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兩個人?

在場的其它人全都有些發愣。

“粗略來算的話, 人的身高大約等於足長的七倍,食指長度的二十四倍。”雖然身高計算還有更精確的公式,但那些係數都是基於以厘米為基礎單位總結計算出來的, 這個時代‘尺’跟‘寸’的長度明顯與顧念曾經熟悉的那個時代不同。

“那邊的穿鞋足跡長九寸, 扣除人穿鞋的一點放量,留下足跡的人, 身高也應該在六尺出頭,但這個指印的長度隻有兩寸兩分,” 顧念彎腰把手上的那根花鳥紋銀尺放在手印的食指邊比對了下,“也就是說, 留下手印的人身高隻有五尺出頭,兩者的身高差距極為懸殊。所以, 屋子裡跑出來的, 肯定有兩個人。” 顧念遺憾地看著手裡的銀尺, 可惜這玩意的刻度實在太粗糙了, 上麵隻有十個精確到寸的格子,再往下的‘分’就純靠估算了。

“身高是足長的七倍好確認, 指長跟身高真的有關係麼?”杜泠用自己的靴子尺寸和身高換算了下,很快確定七倍的數值沒問題, 但指長……

見眾人依舊疑惑,顧念就拿自己和身邊人做起了‘舉栗’演示, 他的食指長度接近兩寸四分, 身高在五尺七寸左右,杜泠的食指長度接近兩寸五分,身高接近六尺。至於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老板大人,被某人慫氣地跳過了。

例子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顧念又隨便抓了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金吾衛, 量了量他的食指,長度果然也接近兩寸四分。

眾人這才信了。

“再根據屋頂的穿鞋足跡來看,重壓麵靠前,重壓點靠近前腳掌第一蹠骨的位置,有蹬痕,足跡長而寬,再加上步態特征,留下穿鞋足跡的人應該是身高在六尺出頭,年紀20到35歲之間,六成的可能性是男人。” 顧念用銀尺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臉頰,相對身高而言,足跡的深度有些淺,也就是說,這人要麼輕功好極瘦,要麼就是女人故意穿了男人的鞋子,故布疑陣。

一個六尺高的會武功的年輕男人,跟隨者顧念的描述,年深垂下眼皮,在心裡回想著今天遇到過的那些麵孔,似乎……都對不上。

“我明白了,”杜泠打量著四周,指著手印所在的屋簷,“高的那個順著屋頂跑了,另一個翻進了樓下的房間!”

“對…阿嚏!”顧念的‘對’字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杜泠招呼人正要去樓下,又被顧念叫住,“除了按照身高在客人中查看,也要注意那些桃花閣的姑娘,這個身高,也可能是女人。”

比如柔娘,她的身高就完全符合。

年深補充道,“還要注意搜索各個能藏人的死角,尤其是房梁。這個人也可能是個偷兒。”

眾人瞬間了然,看來之前年深在屋梁上發現的痕跡也是那個個子較矮的人留下的。

“麾下放心。”杜泠抬手做了個禮,帶著那兩個金吾衛直奔樓下的房間。年深則拎著顧念的腰帶,把人‘拎’回了楚娘的客廳。

令人驚訝的是,屋子裡空蕩蕩的,他們折騰了有一會兒了,琉璃居然還沒到。

不過,這也恰好給顧念騰出了些暖和手腳的時間。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耳朵、鼻尖兒手指就已經嬌氣的凍成了粉紅色。

年深打開門,吩咐門口的小廝幫忙把顧念放在樓下房間的軟裘取過來。

顧念看著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現在看來,自己似乎是想多了?年深大約隻是想知道那個幕後黑手的消息,沒什麼報複的意思。隻要自己認真乾活,這份大梁公務員的差事應該還保得住?

但是吧,這個老板低氣壓的時候實在是有點嚇人。

顧念胡思亂想的時候,琉璃恰好走到門口,年深便側身將她讓進了門。

這個剛才還一臉燦爛笑容的姑娘,此刻攥著羅帕,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節哀。”看著她紅腫得完全遮掩不住的眼睛,顧念大致明白了她來遲的理由。

琉璃恍惚地點了點頭,拎起裙擺在月牙凳上坐下來,蹭得凳邊垂墜的流蘇跟著晃了幾晃。

顧念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指尖,重新拿出張紙,打上編號,先登記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琉璃

【房間】:紫棠

【年齡】:十七

問到貫屬,琉璃眼神微暗,絞著手上淡粉色的羅帕,“奴家四歲就被賣到這裡,不記得了。”

