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被騙了的蘇常青想要逃,卻也來不及了。而尉遲月離得太遠趕不過來。
本來按原計劃是姬容去拿靈草,她去牽製住尉遲月。
可現在他受了傷,不足為懼,因此她特意把這個報仇的機會給了姬容。
她厲聲道:“趁他病要他命!姬容,削他!”
姬容引劍揮去,他並不打算下重手,隻想斷他幾根肋骨讓他暫時無法行動。
“哐當”一聲,一旁原本因為距離在在外守陣,沒有被陣法護住而首當其衝,已然昏迷的上官墨突然起身。
一把折扇飛來,將少年的木劍抵擋。
這一展開大大出乎了陸遙遙的意料。
不應該啊,那麼大的衝擊還沒有陣法保護,他就算沒有重傷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清醒過來啊。
她驚詫不已,一股熟悉的罡風驟起。空氣裡隱隱的血腥氣讓陸遙遙脊背發涼。
尉遲月雙指夾著一張符籙,對著蘇常青大喝。
“還愣著乾什麼!列陣!”
蘇常青麵露遲疑,最後在尉遲月的警告下咬牙劃破手掌。
“啪”的一下,手掌覆地,以血催陣。
先前被尉遲月用血符傷到的那幾個修者的血浸染在草葉之上,被他用陣法彙在四方陣眼。
尉遲月在陣中,以血符聚靈。
陸遙遙不知他們要乾什麼,隻心裡直覺不妙,正要招呼姬容撤退。
上官墨猛地執扇劈來!
這一次的力道要比之前弱上不少,她愕然抬眸一看,發現對方雙眼無神,麵白如雪,沒有一點生氣,行屍走肉一般。
這不是上官墨本人,而是一個用傀儡符驅使的傀儡!
怪不得上官墨去而複返,怪不得他的衣服不一樣。
陸遙遙猛地想起之前感知到的第九十人!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傀儡?
他留下這個傀儡是因為什麼?單純是因為擔心之後有人偷家?
不對,有哪裡不對。
在感知到這個傀儡的時候陸遙遙明明看到它是往西門去了,不然她也不可能放心大膽得跟過來。
它如果是擔心有人偷家,為什麼要去西門,而不是直接跟著尉遲月他們去東門?
陸遙遙心亂如麻,陣法中姬容突然大喊一聲,痛苦地蜷縮在地。
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那陣法已成金色變成了血色,華服少年將姬容牽製在正中。
她看到了姬容臉上黑色的妖紋在蔓延。
傀儡,血符,陣法……
陸遙遙越想越心驚,再蠢也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局。
一個為姬容設的局。
“尉遲月,你究竟要做什麼!你可彆忘了這是昆侖仙府,不是你尉遲家,淩雲長老還在外麵呢!”
尉遲月扯了扯嘴角,“我早告訴你了不要多管閒事,你非不聽,現在知道怕了?”
“不過你該慶幸你這個吉祥物的身份,小爺今日大發慈悲饒你一次。”
他說到這裡猙獰地咧嘴笑了,然後當著陸遙遙的麵狠狠踢了地上少年一腳。
姬容疼得瑟瑟發抖,烏發垂落,膚色在妖紋的映襯之間顯得格外蒼白。
尉遲月一邊引符,一邊操縱著傀儡。
那傀儡腦袋一轉,似磁鐵一樣被吸入進了陣法中。
“東西給我。”
他朝著傀儡伸手,那傀儡頓澀一瞬,從袖中取出了一株黑葉的靈草。
陸遙遙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然而在拿出這靈草的瞬間,上麵的黑色霧氣肉眼可見,絲絲縷縷好似蛛網。
姬容見此更是瞳孔一縮,臉白如紙。
“顯形草……”
還有,鎖妖陣。
這下陸遙遙算是徹底明白了。
那個傀儡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去尋什麼紫電追光草才入後山的,而是被他們驅使去找這顯形草的。
顯形草,喜陰冷潮濕,所處的位置和紫電追光草恰恰相反,於西門。
這也是為什麼她和姬容一進後山,後腳就感知到了第九十人的蹤跡。
兵分兩路,尉遲月一行四人去找紫電追光草,傀儡的目標則是顯形草。
上官墨和江宿第一次回來的時候那傀儡可能已經找到了顯形草,等到他們離開之後,傀儡也恰好從西邊回來了。
陸遙遙對這些靈草什麼的並不是很了解。但她又不是傻子,顯形草,加上姬容又是個半妖,隻要有點腦子的都能聯想到他要乾什麼。
她當即暴跳如雷,氣得拔劍指向陣中的華服少年。
“尉遲月,你這個無恥小人!姬容怎麼你了,人生的好看招人喜歡是他的錯嗎,是你姐姐喜歡他,又不是他纏著你姐姐!什麼仇什麼怨,大家同窗一場,你非得做到這種地步嗎?!”
