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見證過死亡的她,再看到了本以為死亡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麵前時——那種衝擊帶來的感情近乎於狂喜。如若把煉金術士也歸於她沒有護住的人的話,那麼此時他再度出現,是否意味著更多的意義?
她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她是確信的:
“你還記得我,這是真的嗎?”
映見迫切地拉開了點距離按住了他的肩,在對方明顯不情不願的目光下,急切地追問道:“你還認得我……沒有忘記我,是不是?”
“嗯……雖然你說的不錯但是,久彆重逢難道不該哭一會兒嗎?我不介意肩膀借給你哦?”
“……”
“好了好了,是我自取其辱。”煉金術士歎了口氣,緩緩抬手撩起了劉海,“個中原因還挺複雜,總之我可沒像那個人偶一樣把你給忘的一乾二淨的,這點不得要誇誇我?”
“人偶……等等,你見過阿散了?!”
“你真的是……”對方抓的重點完全不合他的心思,煉金術士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額角都沒忍住跳了一下,“我現在叫塞西。”
“嗯?”
“我的名字。”他抬手半握著拳掩唇,“一個吟遊詩人給我取的,算是勉強用下來了。”
映見有些懵,但依照對方那眼中無法掩飾的期待來看……
“塞西?”映見嘗試著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如你所想。”煉金術士、也就是塞西,他的唇角微不可見的勾起,“我之前一直想要找你,但哪裡都找不見你。問誰都不知道五百年前的雷電家中有一位姬君。我詢問過的人們隻當我的話是在說故事,畢竟世人皆難想象高高在上的將軍會對兒女溫柔似水。所以我就在稻妻住了下去,好在時間沒有辜負我,很快我就遇到了你的那位人偶。”
塞西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沒有再兜圈子,而是抬手握住了映見的手腕,眼睛彎了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邊走邊說吧。”
在塞西說起“人們隻將他的話當成故事”時,映見就隱約覺得那些小說肯定和這家夥有關。但他還是笑眯眯的,分毫沒給她詢問的時間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大概是一百年前來到稻妻的,那麼長時間過去,這世上本就沒人記得我了。但因為阿貝多那人實在是太過招搖,名聲能傳的大老遠的來到稻妻……真的受不了,完全受不了。為了防止被認錯,我大多數時間是戴著麵具的——哦,偏題了。這個世界與我的認識相悖的隻有兩個人:一個人是你,另外一個是人偶。不知道該說慶幸還是不慶幸,總之百年之前,我就已經同那位身為執行官的人偶打了個照麵。實話說,可真是嚇了我一跳。”
人偶完全不記得他,還一心想著要要把雷電五傳搞斷絕。塞西實在是很難想象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映見知道了一定會狠狠罵他一頓。他帶著看樂子的心態嘗試著與人偶搭訕,想著從他嘴裡能夠得出什麼有關映見的消息,結果令他很是驚訝。
人偶也並不記得映見。
“很奇怪對不對?我也很奇怪,於是我就調查了一番他的經曆,那可真是和你的阿散半點挨不著邊。”塞西遺憾道,“他忘了也無所謂,我記得就好。你想想,等你回來的時候誰都不認識你,隻有我記得,是不是很特殊?光是想到你感動的要哭的樣子我就可滿足了,那一定非常有紀念意義。”
搶在少女炸毛之前,塞西加快了幾分語速,聲音也沉了下來,神秘兮兮道:“你猜怎麼著?我從阿貝多那裡聽說你來到了蒙德,甚至還和愚人眾的‘散兵’有了不小的糾紛。當時我就在想,緣分可真是奇妙。”
“?”映見好奇,“阿貝多和你說的?”