顧念特彆注意了她的手指,指腹處沒有繭。他抬眸看向年深,對方搖搖頭,表示琉璃的確不會武功。

琉璃的身高不足五尺,又不會武功,完全不符合留下手印和足跡的那兩個人的條件,已經可以排除嫌疑。

“你跟楚娘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她比奴家大兩歲,早半個月被賣到這裡,我們兩個一塊彈琴學藝,所以感情很好。”像是回憶起了小時候的情形,琉璃自嘲地笑了笑,“她人聰明又肯吃苦,學什麼都快。奴家太笨,除了能做點吃食,學什麼都是最差的那個。那時候她就常常說,贖身也得帶著我才行,不然怕她走了奴家被人欺負。”

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眼內又浮起淚水,她連忙垂頭用帕子拭掉。

恰好這時小廝把軟裘送了進來,顧念披上軟裘,故意慢吞吞地整理衣角,等她穩了穩情緒才再次開口,“據你所知,楚娘可有什麼仇家?”

“楚娘的性子烈,小時候常常為了給奴家出頭跟其它人吵架,但長大之後就很少了。尤其是去年她當選都知之後,多了不少貴客,哪有人會傻到在這個時候跟她結仇呢?頂多就是暗地裡有點眼紅吧。”琉璃說話輕聲細語,語調聽起來也像春風似的,溫溫軟軟。

“你說她性子烈,那她可曾得罪過什麼客人?”

琉璃搖了搖頭,頭上的珠簪光華閃爍,“得罪倒不至於,就是去年有客人連續幾次沒中簽,跟柔娘吵過幾回。但這種事也算不到楚娘頭上,後來也都被柔娘安撫住了。”

“楚娘跟柔娘關係怎麼樣?”

“可以說像是親姐妹吧。”琉璃手上的帕子絞了絞,“奴家和楚娘剛來這裡的時候,柔娘正當紅,她對我們這些小姑娘是極好的,不但會偷偷給我們留吃食,也會儘量護住我們少挨打。楚娘現在給小侍女們分吃食的習慣,應該就是學柔娘的。”

“可是我聽說她們常常吵架。”

“這世上誰不跟自己的家人吵架呢?她們兩個,一個脾氣剛烈,一個刀子嘴豆腐心,偶爾的確會吵起來,但從來也沒有隔夜仇。”

“楚娘可有什麼特彆的嗜好?”

“她的生活挺單調的,每日大半的時間都花在練琴和練舞上,真說起來,她最喜歡的好像就是賺錢。”

跟春花秋月她們之前說的倒是一致,顧念提筆記下。

琉璃不放心,又解釋了句,“但是楚娘並不小氣,賺錢也隻是想早日給自己贖身。其實她對身邊人很大方的。她還曾和奴家提過,給婉兒準備了套金首飾,等她和孫郎君事成時給她當做嫁妝。”

“楚娘身邊最近可發生過什麼重大或者奇怪的事情?”

“最大的就是上元節點燈的那件事了,”琉璃咬住下唇,有些畏縮地看了年深一眼,又急急垂下眼睫,“沒想到鬨出了人命。”

顧念:…………

年深對此倒是毫不避諱,“當日之事,她是怎麼說的?”

“楚娘那天一直在天香樓的頂樓彈琴,聽到樓下吵鬨起來才派了身邊陪著的蓮兒下去查看,蓮兒下去的時候……那位已經死了,婉兒嚇暈了,沒有看到其它人。”琉璃又怯怯地看了年深一眼,她也是剛才聽旁人議論這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才反應過來他應該就是當日的‘行凶之人’。

所以,除了婉兒和死者,待在五樓的楚娘和那個蓮兒的確沒有見過凶手。那完全沒有必要滅她的口啊?難道真的隻是事有湊巧?顧念皺了皺眉,“楚娘最近可有表現出害怕之類的情緒?”

“害怕倒沒有,隻是因為上元節的事情影響桃花閣的生意,心煩過一陣子。後來二十五那天城內出事,死了好多常來的客人,閣裡的生意基本停了,她那時候情緒特彆低落,常跟奴家感歎世事無常,甚至那時候很想離開長安。

之後生意重新恢複,她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了,練舞也特彆勤。尤其最近幾日,一直有貴客出資豐厚的邀她過府,她開心地添置了不少首飾。”琉璃珍惜地摸了摸頭上那支扁頭珠簪,“還送了奴家一件。”

那支簪子的簪頭是三顆玉米粒大小的米白色珍珠,乍一看並沒有特彆顯眼,仔細再看,才會發現底下的簪頭還用累絲盤嵌著寶相花紋,簪身是錘碟規整的鱗片式菱紋,隨著主人的動作會有不同的位置反光,做工極為精致。

看著那支步搖,顧念猛然想起屋內梳妝台前被踩壞的另一支金鑲玉步搖。他知道屋頂鞋印上嵌的那個米粒大小的痕跡是什麼了,是玉的碎片!

