數了三遍。
可是紙箱裡的那把刀卻不翼而飛了。
賀天順呆呆在床沿邊坐了很久,再抬頭去看書桌上的鑰匙,這才發現鑰匙的下麵壓了張字條。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你希望回到什麼時候?”
“媽的!”賀天順皺緊了眉頭,他覺得自己被人戲耍了。
要是下回再碰到那個男人,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他。
——
春季運動會開始了。
可是跟高三沒有太大的關係,因為要備戰高考。
但凡事總有例外,彆管哪個年級,都會有幾個不那麼熱愛學習的學生。
賀天順初來乍到半個月,也沒有對個暗號什麼的,莫名奇妙就成了不愛學習的學生中的一員。
第二節課下課,那些人的老大陳默敲了敲賀天順的課桌:“哎,下節課去操場上看學弟學妹們比賽吧?”
賀天順已經睡了兩節課,再睡的話,晚上可就睡不著了。
他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說:“行啊!正好我去看看我妹妹!”
“臥槽,你還有個妹妹?”
陳默瞪大了眼睛,“從來沒聽你說過啊!”
那語氣,仿佛他們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
賀天順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不一個爹的。”
“怪不得!”
陳默勾了勾他的肩膀,“走,帶咱們認識認識妹妹。”
賀天順抖了下肩,不悅地緊皺著眉頭。“我不喜歡彆人扒我肩膀!”
陳默不以為意,笑哈哈地放下,輕輕打了他一拳,“我就喜歡你這種臭屁的樣子!”
一行五個人,賀天順隻記得陳默的名字,其餘的三個不跟他一班,也就是看見了稍微眼熟。
他們晃晃蕩蕩地來到了操場。
操場上聚集了兩千多人,那架勢彆提有多熱鬨了。
賀天順跟著陳默很快就找到了一處沒有多少人的看台,樂嗬嗬地看著熱鬨。
此時在比的應該是女子八百米,陳默最愛看的就是這個,一個又一個的小學妹,跑的臉紅氣喘,引人遐想。
賀天順才坐上看台,就在跑道上看見了熟人。
蘇雪桐站在第六跑道,晃動著雙腳,坐著準備動作。
體育老師吹響了哨,她站在了起跑線上。
說起來,都怪那個趙四正。
上個星期班委要求自願報比賽的項目,趙四正趁她不在教室,給她報了個八百米長跑。
要不然,她才不會吃飽了撐的,來跑八百了。
想也知道,一個愛玩遊戲的遊戲宅,體育細胞肯定一般般。
不過,要是跑個倒數第一,就太沒臉了。
蘇雪桐的目標是倒數第二,好歹得保證後麵有個墊底的。
發號哨聲響起,蘇雪桐齜牙咧嘴地往前衝。
風呼呼地灌進了耳裡,還有跑道的兩邊亂糟糟的加油聲音。
賀天順不知道為什麼,一眼就看出了蘇雪桐不是個能跑的,他的心情沒來由地好了起來,從看台上站了起來,大聲地喊:“桐桐,加油!加油,桐桐!妹妹,我看好你啊!”看好你跑個倒數第一。
旁邊的陳默也來了勁,跟著站了起來,“哪個是啊?”
其實不用賀天順說,陳默已經發現了六號跑道上的惹眼姑娘,簡直和賀天順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賀天順的皮相很好,才來了半個月,就聽說班裡有好幾個女生春風意動,特彆矚意他,想跟他處朋友。其中就有沈秋,那可是整個高三男生的女神。
這事兒,他還跟賀天順提起過。
可賀天順什麼反應都沒有,一臉的冷酷。
賀天順瞎起哄完,發現他坐的地方太高。怪不得吼了那麼半天,那丫頭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他悻悻地坐下,聽見陳默問:“你妹跟你一塊兒轉學來的嗎?”
“不是!”
賀天順悶哼著說。
陳默“咦”了一聲,他很是奇怪高一有這麼漂亮的女生,他居然第一次見到。
“臥槽,天順,你妹妹也太讚了!”
其他的人附和,“長得真他媽跟你翻版一個樣!”
