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倒杯茶,趕了一路渴死了。”
一旁的男人趕緊照做,阿爾罕接過倒好的茶水一飲而儘。
大熱的天,阿爾罕嘴上說著熱,可卻穿得嚴嚴實實。
那問話的少年眼尖,在他喝茶的時候隱隱瞥見了對方手上的傷痕。
“!殿下,你怎麼受傷了!誰傷的你?聞家軍,還是彆的哪個不長眼的中原人?”
“咳咳!”
少年被他突然拔高的聲音給嗆到了。
“蠢貨,小點兒聲!生怕彆人發現不了我們是北戎的是吧?”
那人噎住了,“……殿下,可是你的聲音好像比我還大誒。”
阿爾罕:“……”
得虧這一層提前包下來了,不然他們直接出身未捷身先死。
另外兩人也看了過來,關切詢問,“殿下,你受傷了?”
“嚴重嗎?要不要我去請個大夫過來給你瞧瞧?”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阿爾罕就來氣。
其實他身上的傷雖重,可吃了陸遙遙給他喂了丹藥後已經好轉了不少。
偏偏半路被聞家軍的人給抓了,還被莫名其妙安上了個縱火燒軍糧的罪名,才剛好些傷口被他們給胖揍了一頓又裂了。失血過多,傷得更嚴重了。
本來阿爾罕以為這次他在劫難逃,真要栽在這幫中原人手上了。
誰知他們揍了一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軍營突然黑霧彌漫,混沌一片。
他便是趁著周圍人看不清的時候,逃跑的。
不過跑到半路阿爾罕氣不過自己被平白冤枉了不說,還差點兒被打死,於是又鋌而走險,折返回去扔了把火直接坐實了這個罪名。
他擺了擺手,“沒事,小傷。”
阿爾罕深吸了一口氣,深邃的眉眼微沉,壓低聲音道。
“對了,確定在仙人廟?”
魁梧男子點頭,“迄今為止王爺說的都對上了。”
“無論是女帝派聞人傑出兵還是後者受傷回王城,就連時間點都分毫不差。這次也應該不會出錯。”
“這也太可怕了。”
那自稱鷹眼的少年對此也唏噓不已,“……這哪裡是什麼雙生姐弟,這簡直就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啊。”
“和這個沒關係,聽說王爺早年師從國師,擅卜算洞人心。加上他又是對那女帝了如指掌,能算得到這些不足為奇。”
阿爾罕聽著他們的話,神色越發凝重。
三個月前,也就是在聞人傑出兵的那一日起,北戎也行動了。
不光是阿爾罕他們,王城內外已經穿插了不少北戎人,隻為了祈仙節女帝祭天當日動手,永絕後患。
“殿下,這個東西隻有你能使用,請你務必保管好。”
那魁梧男人目光不著痕跡掃了下周圍,確定安全後這才拿出一個包裹,慎重交給了少年。
阿爾罕眼眸微動,伸手接過。
他盯著那包裹不知看了多久,那雙眸慢慢變得銳利堅定。
半晌,阿爾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手抬起手緊握住脖子上掛著的一顆狼牙項鏈,那是勇士的勳章。
更是部族的象征。
他低頭,將拳心抵在額上,虔誠祈禱。
“願天神庇佑,願我族榮光。”
……
按照女帝的計劃,祈仙節當日,女帝以身引魔,陸遙遙和白十九則負責除魔。
如果此番行動順利的話,妖魔除去,國運延續,這道天命令就算完成了。
屆時陸遙遙也能得到天道隨機掉落的一個大機緣,從歸墟之中出去。
美滋滋。
因此為了不像上次那般失手,將那妖魔徹底斬殺,她這幾日在白十九的領域裡修煉得更認真了。
竟有淬體初期,隱隱向中期突破的跡象。
然而陸遙遙不曾想到的是,在這場計劃中她不僅要出力還要出賣.身體。
事情是這樣的,祈仙節除了祭天祈福之外,當日有個流程名叫獻神舞。
簡而言之就是在節日當天,選兩個舞技最好的少年少女扮成仙男仙女獻舞。
這次女帝以身涉險,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更是為了能順利隱藏身份潛入仙人廟伺機動手。
任知秋給他們出了個餿主意,讓他們來跳獻神舞。
陸遙遙對此倒沒什麼異議,唯有一點——
“為什麼我扮仙女,他扮仙男?”
她本來就是女生,扮女沒什麼所謂,之所以提出這個疑問是單純的不解。
她指著一旁的白十九,“你仔細用眼睛好好看看,我與城北徐公孰美……呸!我和他誰更好看?”