本來姬容這個身份能入仙府修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前有種族歧視,今有物種歧視。而後者更危險,尤其是像姬容這種半妖,一旦妖化起來是極其危險的。
因此當時除了有雲搖光的擔保之外,仙府本身也對他立下了不少嚴苛的規矩。
其中之一便是不能妖化。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明明姬容的修為和那冒牌貨相當,他也還是被壓著打不敢輕易還手。
陸遙遙越想越氣,“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趕緊給我停手!不然我……”
“你什麼你?”
尉遲月嗤笑,眼神輕蔑打量著眼前纖細孱弱的少年。
“看你這窮酸樣,渾身上下最值錢的也就那把破木劍了。他們說你是異星,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是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顯形草懸至半空,那黑色的霧氣緩緩被血符給吸附。
黃符上的紅色痕跡開始浸染成了黑色。
“原想著靈草找完再來去收拾你們,結果你們反倒送上門來了,也省得小爺我費事了。”
他衝著一旁的少年大喝,“蘇常青!啟陣!”
蘇常青將另一隻手覆上,雙手啟陣,血色的陣法蓄力於陣中。
陸遙遙感覺到地動,“嗖”的一下,從四方陣眼中破土而出了四根血色鎖鏈,將姬容的手腳全然束縛。
華服少年眉眼狠戾,獰笑地看著外麵揮劍破陣的陸遙遙。
“陸遙,你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和你廝混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符籙貼在了姬容的額頭。
“啊——”
符籙上.身的瞬間,少年再忍不住,疼得吼了出來。
他想要伸手去將符籙取下,可手剛一碰到符籙便如火燒一般,白皙的肌膚瞬間被燒成漆黑一片。
姬容痛得在地上打滾,蒼白的臉上沾染上了地麵烏紅的血跡,好似從淤泥中盛出的花葉,讓那張本就昳麗的麵容變得糜豔。
卻也更加驚心動魄。
要是換作往日,陸遙遙看到這美色肯定會忍不住吹個口哨,現在人都這麼痛不欲生了,她哪想得到這些有的沒的?
“該死!這陣怎麼這麼牢固!”
陸遙遙劈斬了許久,虎口都沁出了血珠也還是沒能讓這陣破出哪怕一角。
一邊是固若金湯的陣法,另一邊是少年越發淒厲痛苦的哭喊。
她少有的有些慌亂了。
“姬容你堅持住,我馬上就救你出來!”
陸遙遙咬了咬牙,儘管她很不想要用消耗生命值為代價的方式換取力量,可事急從權。
姬容不單單是她的隊友,更是原文中的重要角色,他要是出什麼事情難保不會引起劇情崩壞什麼的。
[請問宿主是否消耗十點生命值?]
[是。]
[滴,生命值-10。當前生命值七十。恭喜宿主獲得結丹初期修為,時效一柱香。]
和之前南境秘林對上那岐夢蛇時候一樣,幾乎是在扣除生命值的瞬間,陸遙遙感覺到周身靈力磅礴湧動,似有使不出的氣力。
她雙手握劍,桃木劍被劍氣所感,周遭亂葉飛花化成一股無儘的寒氣。
冰冷,森然,一瞬至了隆冬數九。
“一劍霜寒!”
無數的劍氣化成一股騰飛的冰龍,從高處往下,猛地衝去陣眼方位!
