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桐撇了嘴道:“我去找司南哥哥玩了。”
女兒要是不說,何蓮都沒有認出來抱著女兒的少年是司南。
何蓮抹了把驚嚇的眼淚,“司南,謝謝你啊!”
司南語氣淡淡:“不客氣。阿姨,我先回家了,要不然我爸爸會擔心我。”
司南這個孩子命苦,一生下來就沒有了媽媽,爸爸的身體也不太好。
何蓮點了點頭,誠心邀請:“等周末了,來阿姨家玩啊!”
蘇雪桐像個學舌的鸚鵡,也說:“周末,來玩啊!”
何蓮眉眼一擠,噗嗤又笑了起來。和女兒呆在一起,何蓮覺得什麼煩心事都不會有了。
和司南分彆之後,何蓮就帶著女兒往自己家回。
她左思右想道:“桐桐,回家之後不要告訴爸爸自己偷偷跑去找司南哥哥的事情。”
“為什麼?”
“因為……媽媽不想讓爸爸操心。”何蓮如此說完,憂慮又起。
蘇雪桐抿緊了嘴巴,並不說話。
一回家,她離開了何蓮的懷抱,便衝進了蘇自有的懷裡,悄悄和她耳語,卻又故意耳語的很大聲:“爸爸,我偷偷跟你說,媽媽有很多秘密,不肯告訴你。比如我今天一個人走了三條街去找司南哥哥玩,可媽媽不讓我告訴你。”
何蓮的臉色,頓時大變。
“桐桐,瞎胡說什麼呢!”
“我才沒有胡說,要是爸爸不相信,可以去問司南哥哥。”
蘇自有原本是真有一些不相信的,可妻子的反應太過奇怪,而且女兒還搬出了司南。
他又想起那個白彙美今天古怪的提醒:“蘇主任什麼都好,就是自視太高,太相信身邊的人了。”
蘇自有強壓下心裡頭的種種懷疑,板著臉訓斥女兒:“桐桐,誰叫你亂跑的!你才多大,就能一個人過馬路了?從姥姥家到司南哥哥的學校有三個路口,要是被壞人抱走了怎麼辦?你可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蘇雪桐就知道自己得挨一頓訓,蘇自有訓自己訓得越厲害,就證明何蓮的異常,他心裡有數了。
她可是犧牲了自己,往前推了何蓮一把,但凡她有一點勇氣……
大冬天的,新手父母唯恐孩子會蹬被子,所以沒有分房睡。
夫妻兩給蘇雪桐特製了一張1米5的小單人床,就放在兩個人的大床邊。
蘇雪桐七點上床,八點假裝睡著。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小床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音。
蘇自有的聲音傳進了耳朵裡,“小蓮,我們是夫妻,要是你遇上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夫妻在一起的意義,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想啊,若是連我都不能幫你的話,還有誰能幫助你?”
幸虧是暗夜,何蓮的臉色蒼白,蘇自有也不會看得到。
她假裝不懂地問:“自有,你說什麼呢?”
蘇自有歎了口氣:“你不想說就算了,要是哪天想通的話,隨時告訴我。”
何蓮沒有吭聲,仿佛一秒鐘進入了夢鄉。
她已經連續好幾夜都睡不著覺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裡找孩子跑的地方太多,何蓮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一睜開眼睛,天剛大亮。
身邊的蘇自有不見了,蘇雪桐一個人坐在小床上麵,不知道在傻愣什麼。
何蓮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桐桐,醒了怎麼沒叫媽媽呢?”
蘇雪桐頭都沒有回一下,沒頭沒腦地說:“媽媽,我知道白蛇為什麼說謊了,因為它是蛇,不是人,她不知道,人喜歡的是誠實的人。”
何蓮的心往下一沉,這不是她女兒第一次和她說起謊言和誠實。
她抽了口大清早的涼氣,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桐桐啊,你怎麼會老是想起白蛇呢?”
蘇雪桐轉了頭,稚|嫩的小圓臉袋上寫滿了認真。
她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媽媽,說謊真的不好!尤其是被騙的那個人感覺真的很不好。爸爸明明說了,要帶我一塊兒去上班的,可是他竟然放我鴿子了,我一睜開眼睛,他早就不見了。”
何蓮這下子確定了,女兒還是那個將滿四歲的小朋友。
雖然女兒偶爾會說出一些嚇人的話來,但有個詞叫人小鬼大,說的多半就是女兒這樣的。
但何蓮的心裡還是難受,她不知道該怎麼跟蘇自有開口。
欺騙來的幸福,總是顯得不那麼的牢靠。
何蓮也沒有糾結太久,那個孩子就又找上門了。
蘇自有還沒有下班,但是蘇雪桐在家。
何蓮堵在門口,小聲問:“你怎麼又來了?”