想通的顧念心情大好,忍不住誇了琉璃頭上的珠簪一句,“挺好看的。”

“奴家也覺得好看。”琉璃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楚娘說,這是墨青親手打造的,光是手工費就要八千文呢。”

“這麼貴?”顧念驚了。

“墨青可是京城第一工匠大家,普通人想要找他做東西,排隊就得排幾個月呢。”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奢侈品吧?消費被迫降級掙紮在貧困線上的顧念回憶往昔,心裡默默流著寬麵條淚。

“月娘和楚娘的關係怎麼樣?”

“隻能說普通吧。”琉璃想了一會兒才道,“楚娘喜歡音律和棋藝,月娘更愛舞劍騎馬,她們兩個脾氣不搭,待在一起的時候少,但麵子上都過得去。”

“他們兩個吵過架嗎?”

琉璃搖了搖頭,“應該是沒有的。”

“楚娘可有…相好的?”顧念用上了春花剛教給他的那個詞。

琉璃捏緊了手上的帕子,沒有答話。

“說。”年深劍眉微橫,‘啪’地一拍桌案,嚇得琉璃和顧念齊齊打了個哆嗦。

年深無語地看了眼旁邊的小司直,我嚇唬她一句,你跟著害怕什麼?

你光是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裡就夠嚇人了好不好!

顧念擺出無辜臉,裝模作樣地抬手正了正自己的襆頭,借助這個動作定了定神,又對琉璃溫言相勸,“楚娘被殺,究其原因很可能跟錢財或感情有關。你現在隱瞞,可能就是在幫那個殺楚娘的人逃脫罪行。”

琉璃臉色微白,遲疑地道,“有倒是有一個,不過奴家也不知道是誰。”

顧念追問,“她沒告訴你?”

“她隻說有個心儀的郎君,以後等時間合適的時候再告訴奴家。”

“那她總跟你形容過那個人吧?比如長得什麼樣,愛穿什麼衣服,或者脾氣性格之類的?”

琉璃搖了搖頭,露出略微有些迷茫的神情,“我隻知道最近他們應該經常見麵,每次見過,楚娘的心情都會特彆好。楚娘隻說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隻有他最懂她,也最憐惜她。”

這麼神秘,連最好的閨蜜都不說,她這位心儀的郎君到底是什麼人?顧念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顧念請琉璃進去,看看屋內有沒有丟失什麼貴重的東西,琉璃看了一圈,表示據她所知,幾件比較貴重的首飾和衣物似乎都沒有少。

第四個進來的是已經安頓好外麵事情的柔娘。她還是之前那身打扮,神色卻黯淡了不少。

顧念拿出新紙,照例打上編號,詢問她的基本信息。

【姓名】:柔娘

【房間】:伽羅

【年齡】:三十七

姐姐,你是滿三十減十的麼?這個模樣分明隻有二十五六歲好吧?聽到柔娘的年齡,顧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停了好久才接下去,“貫屬何處?”

他驚訝的表情取悅了柔娘,也讓對方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語調輕快了不少,“淮南道永陽縣。”

“什麼時候來的桃花閣?”

聽到這個問題,柔娘無奈地撥弄了下扇墜上鮮紅的流蘇,“奴家掌管這地方都已經有十幾年了,至於什麼時候來的,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年深道,“那說說楚娘吧。”

“楚娘是奴家掌管桃花閣之前的那一年來的,應該也有十三四年了。她性子執拗,聰明,學什麼都有模有樣。後來為了當頭牌,練秋千舞時著實也吃了不少苦頭。”

“據你所知,她可有什麼仇家?” 顧念仔細觀察了她的裙擺和翹頭履,乾乾淨淨,沒有蹭染上塵土,首先可以排除,躲在房梁上的不是她。

“老實說,從剛才看到她的屍身開始,奴家就在問自己,到底是誰殺了她。”柔娘握著扇柄的手倏然繃緊,指節微白,“可惜,實在是想不出。”

顧念不放棄,“她可與什麼客人有過衝突?”

“桃花閣現在的客人,十個裡有八個是為她來的,喜歡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殺人呢?”

額上沁出了微汗,顧念便把身上的兔毛軟裘敞開了些,“就沒有求之不得苦苦糾纏有可能因愛生恨的?”

柔娘手上搖動的團扇頓了頓,遲疑地看了年深一眼。

年深長眉微抬,泰然自若的道,“有話不妨直說。”

“若說對楚娘求之不得苦苦糾纏的客人,確實有一個,”柔娘左手食指的指腹輕輕劃過團扇的半截弧邊,“不過,這個人在上元節的時候就已經死在天香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