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老師知道多少。有的事,即便隻是良宜內部的事,憑借人脈與威望,也有可能什麼都瞞不過他。
這幾天裡,想來探望的人源源不絕。然而大多數都遭到了謝絕。
沈稚提前預約一次,沒想到張江南直接打來電話,要她過去吃午飯。
餐飲清淡,倒也合胃口。
她坐在病床邊。張江南說:“就跟以前一樣,不要顧及我。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沈稚手拿筷子,將玉米粒一顆一顆夾進口中。
機械性的動作重複了幾次,她忽然停下,徐徐地、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老師,”她說,“我有時候是不是太貪心了?”
張江南望著她。
沈稚低著頭,好像回到數年前那般虛心請教:“我錯看了自己。我本來以為,隻要能好好演戲就夠了,平時也是這樣騙自己——一切都為演戲服務,都隻是為了做更好的演員。但是,我現在又發現,我還是……”
“沈稚,”張江南打斷她,“你不是太貪心,你是太謹慎。”
“……”
張江南給予忠告:“你本來就可以貪心一些,以前是,將來也是。你和沈河……”
“我不知道沈河是怎麼想的。”沈稚說,“說實話,張老師,我討厭張學姐。”
就連她自己都意外,為何一時之間,師徒二人都好像回到從前。
那時候他們才像這一刻般毫無隱瞞。
張江南卻笑了:“那我也說實話,我也不喜歡她。但她是我的孩子。不過,你們倆也一樣。你和沈河,一看就知道很少溝通,卻還毫不自知。兩個戲精。”
聽到這裡,沈稚終於彎起嘴角。
她從來沒有什麼能依靠的長輩。也許,張江南已經是她最信任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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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丁堯彩。
“彩姐,”沈稚說,“你覺得我和沈河離婚好嗎?”
說丁堯彩沒做心理準備是假的。
身為經紀人,她清楚沈稚的個性,能將“離婚”二字脫口而出絕不會僅僅隻為還擊或自保。沈稚是真的想到了這一步。
考慮過後,丁堯彩慎重地開口:“好也不好,什麼事都是這樣。不過,為什麼必須離婚?就因為張清月?”
跟先前與沈河交涉時所說的不同,事實上,沈稚並不認為張清月是目前沈河想結婚的對象。然而,她也不認為自己就比張清月重要。
這樣示弱的話,不論對誰,沈稚都不會說。
因此她隻回答:“人生有幾個七年?再繼續下去,真的要一起過一輩子嗎?就隻是這麼擔心了。”
她說得合情合理,丁堯彩點頭。
“說得也是。”正在開車,臨時又抽空遞了手機過去,丁堯彩說,“他這人突發狀況太多了……”
沈稚不解其意,先接過,繼而看到屏幕上的內容。
毫不意外,他們遭遇的事已經霸占了大半天的熱搜。
首先是“張清月沈河”。
這個,睡前沈稚已經看過了。
其次是“張江南發文”和“張清月道歉”。
多年以來,張江南一直是老藝術家的形象,社交網絡用得極其少。但學生和女兒被卷入這種風波,他也不得已出麵,發長文概括事情具體經過,順便表明自己不想被過度打擾的病況,封上各路媒體的嘴。
而良宜也不是吃素的。瞄準時機,迅猛出手,讓張清月也發了一篇訴苦的文章,漂亮地打了一手感情牌,將自己在國外和男友的經曆重新描述,順便附上幾條回擊的爆料,引發男網友的同情和女網友的共情。
感情問題難分對錯,稍微控製轉發評論後,輿論立刻倒向她這一邊。
至於沈河的事,沒有就是沒有,再說有就律師函。藝人和團隊兩副麵孔,都是好用又常見的老伎倆了。
看樣子,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
沈稚想著,正要退出界麵,卻冷不防聽丁堯彩涼颼颼地發話:“你看看那小兔崽子乾了什麼。”
崇娛正在采取降熱搜的手段,因此在末尾,沈稚才翻到那個話題。
而且沒有任何關聯詞。
隻有名字,還快被相關張江南和張清月的消息淹沒。
時間線大約在張清月澄清以前,記者追著采訪沈河,問他和張清月是什麼情況。沈河剛從車上下來,朝人家直接來了一句“滾遠點”。
見有內容可寫,記者愈發興奮,衝上前堅持不懈地繼續:“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沈稚的事?”