任知秋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不情不願承認了後者。
“這不就對了!他更好看,自然是他更適合扮仙女了?哪有仙男比仙女好看的道理,這有心之人一看就會瞧出破綻啊。”
任知秋:“獻舞時會戴麵具。”
哦,也對,怎麼忘了這茬兒了。
他又補刀:“而且他比你高。”
陸.一米五四.小矮子.遙遙沉默了。
“……好吧,扮仙女就扮仙女吧。”
儘管勝任原因不是因為好看,而是因為矮,但是時隔多年能穿上一次女裝她還是挺開心的。
然而對於任知秋的安排她還是有些不滿。
“你怎麼不早說?這明日就是祈仙節了,我們現在學那什麼獻神舞來得及嗎?”
青年不是這幾日籌備太忙給忘了,而是壓根就沒有把這什麼獻神舞當回事。
“用不著刻意去學。這獻神舞每年都不同,每個被選中的舞者所獻的舞都是他們拿手的舞,你們的話……”
任知秋視線下移,落在一枝春上。
“便合一段劍舞吧。”
陸遙遙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好主意。”
白十九雖然是個體修,於劍上的修為也不俗,她之前在浮屠山和他短暫交鋒過,那冰劍凜冽,絲毫不遜色於普通劍修。
本以為少年會毫不猶豫同意,畢竟這可比臨時學舞簡單多了。
誰想白十九皺眉嘟囔了句,“……怎麼又是劍啊。”
這話陸遙遙就不樂意聽了,“我們劍修怎麼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討厭劍?”
“倒不是討厭,是我師尊他……”
白十九顧忌著任知秋在,沒有繼續說下去。
直到後者離開後,他才無奈解釋。
“是這樣的,如你所見,我不是個體修嗎?本來我來太乙是想拜一代體修宗師金烈大師為師的,結果他戾氣太重,苦於無法突破已久,去了一趟靈山佛宗。然後突破是突破了,但是突破太多了,看破紅塵,轉修佛道了。”
陸遙遙沒忍住吐槽,“……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那之後呢?你是怎麼找到師尊的?”
少年莫名,“找?我這資質還用找嗎?想收我為徒的從太乙山上都能排到山腳好吧。”
好普信……哦不,好不普通又自信一男的。
不想前一秒基調還在往龍傲天方向跑,下一秒白十九歎了口氣道。
“我當時想著再等等,等金烈前輩回頭是岸重回體修,或者等他弟弟雲遊歸來,我拜他弟弟為師也成。不曾想這一等,他們沒等回來,等來了另一位劍修大能出關……”
後麵的都不用白十九說下去,陸遙遙也大致能猜到了。
大概是那位劍修觀他骨骼清奇,天生練劍的材料,於是收而為徒。白十九雖不願,卻無法拒絕……
“誰給你說我無法拒絕的?”
他像是那種逆來順受,畏於強權的人嗎?他當時第一時間就拒絕了。
想到這裡白十九就憋屈,“……隻是後來被忽悠了才讓他得逞了而已。”
至於怎麼忽悠的?其實就四個字,投其所好。
他發現白十九對體術十分感興趣,就不經意在後者路過的地方修煉。在見識過他更甚於那金氏兄弟的體術後,白十九心動了。
然後就這麼稀裡糊塗拜師了。
陸遙遙大致能理解白十九對劍是個什麼心態了——偏科。
就和她不喜歡高數一樣,對不喜歡的科目,她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來。
她隻得道:“為了大計忍忍吧。”
好在白十九討厭歸討厭,還是挺配合的。
他記性很好,學什麼都快。陸遙遙將那套昆侖的入門劍法舞了一遍他就記住了。
根本都沒怎麼練習,一遍就過。
一切都很順利,無論是白十九一遍就過的劍舞,還是自入歸墟到現在。
這本該是好事,可越輕鬆,陸遙遙心底就越不安。
於是,在入歸墟這麼久以來,她少見的失眠了。
隔天一早起來,白十九看到她眼下一片烏青給嚇了一跳。
“得虧要戴麵具,不然你這兩黑眼圈估計上妝都遮不住。”
少年今日穿著一身純白衣袍,袖間雲紋飛鳥栩栩如生,翩然欲飛。
陸遙遙和他衣服大差不差,隻是衣邊繡著的是花葉水紋,金絲勾線,在日光下清晰可見。
因為這是女裝,腰收得有些緊,她身材本來就比較消瘦纖細,她倒是沒覺得勒得慌。
就是有一點……
腰收得緊,就顯得胸更大更明顯了。
白十九也發現了,他愕然地睜大眼睛,“你好像又長胸肌了……”
“你是不是背著我修煉了!”
他不滿指責,“你之前不是答應我日後修煉帶上我嗎?”
白十九總覺得陸遙遙有什麼淬體的獨門秘籍,所以每次她入領域修煉的時候總會跟著一起,她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覺得隻要跟著她修煉,他也能獲得無敵胸肌,完美身材。
陸遙遙覺得無語的同時,此時又無比慶幸對方是個於男女之事上什麼都不懂的白紙,傻子一個。
反正除非她脫光了衣服在他麵前晃悠,否則以他這智商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於是陸遙遙也不藏著掖著了,甚至在白十九豔羨的目光下挺了挺胸。
“我沒背著你修煉,我隻是怕露餡兒墊了點兒東西而已。怎麼樣,自然嗎?看得出來嗎?”
