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個世界(1 / 2)

冉佳儀隻是聽著,就知道這是一個如何封建的家庭。

”家裡兄弟姐妹四個,個個吃飯都要花錢,好在家裡窮有窮的好處,小的時候我記得家裡尚且有幾房妾室,等到大了也沒有了。“

苦笑的語氣裡帶出幾分諷刺,冉佳儀深以為然,貧窮的土壤裡滋養出的忠貞不二,不過是最可笑的無可選擇。

“隻不過,困苦的日子實在不好過,所以也是這樣,他們才想起了當初不過一句玩笑話的親事。

章家祖上與許家祖上關係親密,到了我祖父一輩依舊親近,因而我出生那日,兩方家長戲言,我與許文澤可以結個娃娃親。

那時章、許兩家地位相當,便是一紙笑言也是門當戶對,隻是後來章家慢慢敗落,我也從曾經的章家大小姐成為了小門小戶章家的普通女孩兒。

我祖父去的早,父親也不爭氣,曾經親密無間的關係也因為相隔愈遠而漸漸冷淡下來,一方是不起眼的末流小官章家,一方是顯赫世界的許家,任是哪個不知情的都絕對不會認為這兩家有什麼聯係。

小時候的哥哥妹妹也隻是過去的一抹回憶罷了。

可是,我十六及笄那年,家裡已經準備為我談婚論嫁,卻不知如何又提及了那門婚事,連婚書都沒有的婚事,但我父親卻記在了心裡。

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他竟然自己去找上了許家,要求踐行這門婚事,許家人哪裡願意,更何況許文澤當時在外求學,已經有了自己心愛的女友。

隻是許家祖父他記得當時與祖父的情誼,就應下了這門婚事,而定下來的就是我和許文澤。

許爺爺在家裡一言九鼎,彆說孫子,就連兒女們都不能忤逆半分,因此哪怕許家伯父伯母反對,許文澤更是強烈反對,可依舊沒人能反抗的了許爺爺的決定。

許文澤當時正在國立中文係讀書,還是需要依仗家裡的時候,更不能此時得罪了供應自己的爺爺,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

許家承諾了這門婚事,兩家正式走起了定親的手續,因為是嫁進許家高門大戶的,我的嫁妝幾乎是傾儘章家之力

娘一直為我擔心,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不管是我還是她,都做不了什麼,隻能聽從父親的決定。

而父親呢,本就前途不順,還指望著與許家結親好升上了一官半職,此時隻有巴結討好的份,哪會有半分不願意。

在許文澤讀大二暑假的空隙,許家爺爺以斷了他的經濟來源為由,將他逼回了家,與我辦了婚事。

我以為,結了婚就是一起過一輩子,可是,我的悲劇正是由此開始的。“

頓了頓,委托者繼續娓娓道來:“哦,忘了介紹,我全名叫做章君雅,是爺爺替我取的,本意是希望我成為了一個文雅、品德高尚的人,可惜的是,我的一生終究活的窩窩囊囊,浪費了這個好名字。“

冉佳儀搖搖頭安慰她,可也做不了更多,已經造成的既定悲劇,除了挽回,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減輕。

“結婚之後,我們連房都沒有圓,許文澤就又匆匆回了學校,都說結婚生子,婚結了、離生子傳宗接代也近了,許家人這次再也無人攔他,隻是,自始至終,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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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多說,勇於接受新時代觀念熏陶的進步青年,和被家裡長輩強迫娶進門的封建妻子,冉佳儀都可以猜測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事實遠比冉佳儀想的還要殘酷。

許文澤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據說棄學去參加革命活動了,我不懂那些,在小小的豐安市,隻有一日三餐的苦惱,我上孝順爺爺公婆、下照顧弟妹。

我的母親所告訴我的一切,女子的三從四德、柔順恭謙,除了沒有給許家生下一個兒子,我自認做到了一個兒媳所能做到的全部,可即使這樣,我也從來沒有真正的融入過許家。

我就像是一個客人,不,可能更像是仆人,對待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得客客氣氣、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誰。