賀天順的心裡翻滾著連他也不明白是什麼的波濤,他抿著嘴巴,不再說話,倒是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蘇雪桐的背影。
這時,耳邊傳來了特彆混蛋的話語。
“如果有一天兄弟變成了女人,是兄弟的話一定要讓兄弟爽一爽!天順這個,完全不用變成女人,他妹妹……哈哈哈哈!”
賀天順猛一回頭,那人的笑戛然而止,悻悻地說:“你彆介意,我開玩笑的。”
賀天順衝他咧開了嘴,道:“你也彆介意,我打人隻打臉。”
“什麼?”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賀天順一拳砸在了他的眼睛上。
“臥槽!你有病啊!”那人驚呼。
可接下來,他就喊不出來了,賀天順騎在了他的身上,左右手開弓,一拳又一拳地砸了下來。
蘇雪桐才不是沒有聽到賀天順的聲音,他叫的那麼誇張,她隻是懶得搭理他。
八百米,她已經跑完了四百,如蝸牛慢爬一般,向最後的四百米進發。
可是賀天順在的看台騷亂了起來,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可以不管不顧的。
蘇雪桐猶豫了片刻,偏離了跑道,拔腿就往看台上跑。
蘇雪桐趕到的時候,陳默他們幾個已經呆滯了,沒有人敢伸手拉架。
也不知是賀天順手上的血,還是被打那個人的,濺的看台水泥板上星星點點,紅的恐怖。
蘇雪桐的腦袋嗡嗡亂叫了一下,猛撲了上去,死命地抓住了賀天順再次揮起的拳頭,“哥哥!”
“妹妹,你來了?”賀天順扭了頭,衝著她展顏一笑。
——
講真的,白彙美覺得自己付出了那麼多,花費十幾年建立起來的形象,一瞬間就崩塌,怎麼想都不甘心。
她想要逆風翻盤,費了好幾天的功夫,才查到那個孩子的下落。
又費了很多的口舌,才說服了那個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孩子重新回到學校。
其實她還沒有擬好計劃,不過是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蘇雪桐的媽媽丟開那個孩子的手時,才不過幾歲的孩子,哭著叫囂:“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你會後悔的!我要摔死她!我一定要摔死她!”
那個她,不言而喻,就是蘇雪桐,他同母異父的妹妹了。
白彙美找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他一如既往的暴戾。
人的脾氣要是不好,不止能毀掉自己,還能毀掉自己身邊的人。
白彙美真的是這麼想的,可笑的是,首先被波及到的居然是她。
賀天順的轉學是她一手操辦,監護人那一欄填的也是她的手機號碼。
學校教導處的主任親自打來了電話,說是賀天順在學校裡打架了。
白彙美剛剛參加完會議,不經意地說:“是需要賠禮道歉嗎?”
話筒裡傳來了方主任嚴肅的聲音:“家長,請你快速到第六人民醫院一趟。”
“很嚴重嗎?”白彙美的眉頭蹙到了一起,她下意識扶了扶額。
“很嚴重,還在手術當中。所以,請您務必趕緊趕到。”方主任的口吻凝重。
白彙美沉吟了片刻:“是這樣,我出差了,我會儘快趕回去。方主任,您彆著急,我現在立刻就安排助理過去。”
白彙美揉了好久的太陽穴,打電話叫來了自己的秘書小江,“你去第六人民醫院一趟,去吧,花多少錢都可以,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擺平。”
白彙美還存了些幻想,心想著,不過是打斷了胳膊打斷腿罷了。當老師的,都喜歡危言聳聽。
小江沒敢耽擱,半個小時之後就到了第六人民醫院。
可好死不死,在手術室的門口撞見了蘇自有。
蘇自有瞪著眼睛問她:“小江,你怎麼來了?”
小江支支吾吾,一雙眼睛不由看向了走廊上坐著的賀天順,“我,我是賀天順的……監護人……代表!”