“哢嚓”,冰碎陣破。
那堅不可摧的陣法終於被陸遙遙給破出了一個窟窿。
蘇常青大驚失色,顯然沒想到陸遙遙一個築基修為竟能破開他和尉遲月一並加固的鎖妖陣。
尉遲月臉色一白,眼看著陸遙遙就要舉劍入陣,急忙扔出了幾張靈符穩固陣法。
然而已來不及了,她已執劍入陣。
劍風烈烈,將尉遲月給逼退到了陣邊。
陸遙遙沒有管他,趕緊伸手想要去把倒在地上的姬容扶起來。
“彆,彆碰我……”
姬容艱難說道,製止著她的動作。
“顯形草融在了血符裡,成了妖靈符,在我沒有完全吸收它妖化之前,你一旦碰觸,會,會吸食你的血肉。”
她驚愕地睜大眼睛,“那怎麼辦?”
姬容還沒回答,一旁的尉遲月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沒用的!彆白費力氣了,妖靈符既已貼上去了,那今日他不顯形是不可能了!”
他笑了一陣也沒了力氣,乾脆盤腿坐在地上繼續冷嘲熱諷。
“嘖嘖,你看看你,費勁氣力忙活了這麼久破了陣進來,結果呢,屁用沒有!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要他的命,這是仙府,雲搖光還在外麵呢,我可沒蠢到被一隻妖毀了前程。”
尉遲月這話不假,無論是上一次找那個冒牌貨針對姬容,還是如今布陣,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刺激對方妖化失控,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讓雲搖光把人給逐出仙府了。
一想到大功將成,尉遲月心裡暢快極了。
“哎呀,這就對了嘛,人是人,妖是妖,妖就該去妖該去的地方。妖界那麼大,還不夠你待的,跑到小爺麵前礙什麼眼?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袖裡取出了一顆捕影石,對著地上痛苦狼狽的少年方向。
“對對,往這邊嚎,臉對這邊,對對,就是這樣,繼續保持。這麼精彩的一幕大變活妖,不記錄下來給大家瞧瞧實在太可惜了。”
留影也是尉遲月一開始的計劃,俗話說眼見為實,他將姬容妖化的畫麵錄下來拿給雲搖光他們看,量他再偏坦這半妖也沒用。
姬容已經意識模糊,聽不清尉遲月在說什麼了,他感覺頭疼欲裂,身體越來越熱。
準確來說是血液,好似在沸騰,灼燒,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和其他妖化的半妖不同,姬容既沒有生出利爪也沒有長出獠牙。
他隻是身形變得高大了些,頭發長了些,整個身子縈繞在黑色霧氣裡看不分明麵容。唯有那雙赤紅的眸子呈現了一分妖的模樣。
冰冷刺骨,嗜血冷厲。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姬容不再嘶吼哭喊了,他額上的妖靈符全然消失。
尉遲月愣住了一瞬,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你的鎖妖陣是不是有問題?他怎麼還變成妖獸?”
被質疑的蘇常青不悅反駁,“你怎麼不說是你的符有問題?我這是鎖妖的,不是變妖的!”
尉遲月皺了皺眉,正要讓對方繼續把人鎖住,他再貼一張妖靈符試試。
不想地麵突然震動了起來,周圍鳥獸散開,縈繞在姬容身上的那團黑霧慢慢變大,膨脹,最後將整個陣法籠罩。
“啪”“啪”——纏繞在他手腳的血色鐵鏈被他用力掙斷。
陣破了!
蘇常青臉色一白,想要再蓄力重塑,那黑霧猛地砸了過來,把他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身子陷在地裡無法動彈。
“尉遲月,快,快逃!”
尉遲月幾乎是在陣破的瞬間就感到大事不妙,鎖妖陣加上他的妖靈符一起,能鎖住金丹以下的妖物。
陸遙遙剛才就算全力一擊也隻破了一方陣眼,姬容妖化後卻輕鬆破陣。
其實力可想而知!
“你,你彆過來!”
尉遲月是真的怕了,看著那團黑霧走來,一步一步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對上那雙紅色豎瞳,宛若被野獸鎖定的獵物般,他嚇得脊背發涼。
失控了的姬容哪裡會聽他的。
他直勾勾盯著華服少年,伸手拽住他的衣領,甩麵條似的啪啪直接往地上猛砸。
陸遙遙驚呆了。
“你,你他媽給小爺放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尉遲家的……啊!”
“嗚嗚嗚彆打了彆打了,求求你了,嗚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嗷——!”
尉遲月被打的頭破血流,鼻青臉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得不行。
陸遙遙都看得有些不忍心了——才怪!
