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個故事(1 / 2)

第315章

因為嫡女的逝去,這一年間除去必須的應酬之外,倪府幾乎跟外界斷絕了不必要的往來,但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女婿安寧侯府,兩家的關係因為共同的親人逝去更近了幾分,尤其雙方都有意讓尚書府這個外家與兩個孩子多親近,因此反倒聯係更緊密了些。

安寧侯本人貴人事忙待的時間少些,更多是兩個孩子,儼然跟府上的小主子沒區彆。

這樣的環境下一切看似平和,但其下卻並不安寧。

當下最要緊的當屬府中四小姐的婚事,可也不知道府中兩位主子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總也不見動靜,一直到如今十七高齡也不見安排,可將生母黃姨娘急得夠嗆。

可黃姨娘早已人老珠黃,儘管生了一兒一女,可在府中依舊無甚地位,為了兒子在前院不被打壓,黃姨娘這些年是一句話都不敢大聲說,這當頭更是不敢提女兒的婚事,隻能默默在房中垂淚。

四小姐當然也是急的,生成尚書府的庶女,不愁吃喝的日子對於普通人家尚可,可從小跟著姨娘做小伏低的四小姐隻希望能借助婚姻逃脫尚書府這個壓抑的牢籠。

眼瞅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耽誤到現在,她隻能嫁給大官家做姨娘或者給那小官做繼室,便是往日不爭不搶的性子,心中的怨氣也與日俱增。

儘管心裡再恨,四姑娘也隻得麵上笑著,期盼嫡姐逝世一年的日子趕緊滿,然後嫡母給自己挑選一門好親事,殊不知比起她這個礙眼的庶女,如今前女婿的婚事更讓她那位嫡母焦心。

女兒早早去了,隻留下女婿和兩個年幼的孩子,以後女婿肯定要續娶,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作為外祖母,尚書夫人自是不放心的。

刨除感情因素,尚書府與安寧侯府的婚事可以說是互助互利,如今中間的紐帶斷了,如何維係也是一個難題。

至於讓女婿不續娶的想法,不說侯府,就連尚書夫人都從不敢想,大戶人家的往來交際、後宅事務、孩子教養都注定了侯府需要一位新的女主人。

尚書夫人唯一慶幸的是,女兒在嫁過去的幾年裡與女婿建立了深刻的情誼,不然女婿也不定非得守這一年。

眼看一年的時間就要過去,等出了孝期,就是女婿再娶之時,尚書夫人簡直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情感上,尚書夫人舍不得女兒的身份被人霸占,但理智上卻也知道兩個孩子需要一個母親照顧,更難過的是,不管她願不願意,女婿都會再娶,而她能做的,或許隻有影響女婿決定那個女人是誰的選擇。

在即將出孝期的前幾天,尚書夫人經過最後的抉擇,最後還是決定由自己來選擇這個人是誰,而她的倚靠就是女兒和女婿的感情。

至於人選,她也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這個人必須是好掌控的、好拿捏沒有依靠的,最好是對兩個外孫的位置不會有絲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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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聯姻,女方早逝,為了維係關係男方再娶女方家的姑娘其實是一件最尋常的事。

如今的倪府還有四位未嫁的姑娘,倪夫人對女婿未來再娶的女人人選就在這幾個女兒中間。

她首先排除的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作為尚書府的嫡三姑娘,她的女兒已經定了一門絲毫不亞於侯府的婚事,,壓根用不著去填姐姐的坑,不管她以後得寵還是不得寵,都是對另外一個女兒的傷害。

剩下就是三個庶女,其中年紀最大的四姑娘無疑是最合適的,但她最大的缺陷也很明顯,她有一個親弟弟,有男丁就意味著有可以給她撐腰的人,儘管倪夫人十分確定庶子飛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也不需要冒險不是。