但我這般小心翼翼,最終換來的也不是什麼好結果,如果早知有這日,我當初無論如何也不會嫁進許家,這個糟蹋了我一生的地方。“

恨恨的語氣,可以看出這位委托者對於許家的痛恨,可再過不過離婚,在冉佳儀的記憶裡,那時候應當已經有離婚這回事了,又是什麼讓她這樣憤懣呢。

從頭到尾聽完這個故事,冉佳儀才明白為何。

將委托者送進休息室,冉佳儀看著空蕩蕩的係統空間,陷入了深思。

這位委托者最恨的不是自己嫁進了許家,而是怨恨許家即使不願意有自己這麼一個媳婦,可依舊不願意放過自己,

一個個道貌岸然,實則不過再惡心不過。

委托者的聲音似乎再次回憶在耳邊,冉佳儀的麵前像是鋪開了一副巨大的畫卷,委托者所經曆過的一切都如同在自己眼前再現一般。

嫁進許家三年,許文澤再也未曾回過家,那時候許家的日子雖然也有點難捱,可到底有個期盼,哪怕是一直當個寡婦呢,也比後來那樣好吧。

三年後,參加革命的許文澤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他的女友,一個看著就青蔥水.嫩的小姑娘。

兩人可真般配啊,可惜一個是拋棄我的丈夫,一個是破壞我婚姻的小三,就這麼堂而皇之到了我的麵前,告訴我,他們因為真愛走到一起,為了所謂革命,我就應當給他們讓路。

誰規定了婚姻得給真愛讓路,什麼時候真愛這麼廉價了。

我當時都以為我們要離婚了,一年前,許家老爺子就去了,偌大的許家,連個可以為我撐腰的人都沒有。

當時的我很是惶恐,家裡父母肯定是不願意我回去的,他們一直以有許家這樣一門親事為榮,可要是我回去了,那就是他們的恥辱。

也是這時我才意識到,嫁進許家三年,我一心撲在了許家,不僅遠了娘家,連朋友都沒有幾個。

好在我還有嫁妝,因為是高嫁,父親當年為我準備了不少嫁妝,這些嫁妝足夠養我一輩子。我都想好了,要是真的離婚了,我不回娘家、也不會再嫁,就自己買個院子孤獨終老,再嫁是要遭人非議的。

可是,離婚的事情,許文澤提出來,我也答應了,結果,還是我傻。

許夫人哭訴了幾句,什麼兒子翅膀硬了他們管不住了,什麼拿我當親生女兒,我竟然就相信了他們的鬼話,離婚後還自願留在了許家,加之父母讓兄嫂過來勸我好好當許家的媳婦兒。

都登報離婚了,我還算什麼許家的媳婦呢,又有誰家媳婦會丈夫連門都沒進。

也是我傻,我把許家人當做自己的家人,就以為許家人也會把我當做家人,可其實我在他們眼裡,隻是一個伺候他們、給他們養老的免費保姆,不,指不定還是倒貼錢的那種。

離婚不離家,真真是可笑,不離婚尚且不是我的家,離婚了就更不是了,也就我傻到看不清,怕是在彆人眼裡,我就是個自卑自賤的糊塗人吧。“

離婚不離家,這個詞聽在冉佳儀的耳裡是一個陌生的詞語,但是光看明麵上的含義,冉佳儀也能猜測出來。

應當是指一對夫妻離婚後還在一起住,無名卻有實的一種關係。

很尷尬,隻能說,冉佳儀在現實世界其實也見過這種複雜的關係,或者是因為孩子、或者是因為窮,又或者是因為財產相互交叉密不可分。

而在民國時期,在女方家裡還有錢的情況下,離婚不離家的受益方顯然隻有男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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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佳儀搖了搖混沌的大腦,暫且將委托人的傾訴甩在腦後,思考如何完成這一次的任務。