白十九朝著她比了個大拇指,佩服道:“自然,簡直以假亂真。”
“我敢保證你就這麼出去,沒幾個看得出來你是男的。”
陸遙遙:“……謬讚了。”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這是誇是貶了。
過了一會兒,任知秋也來了。
他倒是沒說什麼,不過目光明顯比之前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走吧,祭天要開始了。”
祈仙節這天,以女帝祭天祈福開始。
女帝會從王宮坐禦攆,從玄武大街一直往前,最後在仙人廟的祭天神壇,當著萬千百姓的麵祈神賜福。
陸遙遙和白十九作為跳獻神舞的仙子仙童,是跟隨在禦攆兩旁的。
女帝穿著明黃五爪金龍的祭祀服,樣式和龍袍沒什麼區彆,隻是更繁複鄭重。
所有人都戴著麵具,看不清神情。
此時日光正盛,周遭除了腳步聲之外寂靜無聲。
明明是如此盛大的節日,陸遙遙看著各色不一的一張張麵具,陡然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發什麼呆呢?”
白十九用靈力傳聲,她這才發現禦攆已經停下——祭天神壇到了。
該獻舞了。
宮人分站在長街兩旁,身穿甲胄的禁軍將圍觀的百姓阻擋在外。
陸遙遙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上神壇。
白十九也跟了上去。
弦樂編鐘,將原本靜謐的氣氛打破。
少年一襲白衣,引劍朝她而來。
這是劍舞,亦是劍與劍的交流。
“我昨日便放了靈蝶在周圍,但是並沒有感知到魔氣的存在。”
白十九旋身在陸遙遙右邊。
“或許那魔修等祭天結束後才會動手。”
她用手一擋,兩道劍風交纏,衣袖烈烈,似白鴿掠過。
兩人就這樣一邊交換著信息,一邊舞完了這段劍。
這段劍舞在百姓們看來雖有些新奇,卻沒有引起什麼懷疑。
陸遙遙收了劍,和白十九並排站在一起,不動聲色地留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祭天三祈——”
一個尖利的宮人聲音響起,女帝手持高香,對著神壇廟宇方向一拜。
“一祈風調雨順。二祈百姓安康。”
下麵的百姓們烏泱泱跪了一地,跟著女帝一並叩拜。
“三祈國運昌盛——”
“動手!”
那宮人話音剛落,一道粗獷的聲音從人群中驟起。
陸遙遙手握劍柄正要動手。抬眸一看,從四麵八方湧出無數戴著麵具,手拿刀劍的人。
她心下一驚,這和預想中的不同。
來得不是魔修,竟是凡人。
本來準備大乾一場的陸遙遙此時站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這個傷到了是天雷,那個傷到了又是一道天雷。她隨便一動都得五雷轟頂啊!
就在陸遙遙焦灼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宮人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護駕!快護駕!他們定是北戎賊人,衝著陛下來的!”
不對!
他們是衝著女帝來的,那仙人廟呢?
幾乎是同時,陸遙遙和白十九不約而同想起了之前火妖的調虎離山。
儘管沒有感覺到魔氣的存在,但是能破壞法陣的不一定是魔。
他們陷入了固有思維,認為魔才會畏懼四方焚魔陣,才會聞陣色變,想方設法的去毀掉它。
可北戎和妖魔勾結,他們也可能會入王城破陣!
白十九和陸遙遙顧不上暴露身份,一人禦劍一人禦空,破開人群,徑直往仙人廟去。
“轟隆”一聲,山林震動,鳥獸驚飛。
“該死!他們已經在破陣了!”
陸遙遙急得咒罵出聲。
四方焚魔陣是如今唯一可以在不傷凡人的情況下消除魔氣,鏟除魔物的陣法,若是這陣破了,靖國絕再撐不到下一個二十年。
國運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等到歸墟坍塌,連他們也會永遠被困其中。
那人不知是用什麼辦法潛進去的,又是何時潛進去的,這些陸遙遙都不可知。
唯一知道的是照這樣下去一定是來不及了!
她咬了咬牙,直接懸停在了半空。
一枝春感知到了召喚,旋飛到了陸遙遙的手中。
白十九還沒反應過來對方為何突然停下,周遭氣溫猛地驟降。
陸遙遙凝聚周身靈力於劍,風從四方起,將整個山林吹得颯颯作響。
“一劍霜寒十四州!”
山風隨著她的出劍成了蕭瑟的寒風,她在試圖將周遭凍住,讓那人無法動彈,以此來阻止他毀陣。
可她的修為太低,靈力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撐這樣大範圍的攻擊。
“白十九,幫我!”
陸遙遙朝著少年喊道。
白十九聽到這聲呼喚星目微動,毫不猶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好,我來助你!”
“凍了這廟,封了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