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誠不動聲色地對下麵人說:“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你們先出去吧。”
會議室裡的人漸漸退出去。
秘書小姐過來把門合上。
柳景誠道:“怎麼出來都不換身衣服,在阿爸麵前可以不顧忌,這是在公司裡,穿著雙拖鞋跑出來像什麼話。”
柳淼淼走過去,拉開椅子,在柳景誠麵前坐下,一係列動作沉默無聲,眼睛平靜得仿佛沒有波動。
“我下午去見了一個人,你猜猜是誰?”她看著他說。
柳景誠沒說話,兀自喝了口茶。他紋絲不動的模樣讓柳淼淼心裡沒來由地冒火。
柳淼淼收緊了放在膝頭的拳,有被隱瞞的怒火:“你們為什麼要騙我?”
“囡囡。”柳景誠抬眸看她。
柳淼淼心底一顫,抿了抿發白乾燥的唇,艱澀地說:“我都想起來了,你不用騙我了。”
柳景誠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與她對視。
她不明白他怎麼能如此平靜!
從五年前她從火場墜樓重傷,醒來忘掉那一切開始,他給她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無數的美麗的謊言。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她不能接受。
柳淼淼扯了扯唇角,逸出一絲自嘲的笑,“柳景誠,你牛逼啊。”
柳景誠眉心一擰,嘖了聲道:“怎麼跟你阿爸說話的。”
“我又不是你女兒。”
“我一個種番薯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你拉扯這麼大,父兼母職,含辛茹苦。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阿爸老了,你就不認阿爸了,有你這麼沒良心的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她鬥嘴皮子。
看他這副態度,顯然從開始就是知情人。
柳淼淼揉了揉發痛的額角,疲憊地道:“您明知道我不是——”
“在我心裡你是。”柳景誠打斷了她。難得斂了臉上嬉色,平靜地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件事,你大了,你有知情的權利。但你得記著,不管那個姓裴的狗屎玩意兒跟你說了什麼,你身上流著誰的血,你都是我的孩子。”他用手比劃著,“從你剛出生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繈褓裡,你不知道你從小就是個壞脾氣的。晚上半夜哇哇大哭地吵著要奶喝,弄濕了紙尿布要我換,咿咿呀呀地開始學說話,第一次叫我爸爸,第一次扶著我學走路,撒嬌要我抱。你是我女兒,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
柳淼淼有半刻啞然,眼眶漸漸泛紅,她垂下頭,低聲說:“既然我脾氣那麼壞,你應該開始就把我扔進垃圾桶裡,然後趁早再生一個,那樣對大家都好。”
柳景誠笑說:“你這話說的,養你一個還不夠累啊,哪有精力生二胎?”
柳淼淼說:“你這是替彆人養娃,就不怕我長大了忘恩負義,跟著彆人跑了,你就白養我那麼多年了。”
“這點阿爸自信還是有的,你看看阿爸長得比那個姓裴的帥,比他高,還比他有錢,而且阿爸身強體壯,一看就還能比他多活好多年,阿爸有什麼擔心的?”頓了頓,柳景誠哈哈玩笑道,“你可彆告訴我你真想去認那個姓裴的狗屎玩意兒做老爹,阿爸第一個不同意,你要是走出這扇門,阿爸就當場心臟病發給你看。”
柳淼淼:“……”
柳淼淼無語地說:“我沒那麼善良。”
柳景誠道:“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收到消息,姓裴近年應該是病得很嚴重了。當年他的所作所為固然可恨,但他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最起碼,他失去了人這一輩子最寶貴的東西,他不會活得好過。”
“說到底是你的親生父親,你若是想再見他最後一麵,你就去見見吧,阿爸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柳淼淼一時沒有說話。
柳景誠笑說:“怎麼,是被你阿爸感動得說不出話了?”
柳淼淼沉默半會兒,開口道:“您這是傻。”
柳景誠歎了口氣說:“人有時候要傻一點,才能活得開心,像你就是太聰明了,什麼都想刨個知根究底,什麼都瞞不住你,一點都沒個女孩子可愛的樣子。”他感慨地道,“還是失憶的時候可愛,像小時候一樣,阿爸說什麼就信什麼,多聽話啊。長大還是太嬌縱咯。”
柳淼淼看著他問:“阿爸,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麼?”柳景誠說,“阿爸這輩子過得很幸福了,原本阿爸隻是個鄉下種番薯的,最後娶到了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還有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女兒,阿爸有什麼後悔的?”
柳淼淼心裡百種情緒交雜,滋味難品。她垂下眸說:“您就是傻。”
“一個男人為了自己所愛的女人,能夠付出和忍受的,超出你的想象。”柳景誠笑說,“阿爸以前也跟你說過,要是一個男人不愛你,他比你教導主任都精明。”
柳淼淼一時無言,感覺褲兜裡手機在震,屏幕上躺著好幾通未接來電。
熟悉的名字印入眼底時,她目光不由溫軟下來。
柳景誠起身,看了眼她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笑了笑說:“傻男人來找你了,快去吧,彆讓人家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