尉遲月被揍純屬他活該,乾她屁事。
看著姬容這粗暴狂野的舉動咽了咽口水,她下意識往後退一步。生怕殃及池魚。
不想剛抬腳,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前麵滾了過來,剛好停在了陸遙遙的腳邊。
她低頭一看,是尉遲月的捕影石。
原本想要跑路躲災的陸遙遙突然改變了主意,她眼眸一轉,將那捕影石撿起來。
而後朝著尉遲月方向喊去。
“尉遲月,他失控了你求他沒用,你要真想活命不如求求本大爺我!”
尉遲月聽到她這話趕緊求饒,“求你!大爺,陸大爺!救救我救救我!”
陸遙遙故作為難,“救你是可以,可是你看他多可怕,這風險太大了。你也知道我是個窮比,身上就這木劍最值錢,萬一我舍己救人,受傷了……”
“我出錢!我給你買藥!我給你用最好的靈藥……啊!嗚嗚,快——”
說話間他又挨了一錘。
“可是這樣我還是很劃不來啊,之前你讓我不要護著他,你還給我開了五百萬,我現在保護你,你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我給,我給!五百萬!哦不,八百萬!我給我都給你!嗚嗚嗚,快,快救我,不然我就真的沒命了。”
陸遙遙笑得像個陽光開朗大女孩。
“成交!”
尉遲月被揍得半死不活,又被她狠宰了一頓,也算差不多了。
況且要是他真被姬容打死了,姬容就不止是被趕出仙府,可能要以命償命了。
她這麼想著,屏住呼吸,悄無聲息靠近了姬容身後。在對方覺察的前一秒,雙指一並點在他的身上。
“葵花點穴手!”
他登時不動了。
唯有那雙黑霧中的紅眸直直注視著陸遙遙。
儘管知道他現在意識不清,她還是解釋道。
“彆為了這麼個東西葬送了你的仙途,不值得。”
這話尉遲月前腳說過差不多的,諷刺意味拉滿。
華服少年臉腫得跟豬頭一樣,整個人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還沒緩過來,便又聽到一旁邦邦幾拳下去,蘇常青傳來“嗷嗷”的哀嚎。
陸遙遙將紫電追光草搶了過來。
尉遲月氣得破口大罵,“媽的,陸遙!你他媽趁火打劫,你卑鄙你無恥!”
話音剛落,一片陰影從上覆來。
陸遙遙蹲下來,居高臨下看著他。
他一下子熄了火,生怕也會被她重拳出擊。
“東西你已經拿到了,你,你還想要乾什麼?”
“不乾嘛。”
陸遙遙拿著捕影石,隨著修長的手指轉動,白光折射閃得他眼睛疼。
而後,他看到對方朝著自己露出了一個核善的微笑。
“尉遲月,你也不想自己被揍得跪地求饒的畫麵被人看到吧?”
“……”
這一次尉遲月不罵了,囁嚅著嘴唇。
“……你還要多少?”
陸遙遙雖然很想要繼續加錢,不過忍住了。
“這倒不用,我就一個要求。”
“你的事情,我替你保密。”
她說著指了指一旁被定住的姬容。
“他的事情,你們也彆說出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看到,如何?”
尉遲月一愣,不明白陸遙遙為什麼要放過這麼一個可以隨意拿捏自己的把柄。
不過他也沒多想,怕對方反悔忙不迭點頭。
“好,我答應,我答應你。”
陸遙遙滿意地看著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倒不是因為她多有聖母對尉遲月多大發慈悲,主要是這個捕影石既可以威脅尉遲月,也可以成為姬容的把柄。
哪怕是尉遲月蓄意用顯形草暗算在先,姬容這妖化的殺傷力,任誰知道了也不可能再繼續放心他留下來。
若是有極端憎惡妖族的修者,或是尉遲家的追究下來,更是有被當場斬殺的風險。
他若前期就狗帶了,劇情崩壞,她也玩兒完。
想到這裡陸遙遙還再說點兒什麼敲打敲打他,一直沒說話的姬容突然開口了。
“三……”
陸遙遙趕緊湊近附耳,“三?”
她猜測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這裡的三個都不放過?包括那個傀儡?”
姬容沒有回答,隻死死盯著倒在地上的尉遲月。
一字一頓,艱難地繼續說道。
“三,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
“莫欺少年窮!”
“……”
原來真聽進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