而六姑娘才十四歲,雖然沒親兄弟,可明年及笄的她顯然趕不上這一趟順風車了,所以,選來選去,最合適的還是這個親娘早逝、毫無依靠的四女兒。

倪夫人從自己腦子裡搜索關於這個庶女的記憶,因為從沒將對方放在眼裡,她對她的印象幾乎沒有,隻大概記得這是一個沉默寡言、聽話的小姑娘。

如此看來,不僅身份合適、性格也合適,完全是她可以把握住的,這樣的一個女子,不依靠娘家又能依靠誰呢。

但在倪夫人眼中的這些優點,毫無疑問到了安寧侯府人眼中,就全數都是缺點了。

沒有親娘、不得寵的庶女意味著對侯府沒有助益,性格軟弱立不起來意味著幫助不到侯府,簡言之,除了占著侯府夫人的位置,她對侯府一無是處。

但,為了女兒,為了兩個可憐的外孫,她是肯定要積極促成這樁婚事的,倪夫人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這件事她誰也沒有告訴,就連枕邊共眠的丈夫她都沒說,因為她知道,以府中利益為重的丈夫不一定會讚同自己的主意,所以,還是先斬後奏吧。

讓女婿不得不娶了庶女的理由,倪夫人想到的辦法有很多,打感情牌、犧牲利益等等,但倪夫人都不願意,一個庶女而已,八台大轎當侯夫人已經是她恩賜了,怎麼可能讓尚書府多付出一絲一毫。

最後,倪夫人打算生米煮成熟飯,如此既能達成將庶女嫁入侯府的算盤,又杜絕了她將來得寵的可能,一個貪婪到覬覦姐夫的女人,怎麼會招人喜歡呢。

不得不說,這主意雖然惡毒,可也很有用,原主那慘淡的一生就開始於這個壞主意。

不說禮教森嚴的古代,就是開放的現代,女子婚前失了清白都會遭人非議,原主遭了算計就平白矮了一截,即使後來嫁進了侯府,但一輩子都沒能抬起頭來,在偌大的侯府做一個隱形工具人。

可倪夫人並不覺得自己狠毒,反而覺得這是自己給庶女的恩賜,要不是她大度,這個庶女一輩子都彆想嫁到侯府、更彆提當侯夫人,可她絲毫沒有想到,她以為的恩賜對於彆人來說,是不是一杯毒藥。

不過,這一次,冉佳怡也不會叫她輕易得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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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一年喪期到底還是結束了,人死了,生活還要繼續,倪夫人給自己鼓勁要堅強起來,她還有二子一女需要照顧,還有一雙年幼無依靠的外孫需要照拂,她要做的還有很多。

在女兒逝世一周年的第二天,也是小外孫的周歲生日,倪夫人幾乎是咬著牙把女婿和一雙外孫請過來的,理由也很正當,聚在一起追悼一下他們共同失去的那個人。

年輕的安寧侯沒有多想就同意了,雖是盲婚啞嫁,可婚後妻子溫柔賢惠,又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夫妻倆還是有過幾年恩愛日子的,也是因此,妻子逝世後,安寧侯暫時沒有再娶的心思,至少要等一雙兒女再大些、不會被人養廢了才行。

想起妻子臨終前的囑托,帶著兩個孩子去往老丈人府上的安寧侯心情很是沉重。

待到了尚書府,尚書一家已經聚齊等他,將兩個孩子送到了女眷那一桌,安寧侯接著眾人的敬酒將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意識逐漸昏昏沉沉起來,看不清、也聽不見周圍發生了什麼。

男客這桌喝著酒,女客這邊卻安靜如雞,以上首位置的倪夫人為主,下麵依次是府裡的四個未婚嫁姑娘。

雖是宴席,可想到這場席麵是為了什麼的幾位姑娘絲毫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笑意,生怕招了嫡母的嫌棄,隻有嫡出的三姑娘溫言細語勸著母親想開點,其餘人都跟鵪鶉一樣縮著,不敢動彈分毫。

倪夫人確實有幾分傷感,她今天要做的事情是為了女兒不假,可也不知道百年之後,與女兒再見後會不會埋怨自己看著下麵幾個年輕鮮嫩的姑娘,她咬緊了牙根,恨上天不公、讓自己的女兒如此短命,但她也還有正事要做。

幾個姑娘都很老實,這在往常她見了肯定是滿意的,可今天不行,要是老實讓人回去了,她的算盤也就功虧一簣了。

這麼想著,她吩咐身邊的丫鬟去取一瓶果酒來:“今天咱們娘幾個也喝點,喝了就萬事不愁了。”