原本還行色匆匆的沈河霍地停下。
他看過去,神色自若地回複:“你想被我對不起試試看嗎?”
好在助理一個箭步將他拉走。
對此丁堯彩還吹毛求疵地表示不滿:“身邊的人再怎麼說也該幫著道個歉吧,就這麼走了?”而沈稚則頗為淡然地開玩笑:“怕沈河坐牢吧。”
突然之間,她又想起去探望老師時張江南說的話。
沈稚不覺得自己和沈河缺乏溝通。
他們經營夫妻人設,共同出席的場合並不算少,私下也一起生活。兩個人沒有交流障礙,會說話,也會完成身體的深入交流。
他們之間缺乏溝通嗎?
他們隻是。不進行需要以外的溝通。
沈稚找出抽空看完的試讀,又翻了翻,還給丁堯彩時說:“我看過了,挺好。就是好久沒演現代劇了。”
談到沈稚在行的演戲,丁堯彩頓時露出自豪的微笑:“你肯定沒問題的。”
《一點都不善良》是一部女性題材的都市劇,編劇和出品公司都是質量保障,加上沈稚等一係列演員就是強強聯合,預計又是一部年度最佳。
然而,就算丁堯彩不打算對說,沈稚還是覺察得到,這次並不是完全順風順水。
除非經紀人授意,她不怎麼接收網絡上的信息。但最近還是有感覺到,評論下麵的謾罵的增加趨勢有些不正常。
而且,全都是同一個人的粉絲。
吉落落是近年來奮鬥在小花旦行列的女演員之一。姣好的容顏,草台班子的公司,種種因素為她圈下了一批死忠粉。
即便如此,論根基,她是沒有沈稚穩固的。
但片方換一個角度看,商業價值上,她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這次的角色是衛視女一號,對沈稚來說德配位、行在軌,是個恰恰好的資源。而於吉落落而言,則是一個進一步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兩個人的位置不同,爭取的動力也不一樣。
就在最近,吉落落方翻了不少沈稚的舊料;沈河這次的事,他們想插一腳,無奈崇娛強勢,也就有心無力。
除此之外,吉落落出演《一點都不善良》的通稿也發了許多。
粉頭得到示意,也清楚如今站在自家主子對立麵的是誰,自然而然有沉不住氣地來沈稚這裡倒垃圾。
攤牌後,丁堯彩止不住地翻白眼:“跟歐陽笙打打鬨鬨就算了,還敢算計到你頭上,有沒有自知之明啊?她團隊真是賤得不行。”
再拿出手機,隨便翻了翻,剛好新提醒的評論又是吉落落粉絲。沈稚默默盯了一陣,霍地微笑起來。
“這種手段讓人怪不舒服的。吉落落也好意思指望做我‘對家’,”卻見素來遊刃有餘的女演員溫柔地笑著,視線掠過辱罵自己的文字,輕輕說,“她配嗎?”
身邊人同樣冷笑,早已磨好了刀:“就是啊。”
隨意挑釁要付出代價。
車繼續行駛,話題兜兜轉轉,經紀人難得有些猶豫:“我確認一下,沒彆的意思。你真的不想跟沈河一起了嗎?”
沒有人回答。
沈稚握著自己的手,撞到花灑的地方一直隱隱作痛。
“那好吧。”丁堯彩說,“先要等到那之後。”
沈稚看過去:“嗯?”
“至少等《結婚的男女》這檔綜藝錄製完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