蘇自有一聽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還說那個白彙美最近怎麼這麼安靜,原來她在憋大招。
蘇自有是被蘇雪桐叫來的。
那個叫李俊偉的同學一臉是血,送到醫院的半道就休克了,她也嚇得不得了。
賀天順自和她說過那句話後,就抿緊了嘴巴,什麼都不肯說了。
學校的領導問了打架的原因,陳默他們倒是如實說了。
“李俊偉出言不遜,拿賀天順的妹妹開玩笑……”
校領導氣急敗壞地朝賀天順大吼:“就算是他有錯,你也不能把他打成這樣啊!這叫故意傷害罪,你已經滿十八歲了,要負法律責任的懂不懂!”
原來是因為她。
蘇雪桐就更不好不管不問了。
李俊偉的一口牙被打掉了一半,顴骨斷裂,這意味著基本毀了容。
李家報了警,警察局的人從醫院裡帶走了賀天順。
“爸爸,你得想想辦法。”蘇雪桐有點難以啟齒,卻還是開口道。
蘇自有看了眼自己的女兒,又看向了小江,冷冷地嘲諷:“還不快給你老板打電話彙報工作!”
其實小江早就想打了。
她尷尬地笑了笑,拿出看手機,走到了走廊的儘頭。
“白總,賀天順被警察帶走了,可能要起訴他!”
白彙美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麼嚴重嗎?”
“是的。”小江停頓了片刻,帶了些愧疚又道:“白總對不起。”
“這不能怪你,我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暴戾到了這種程度!”白彙美幽幽地歎了口氣。
小江艱難地說:“白總,不是那個,是我在醫院裡碰到蘇廳長了。”
白彙美沉默了許久,才自嘲地笑了一下:“行了,我知道了。”
見鬼了,最近不管她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如願過。
——
下午一點。
司南準時坐在汽車裡,打開了音樂頻道。
悠悠歡快的聲音頓時傳了過來:“爸爸,你和媽媽是不是要回來了?”
司南不答反問:“養養呢?”
“被我鎖在了媽媽的乾坤袋裡。”
“放他出來。”
“放他出來乾什麼?”悠悠不解地問。
“爸爸有事要跟他說。”
“好吧!”悠悠低頭解開了懸在腰間的乾坤袋,打開了一條縫,隻聽裡麵傳來了聒噪的叫罵聲。
“你們這是違反了規定,我要去天帝那兒告狀。我要讓天帝剝了你們的神籍,讓你們滾下天庭,生生世世曆情劫!”
“還叫的那麼大聲,看來是沒被關夠!”
司南涼涼的聲音傳了過來。
養養縮了縮脖子,即使他不在天界,卻也知道澤楚上仙的大名。
這位仙兒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亦正亦邪,連天帝都拿他沒有脾氣。
他弱弱地爭辯道:“澤楚上仙,做仙家也是要講道理的。”
司南悶哼:“告訴過你,我就是道理。”能夠與現世通訊的時間並不長,他言簡意賅又說:“係統重建,我要時光回溯到十三年前。”
養養正要反對。
可人家壓根兒就不想聽他發表意見。
“悠悠,他要是不同意,你知道該怎麼辦!”
悠悠乖巧又邪惡地笑:“放心吧,爸爸!交給悠悠你放心。”
養養就是一縷微弱的神識,天帝讓他掌管情劫,說是等天上的神仙都曆劫一遍,就給他造一個永世不壞的身體。而且,為了避免他遭受各路神仙的打擊報複,還特地給他造出了一個沒有任何神仙可以闖進來的虛空世界。
可現如今他的神識就被悠悠捏在了手心裡,隻要她稍稍一用力,他想聚齊神識得費上無數年的光陰。
養養微顫顫地道:“悠悠,有話咱們好好說行不行?”
“行啊!”
“那……”
“快點!”悠悠脆生生地說:“你得知道,小孩子的耐心很有限哦!”
養養抱著腦袋,糾結了很久,在悠悠的小手使勁聚攏之前,他投降道:“好好好!啟動程序,時光回溯到十三年前!”
他發號完了指令,氣呼呼地又說:“你個小丫頭,也沒比我好哪兒去。我好歹還有神識,可你呢,連神識都沒有!”
悠悠不想聽他廢話,默念了口訣,又將他收回到了乾坤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