幾個姑娘見她這副模樣也不敢推辭,皆是應了,唯有四姑娘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而明白自己作為被算計對象的冉佳怡,卻全程表現的十分正常,就像絲毫不知道嫡母的小算盤,也沒有與四姐密謀過什麼一般。

丫鬟的手腳利索、也或許是早就準備好了,總之很快丫鬟就帶著酒上來了。

這果酒其實就是梅子酒,瓶塞打開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撲麵而來,聞著不像酒倒更像果汁,冉佳怡卻知道,這不亞於害人的毒藥。

在侯夫人的安排下,丫鬟給每個人麵前都倒了一杯酒,安靜退下。

侯夫人率先舉起酒杯一飲而儘,隨後招呼幾個姑娘也喝,嫡母的差使誰也不敢違背,見果子酒不醉人,遂都小口小口抿著喝了起來。

有原主的記憶,冉佳怡知道這酒裡其實是下了迷.藥的,也沒彆的作用,就是能把人迷暈而已,這位嫡母又不是真的想在女兒喪命的日子裡將庶女推上女婿的床,她隻是要做成兩人有染了的表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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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眾人都喝了,冉佳怡也沒有推辭,假裝小口喝了起來,其實是將酒倒進了袖子中早已藏好的帕子上,還裝作不適應的樣子嗆了幾下,惹來嫡母和姐妹們的取笑。

她自然是不敢真喝的,要是落著一個跟原主一樣的下場,那她的任務可就失敗了,而且,在她的計劃裡,待會可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與她同樣沒有喝酒的還有四姑娘,概因兩人早已商量好。

酒意的熏陶下,冉佳怡的意識逐漸迷蒙了幾分,回憶起了三天前的事。

其實在過去的一年裡,冉佳怡龜縮府上不假,可也沒全閒著,外麵出不去,她就在幾個院子裡多溜達,其中最常去的就是同為庶出的四姑娘和六姑娘院子,其他人隻以為小姐妹交流感情並未多想,這卻給了冉佳怡觀察的機會。

她可以十分確定,已經十七高齡的四姐早等不下去,她的結局也幾乎注定悲劇,可也無可奈何,誰叫她們是庶出呢。

等走的近了,冉佳怡才跟這位四姐提出了交換的主意。

一開始四姐自然是不信的,這種敗壞自家名譽的事嫡母無論如何也不該做,她隻當是這位妹妹的幻想,可最後,一句“試一試”讓她動心了。

反正不會更差了,她這麼想著,也就接受了這個提議,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長到四小姐懷疑五妹是腦子進水、自己也跟著抽風了,再然後她就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直到三天前舊事重提,四姑娘都以為五妹是胡說八道,可那天真的收到了嫡母要辦了個小聚餐的時候,她幾乎是瞬間就相信了,這時候她才知道,儘管嘴上一直說著不信、心裡也未必相信,可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希望這是真的,她渴望有這麼一個機會,她渴望能夠擺脫困境,最好,能狠狠的打那個嫡母的臉。

所以,她不知道酒有什麼問題,卻也謹慎的沒喝下去,她需要這個機會,哪怕她會因此聲名狼藉也在所不惜。

酒過三巡,男客那邊安寧侯早已喝醉,女客這邊明明沒喝多少可一個個也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仿佛馬上就要倒下。

倪夫人見狀也沒多挽留,適時撤了宴席,因為擔心幾個姑娘回去的路上出事,還大方的將幾人都留在了主院,這可是她們從沒享受過的待遇。

冉佳怡沒喝幾口酒,可也覺得自己有些暈乎,最後是在丫鬟的攙扶下出去的。

這些丫鬟都是主院的,倪夫人借口她們更熟悉這院子的布局,讓她們原本的丫鬟回住的院子拿東西去了,冉佳怡三分醉此刻也發揮出了九分,搖搖晃晃的差點讓丫鬟攙扶不住。

最後,冉佳怡被安排在了東邊一件客房,與她一樣的還有四姑娘和六姑娘。

到了床上,冉佳怡裝做徹底暈了的樣子,裹著棉被酣睡起來。

也不知道是丫鬟太大意、還是覺得她們太好擺弄了,這個丫鬟見主子睡下立馬關上門去複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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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冉佳怡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睛,除了眼睛深處的一絲迷茫外,幾乎看不出一點睡意。