委托者對任務的要求很低,隻要離開許家就好,可是離開許家之後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考慮,比如離婚之後到底去哪裡,一個女子在民國那樣的混亂時期應當如何度日,又該如何麵對章家可能會有的刁難和世人的非議,這些冉佳儀都要提前做好打算。

隻是委托者一輩子都生活在許家大院裡,哪怕精神生活貧瘠到幾近沒有,但是物質上其實也沒有短缺過。

可是,人不是動物,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生物,不是隻要吃飽穿暖就可以活的幸福快樂一輩子的豬,人還需要社交、需要愛、需要自由,而這些都是已經另娶的許文澤和許家給不了的。

所以原主才會在懦弱了一輩子、被人擺布了一輩子之後再後悔,找到了係統空間來。

委托者在深宅大院待了一輩子,對於外界的發展和變化並不是很了解,隻知道在青朝覆滅後,換了一屆政權,然後世道亂起來、到處都在打打殺殺,然後她隻能在許家老實呆著,門也不能出,直到過了好幾年,才又恢複了寧靜,那時候又是另外一個天地了。

未曾深入了解過那個時代曆史的冉佳儀更加不了解這些,她隻知道一直到了49年華國才真正解放,那時候才是老百姓的好日子。

而在此之前,整個華國土地都處於水深火熱中。

坐在係統空間光靠想象是無法想到解決辦法的,冉佳儀隻得喊係統直接將自己送到任務世界。

隻覺得天地一個旋轉,隻是眩暈了一秒鐘,冉佳儀身處的地方就換了一處。

抬眼看去,隻見周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就如同原主此時的處境。

此時正是1918年的秋天,秋風蕭瑟間空中一片片烏雲聚集,仿佛頃刻間就又有一場傾盆大雨,枝頭的黃葉在秋風中打著旋兒緩緩落到地上。

冉佳儀傳來的時候,原主正坐在樹下的石椅上,以一種發呆的方式麵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隻是麵上平靜,但是心中卻已經波濤洶湧。

無他,就在三天錢,她隻在拜堂那天見過一麵的丈夫回來了,整個許家一片歡欣鼓舞,隻有她格格不入的憲哥外人,擔憂著忐忑的未來。

而她的擔憂也不是無故,因為那位丈夫還帶回來了一位姑娘。

隻要用眼睛去看,就能看見年輕男女眼睛裡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深厚情誼,含情脈脈、纏纏.綿綿,襯得原主感覺自己才是一個硬插入人家小情侶中間的第三者。

原主的感覺也沒有錯,在這一對小年輕的眼裡,她這個占據了妻子位置的人隻不過是一個極為礙眼的、不識趣的封建糟粕,是要被擯棄的、被甩開的垃圾罷了。

而就在剛才,許文澤回來三天不到的時間,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離婚的要求。

此時的許文澤也不再是幾年前身在學校、無力左右自己婚姻的學生,而是一個已經經過社會曆練、見過人情世故的社會人,不管是對自己的人生,還是對許家的父母,都有了足夠自主的支配權,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婚姻。

原主自小也是受到父母良好教養的,雖然從小時候開始就從來沒有想過離婚這一茬,可真的被丈夫提出來了,原主也沒有死皮賴臉留下來的想法,隻是她也苦惱這一切該如何對家裡的父母兄嫂解釋,自己的未來又該如何,這才會坐在院子裡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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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從來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情,更多是兩個家庭之間的。

小至兩個家庭彼此之間的關係交往,大至因為姻親關係而彼此交錯的利益關係,都不是一紙離婚聲明就可以輕易斷絕的,尤其原主算是高嫁,章家算是攀附的許家,更不可能願意這門婚姻帶來的好處。

可以預見,隻要她敢回許家說出離婚的事情,一定會被許家父母兄嫂嚴厲嗬斥、並勒令她來許家求不是。

原主記憶裡,薄情的娘家也是她選擇留在許家的催化劑之一,反正兩邊都不好過,怎麼不是過呢。

原主自小長在深閨,沒有自己謀生的本領,所以在被許家離婚之後,還願意屈辱的就在許家,可冉佳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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