小男孩用和蘇雪桐一模一樣的大眼睛瞪著她問:“你想好了嗎?要跟我回家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何蓮氣急敗壞地推開了他:“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你媽媽!村裡的人是騙你的。”
“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趕緊走,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來抓你了。”
蘇雪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積木,她聽見了門口的動靜,跳下沙發,走了出去。
“媽媽!”
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話。
何蓮猛地轉了身,擋住了外頭的小男孩。
“誰啊?”蘇雪桐的大眼睛裡滿是清澈。
何蓮的心晃了一下,她心慌得不得了。
“是,是……小乞丐!”何蓮快速地笑了一下,“桐桐,你去幫媽媽從錢包裡拿一塊錢好嗎?”
蘇雪桐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時,門口又響起了蘇自友的聲音。
“小蓮,怎麼了?都堵在門口!”
背對著他的小男孩兒一轉身,蘇自有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張和女兒一模一樣的臉,可他的年紀明顯比女兒大。
何蓮的臉色蒼白,就連一向紅豔豔的嘴唇,也跟著蒼白了起來:“自有,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蘇自有的腦子裡嗡嗡亂叫,他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是誰?他在哪兒?到底發生了什麼?門口站的人和他有什麼關係?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襲上了大腦,蘇自有禁不住抬手扶額。
蘇雪桐氣憤地瞪了瞪何蓮,心說,不聽小的言吃虧在眼前了吧!
寂靜是和沉默是被外人打破的。
白彙美看了看蘇雪桐,又看了看那個臟兮兮的小男孩,誇張地說:“天啊,蘇主任,一直都聽說您家是個女兒,原來還有個兒子啊!”
蘇自有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覺得自己的頭上長成了青青的大草原,偏偏這時候還不好反駁。
白彙美是還想再刺激他幾句的,哪知道他那個女兒像發了神經病,跳起來大聲道:“死妖精,離我爸爸遠點,彆以為我爸爸和我媽媽離婚了,我爸爸就會娶你!”
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彙美顯得很是委屈,“蘇主任,你女兒才幾歲呀,肯定不懂這麼多!她對我的評價恐怕是你家裡人對我的評價吧!”
說著那雙眼睛還有意無意地瞟在了何蓮的身上。
何蓮壓根兒就不認識她是誰,卻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她家裡的事雖然是一團亂麻,可女人天性敏感,尤其是感應第三者時,感知係統猶如裝上了雷達。
蘇雪桐氣呼呼地叉著腰,也就是她年紀小,要不然這個樣子,真的跟潑婦罵街差不多了。
蘇自有隻覺頭疼的不得了。
蘇雪桐這會兒顧不了他爹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她得先快刀斬亂麻,逼走了外人再說。
她陰森森地又道:“你敢發誓嗎?如果以後你要是嫁給了我爸爸,這輩子都不會幸福哦。你敢發這樣的誓嗎?”
實際也正是如此啊,那白彙美確實如願嫁給了蘇自有,可她這麼些年,真的幸福過嗎?
幸福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就是一粥一飯。
可白彙美是一個極其沒有安全感,又不知滿足的女人,蘇雪桐真是覺得她從來都沒有幸福過。
白彙美詫異極了,明明一切都計劃的很好,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小孩怎麼像個魔鬼一樣。
白彙美的臉色脹紅,“蘇主任,我還是改天再來拜訪吧!”倒是忘記了先前自己是怎麼纏著人家,非要到他家的。
白彙美踩著高跟鞋轉身,一不小心,崴了下腳,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難以置信,才第一個回合而已,她居然被幾歲的孩子KO了!
蘇雪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的事情還是適合兩個人來解決,有一個第三者,事情恐怕就會變了模樣。
認真說起來,蘇雪桐也沒打算讓蘇自有原諒何蓮。
她或許從頭到尾真的是命不好,但她不該選擇欺騙。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兩個大人選擇去臥室裡解決問題,蘇雪桐和賀天順留在客廳裡。
賀天順滿臉的敵意,他爸的身體不好,那個女人告訴他,隻要他媽願意跟他回家,他爸的身體一定就能夠好起來了。
小孩子的惡是真的惡。
蘇雪桐有那麼一瞬間,真害怕賀天順會衝上來打她。
但他一直站在原地,除了狠狠的瞪著她以外,並沒有乾什麼出格的事情。
蘇雪桐對賀天順的了解,其實並不多,僅限於表麵。
他的脾氣看起來很是暴躁,大約是因為生活的磨礪。
但他也因為彆人對她出言不遜,出手了。
蘇雪桐懷著一種很是複雜的心情,打開了餅乾盒子,取了其中的一塊,向他遞了過去。
賀天順愣怔了片刻,那餅乾很香,他從來都沒有吃過。但是,他倔強地撇過了頭。
蘇雪桐自己啃了一口,取出了另一塊,再遞給他的時候說:“我媽不會跟你走的,她和我爸爸結婚了。結婚你知道什麼意思嗎?結婚就是可以按照法律的規定生小孩……”
她停頓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個小孩。還有剛才被窩罵走的那個女人,她是個說謊精,我猜,她肯定也騙你了。你得動動腦子,不要再被彆人騙了。下次再看見她,你就像我這樣,直接罵走她。”
蘇雪桐儘量說的淺顯易懂,其實沒辦法和小孩子講,就連成人也理不清楚的道理,尤其這個孩子還很執拗。
蘇雪桐遞出去的餅乾,賀天順還是沒有去接,她沉重地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我是你的妹妹,除了爸爸媽媽,我們的血緣是最親近的啊。”
類似的話,她與賀天順見第一麵的時候,他跟自己說過。
賀天順的眼睛終於又落回了她的臉上,他上一次回家之後,照過鏡子,知道自己的長相和她有多相像。
村子裡的孩子,有許多都有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之間的長相,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點相似。可像他和她這麼像的,幾乎沒有。
他凝神看了她一會兒,開口問,“你爸知道我媽在生你之前就有孩子,會不要她嗎?”