她起來打開門,隨即又回到床上,躺在了最裡側,沒一會兒,就聽見隔壁也有了聲響,悉悉索索聽不分明,她也不在意。

橫豎這件事總有人比她更在意,她隻要等著就行。

而隔壁的四姑娘也沒讓她失望,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或許是敲悶棍之類的吧,隔壁突然安靜了下來,仿佛剛才的爭吵不存在一般。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冉佳怡聽到了人的腳步聲,她睜眼看過去,正是這位四姐。

對方神色複雜,眼裡卻沒有遲疑,她進門後重新關上門,隨即也走到了床邊躺下。

兩姐妹一個在床的最裡側、一個在床的最外側,恰代表了他們此刻的選擇,一個往後、一個往前。

冉佳怡輕聲問:“四姐,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個決定會影響到人的一生。

隻聽的這位四姐嗤笑一聲:“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了,我為什麼要後悔,成為侯夫人不好嗎。”

冉佳怡遂不再多說,成為侯夫人當然好,可成為一個沒有實權、不受寵也不能有自己孩子的侯夫人就未必好了,但願這位四姐能給力些把。

她並不會高高在上鄙夷這些甘願做妾、繼室的古代女子,因為冉佳怡知道,與現代不同,古代女子也是規則下的犧牲者。

如果可以選擇,誰不希望自己乾乾淨淨的嫁人呢,可一夫多妻的古代本就是對她們不公平的,想要活的好就得去爭去搶,這跟後世女子在職場上競爭並沒什麼區彆,後宅爭鬥就是她們的事業。

兩姐妹接下來沒再說一句話,而是沉默的各占一邊,默默等著接下來的命運安排。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離開的丫鬟去而複返,身後還跟了一個身材矮胖的婆子,她來到床邊直接扛起了床邊的姑娘,離開了房間,小丫鬟也隨之離開。

靠著帷幔遮擋住自己的冉佳怡看著一切發生,大氣不敢喘,等人走後,她才徹底放鬆下來,扯開棉被安心睡下。

這一.夜應該都不會有什麼事了,她可以好好休息會兒,以飽滿的精神去迎接明天的戰鬥。

冉佳怡眼睛閉上、一.夜酣眠,等醒來,麵對的便是丫鬟尖利的尖叫聲,彷佛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般。

冉佳怡掀開被子起身,迷迷糊糊嘟囔:“吵什麼吵。“

小丫鬟作為昨晚事件的參與者,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位四小姐今天應該在什麼地方,甚至於她大早上打著伺候主子起床的名義過來,卻連基本的洗漱用品都沒有準備,其目的也隻是為了點破這個事實。因為在她看來,這位小姐此刻應該在隔壁院落的侯爺房間才對,畢竟昨晚,她是親眼看著婆子將人扛走的。

而現在,四小姐在屋子裡,那昨天送去姑爺房間的是誰,想到這個事實,小丫鬟震驚的嘴巴都長大了,久久回不過神。

在她發愣的這會兒功夫,冉佳怡已經穿好衣服下床,她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質問:”發什麼呆,還不快去打水來。“

小丫鬟呆滯的”哦“了一聲,轉身準備去打水,可在出房門的那刻,腦子突然清醒過來,不對,這時候打什麼水,當然是趕緊去給夫人彙報啊。

想起了正經事,小丫鬟腳步扭轉方向,往侯夫人的住所狂奔而去,隻留下冉佳怡喊了一句:”你乾什麼去?“

隻是顯然小丫鬟沒有回答她的心思,很快跑遠,等人走了,冉佳怡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散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可真是一場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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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昨晚,四姑娘被婆子動作生硬的抬了出去,雖說這姿勢膈的她肚子疼、腦袋暈,可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她都咬牙撐住,一聲不吭任由婆子將自己抬出了一處院落、又抬進另一處。

四姑娘在黑暗中悄悄睜開眼觀察,要是情況跟五妹說的不一樣,她就會立刻醒過來逃跑。

隻是,越走,她心中的遲疑就越少,最後她被帶進一個酒味十分濃烈的房間,她聞出來,這正是今天男客那桌上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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