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夫人聽了有些好笑,“給你烤個瓷的算了,也天天年年能站在那兒。”
“那不一樣。”席向晚拍拍手上的雪花,將手尉摘了下來,笑道,“除非那是我和寧端一塊兒捏了烤出來的瓷人才算。”
寧端聞言看她,突然想起易啟嶽府中那些快要堆積成小山的畫像來。
想個辦法再讓他失竊一次好了。
冬季的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汴京城裡千燈俱燃,家家燈火通明,席府也不例外。
按照大慶律法,除夜這一日是沒有宵禁的,各家也能將家中燈火一直留到第二日天亮。
席向晚親自去點了兩盞垂花門下的長明燈,而後才進去陪家人一道用了豐盛的年飯。
其實原本按照席明德在在世時的規矩,他的四個兒子隻要不是趕不回來的,都必須帶著家人一道團聚用年飯,算是不成文的規矩。
席存林也禮儀做足地派人去知會了其他三兄弟,唯獨老二席存博中規中矩地派人回了說在自己家中過年便好,老三和老四那頭都是杳無音訊。
尤其是席存學,他的大兒子隨了六皇子那日入宮赴宴,之後就再沒出來過,再加上聽見永惠帝駕崩的消息,怎一個驚惶失措了得。
席存學可是很清楚六皇子那日晚上是要做什麼的!
可恨的是,他沒有席存林那樣的好運氣被永惠帝親自奪情,丁憂在家的席存學隻能焦急地往外寫信給相熟的同僚,才探聽到了些許昨日宮中的驚變。
他都快恨死四皇子一脈的人和眼看著要康莊大道的席存林了,怎麼可能拉得下臉來去席府赴宴?
於是席府這頭,就隻有樂樂和和的大房一家人,唯獨缺了仍在胡楊大漠服兵役的二子,其餘人是整整齊齊的,還多了一個寧端。
席府的一頓年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過後眾人說了些話,管家便送上了屠蘇酒。
屠蘇酒象征的是福澤綿長,往往由年紀最小的人喝第一杯,在場最年長的人喝最後一杯,是晚輩將福氣轉手送給長輩,希望長輩能長壽健康的寓意。
席向晚看了看在場的人,伸手就舉起自己的酒杯,笑吟吟道,“家中我是老幺,大嫂比我年長,寧端也比我大上幾歲,看來第一杯酒是我要飲的了。希望來年……”她頓了頓,眼眸裡漾起溫柔笑意,“來年的今日,二哥也能和我們一道用年飯,此外……還有添丁。”
齊氏隔著席元坤好笑地作勢要伸手拍席向晚,“胡說什麼!”
“明年我的大侄兒自然就落地了。”席向晚理所當然地說著,仰頭將杯中醇厚的屠蘇酒一飲而儘。
席府的屠蘇酒不是從外頭直接買的,而是釀了埋在自家院中,每年從土中起出來舀一些又埋回去,席向晚自有記憶以來,年年如此。
幾十年的陳年美酒順著她的舌根和喉嚨滑了下去,席向晚麵不改色地將杯子放下,轉頭道,“該三哥了。”
席元坤掃她一眼,白淨的臉上滿是溫和文雅之風,他舉起酒杯,卻不急著喝,而是朝寧端敬了敬,“寧大人。”
寧端正襟危坐,微微頷首。
席元坤看著他的模樣,慢慢將杯中酒飲完,才道,“來年我家幺妹就要嫁了,還望大人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
——若是席府的女兒想和離,席府的人絕對不會攔著她。
寧端不動聲色地抿直嘴唇,點頭。
明明是假定親,可如今和一桌席向晚的親眷坐在一起,寧端卻不由自主地順著席元坤的話語想到了二人婚後的場景。
席元坤喝完酒後就輪到了齊氏,齊氏不多說什麼,顧著胎兒,她隻喝了小半杯,撫著小腹笑道,“我這個做兒媳的,總算今年,能給各位一個交代了。”
席元衡撫了撫妻子的肩膀,看向寧端,一咧嘴角,“我記得,我似乎比副都禦使癡長上幾個月?”
寧端自然對席府每個人的年庚生辰記得清清楚楚,他乾脆地將屠蘇酒喝光,將杯子輕輕放到桌上時,卻還沒想好該說什麼。
他迎著席府這一桌人的視線,最終言簡意賅道,“隻要我在,不會令她受委屈。”
席元衡道了聲好,也將杯中酒一口氣灌進了喉嚨裡,而後才要笑不笑地道,“我家幺妹喝多了,勞煩副都禦使一路護送回去?”
寧端一怔,看向坐在他不遠處的席向晚,這才發現她許久沒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