他仍然存有希冀,這樣的話,或許她就願意跟他回去了。
那他就再也不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
可轉念又一想,他要是有了媽媽,眼前這個妹妹就沒有媽媽了。
賀天順小小地糾結了一下。
臥室的房門吱溜一聲打開,何蓮紅腫著眼睛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她看見賀天順的那一瞬間,沉聲問:“你怎麼還沒走?”
賀天順再一次執拗上身地說:“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說了很多遍,我不是你的媽媽。”
賀天順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了眼眶,指著蘇雪桐問:“那為什麼我和她長的一模一樣?”
何蓮真的快崩潰了,她也知道孩子是無辜的。
可難道她就不無辜了嗎?
何蓮往母親家打了個電話。
何母很快過來了,連哄帶拽,弄走了賀天順。
整個過程,何蓮隻是坐在沙發上小聲地啜泣著,她一語不發。
蘇雪桐實在是想不明白,回溯了十三年的時光,自己到底能改變什麼!
性格決定了命運,她所有的提醒,沒有產生一點用處。
晚上十點,她敲開了臥室的房門,抱著餅乾盒子走到了蘇自有的麵前。
蘇自有心煩心亂,年輕氣盛的他一時接受不了妻子的瑕疵和欺騙。
其實認真地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到底是瑕疵,還是欺騙。
蘇雪桐“啪”的一聲打開了餅乾盒子,抽出了一塊,塞到了他的嘴裡。
“吃點吧,爸爸!”
人是鐵,飯是鋼。
吃飽了睡一覺,要不……明天一早就去離婚吧!
婚姻裡一旦有了瑕疵,將就著過,不僅僅是對自己的折磨,也是對對方的煎熬。
但蘇自有和何蓮顯然不懂。
日子冷淡,但又苟延殘喘著。
說來也可笑,何蓮所有的偽裝被識破的第四天,蘇自有去照相館取回了一張全家福。
這張照片,是他們一家三口二十天前去照的。
但是店家有事回了老家,拿照片的時間延緩了又延緩,一直到今日蘇家發生了這麼可笑的變故。
蘇自有看著那全家福愣了很久的神,辦公室的房門砰砰地響了起來。
“請進。”
白彙美推門而入,她穿著最時興的白色小西裝,腳上蹬著一雙同樣色係的皮鞋。
她滿臉的笑容,卻內心忐忑。
上一次她不應該落荒而逃,應該順著那個孩子的話往下說。
離開蘇家之後,白彙美自責了很久。
可時間並不能倒流,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說服了自己,再一次出現在了蘇自有的麵前。
“蘇主任!”
蘇自有詫異了片刻,官方地微笑:“白總是不是還不知道,貴公司的項目現在有我們辦公室的副主任負責,她雖然年輕但經驗豐富,我已經和她對接完畢,保證不會耽誤了咱們的項目。”
白彙美就是因為這個來的,她眨了眨眼睛,還是沒有忍住豐盈的淚水:“蘇主任,我……你是不是為了躲我,才把項目轉手的?”
蘇自有按捺下了心裡的煩躁,淡淡地說:“白總彆誤會,一切都是為了工作!”
白彙美輕咬著下唇,下定了決心,捅破那層窗戶紙:“蘇主任,如果我說,我願意給你的孩子當後媽,你願意離婚嗎?”
蘇自有頓時想起了那天女兒說的話語,眉眼都擰在了一起。
白彙美以為他在考慮,加重了自己的籌碼,急迫道:“自有,我會對你女兒好的,就像對我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為了她,我可以不要孩子,我……”
蘇自有抬手打斷了她,臉色暗沉地說:“白總,多謝抬愛……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