“你可彆誤會,我可還是討厭他討厭的緊。但他硬要給我寄來信件我也沒辦法,哦,聲明一下,我拆開看了後可很快就燒掉了。”賽西強調道。
“嗯?哦,知道了。”
“……喂!我認真的!”塞西額角跳了一下,重重地歎了口氣,抬手便就泄憤似的用力揉了揉映見的腦袋,“稻妻鎖著國我也不好跑路,說不定到那邊又正巧和你錯過去了。反正我想著你肯定怎麼都會來稻妻,乾脆就守株待兔得了。結果誰知道竟然把你家的人偶等來了。”
映見捂著自己淩亂頭發,有些懵道:“你那麼生氣做什麼?他罵你了?”
“他倒還不如罵我。”塞西越想越氣,忍不住磨牙,“明明就是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眼,他跟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就過來逼問我有關你的事情。”
“……咦?”映見一愣,然後抓住了塞西的寬大的袖子,聲音急切,“那、那你告訴他了嗎??”
“告訴了。真是的,明明第一次的時候我隻是提了你的名字他就不耐煩地讓下屬把我趕走。結果百年之後再見麵,他竟然連我當初有沒有提到過你的名字都不確定了……真夠讓人惱火的。”
塞西還在抱怨著,這邊映見已經微微低下了頭,五指緊緊抓住了心口處。
“我原本真以為他完全不在乎你了來著,結果他硬是要我一點細節都不落下的將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他的態度糟糕的要命,我的態度也不會好到哪去。反正他知不知道和我的關係又不大,我等的是你又不是他,但是……”
在看到那雙紫色的眸中蘊含著的絕望和近乎瘋魔的執念時,恐怕任誰都不會拒絕向自己低下的高傲的頭顱。
“愚者自愚。如今想來也覺得荒唐,他竟然會請求我這種‘螻蟻’?那當真是愚人眾的執行官?我當時就在想,彆搞笑了,太荒唐了,那明明是人。不是什麼神明也不是什麼人偶,那就是‘人類’……等等,映見?你……”
翻湧而上的情感已經無法再按耐,胸腔如擂鼓一般震顫。滾燙的眼淚穿過指尖的縫隙滑了下來,耳邊傳來焦急慌張的喊聲,映見卻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好疼。’
心臟出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了一樣,疼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阿散會憎恨她的不忠,也一直懼怕著他會受傷和痛苦。明明那少年已經背負了世界上最多的苦痛,她本想好好的保護他,讓他再也不受傷。但到了最後她卻無法不去承認,傷害他最深的從始至終都是她一人。
明明最開始絞儘腦汁尋求著方法企圖讓散兵知道一切的人是她,但在散兵真的知道了真相後,最感到不忍痛苦的還是她。
明明這一切都是最為理想的發展才是:由外人將真相全盤托出比任何的證據都要確鑿。但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中竟然是一絲一毫的喜悅都沒有,反而是無止儘的恐慌湧了上來。
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又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當明了信以為真的過往不過由無數的謊言構成,整個世界便會分毫不留情麵的一寸寸的崩塌。無異於將匕首插進胸膛,將血淋淋的心臟挖出暴露。她經曆過這種絕望,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當初的她身旁還有天音大人,但阿散的身邊什麼都沒有。
‘她不在那裡。’
“塞西。”
塞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心中還在想著映見為什麼會突然情緒崩潰的時候,他聽到少女近乎平靜的聲音。
“那個笨蛋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他隻會把你的話當做耳旁風,根本不會信的。”
“……哈?”
塞西的尾巴沒防備的被映見一踩,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對上了那雙倒映著自己模樣的赤瞳。
“但他一定會信我。”她道,“所以……請你帶我找到他,我一定會好好地、再告訴他一次。”
若說前一句話的時候還像是在強撐,那麼在說最後這一句話,少女的目光已經全然是堅定,仿佛立下了誓言一般。
耳邊是嘶啞的風聲。
塞西靜靜地看著映見,就像是想在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似的。直到半晌過去,他才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在映見疑惑的目光下,執起了她的手。
“如你所願。”他在少女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輕笑道,“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