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秘(1 / 2)

王謙隱在暗處, 又是腿腳不好, 並無人在意。

信陽出了刑部, 就去北衙軍巡視。

平王回來後,朝中局勢又是一變, 蘇氏一黨群龍無首, 就像亂飛的無頭蒼蠅,平王著手招攬朝臣, 他與信陽長樂不同, 在封地他得了不少的家底,出手甚為闊綽。

每隔幾日都會設宴, 應接不暇, 大大改了洛陽城內的風氣, 就連閉門不出的六王都去了幾次,林然得了帖子,都讓人去拒絕。

無論是兄長, 還是舅父,都不是省油的燈。

進十一月之時, 平王搬出宮裡,辟府而居住。平王府簡單打掃後, 尚可住人, 不少朝臣送禮慶賀。

平王與旁人不同, 禮單照收,就像無底洞一般,林家送了一盆常青樹, 不知是何品種,也分不清是普通還是罕見的。

唯獨林然自己知曉,那就是在後院裡隨處挖來的,能不能養得活,還是二話。

平王吃相不大好看,在受賄一事上,明皇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太在意。她自己都是身子不正,禦史也不敢隨意去參。

林然偏偏不隨他的意,你要禮,她就去送常青樹,珍品沒有。

查探兩個多月的城門樓一案後終是查清,罪證確鑿,蘇氏一黨難逃,蘇家人或貶或殺,蘇長瀾自縊於天牢內,引人唏噓。

屍體運出天牢那日,林然去看了,遠遠地看著那具白布裹著的屍體,落日的餘暉打在上麵,暈出一抹橘黃色,她一路跟著,獄卒將屍體送上馬車,多半是送去蘇家宗祠。

她跟著馬車走出洛陽城,官道上人少了很多,冬日裡百姓不愛出門,淩冽的風刮在臉上很疼,就像刀割一樣。

馬車走得很快,想必是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來,車夫快速地揮動馬鞭,她在馬鞍上的包袱裡摸到弓箭,撘弓朝著馬車頂射了過去。

一陣風過,枯黃的樹葉都被吹了下來,車夫被突如其來的箭嚇得不知所措,又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黑衣人,嚇得棄車跑了。

邊跑邊喊著救命,鞋子都跑掉了。

黑衣人並不殺人,隻將馬車牽入滿是枯葉的林子裡,澆了些煤油,將馬車點燃了。

洛卿無墳無碑無陵,蘇長瀾怎麼可以有,一把火燒了乾淨才是,且這裡距城有十裡路,周遭沒有水源,整片林子失火,不會有人來救。

她也將是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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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一滅,陳氏江山恢複大為有望,穆能等人心中暢快,接連幾日聚在一起飲酒。

江南一戰拖延至今,新晉丟失幾城後,收複無望,明皇臨陣改換主將,信陽請纓,卻被壓了下來,反令魏勳為將。

信陽請纓失敗,也不再糾結,安心在洛陽城內訓練她的北衙軍,前齊一戰,牽動著人心,到十一月底的時候,突厥國主死了,幼主登基,望新晉賜一名公主和親。

上次和親是十五年前,傳說新國主比起他的父親更為暴虐,已弄.死了不少妾室,消息傳來時,陳氏未出閣的郡主都捏了一把汗。

林然在做臘八粥,擼起袖口在數著紅豆,她要挑飽滿的紅豆,熬出來才有口感,穆涼在做酥餅。

聽到消息時,林然坐在木凳上,想起十五年前信陽逼阿涼和親的事,“若是拒絕和親,突襲這個小國主會不會興兵犯境?”

“傳言小國主更為凶狠,陛下如果拒絕了,邊境就會不穩了。”穆涼纖細的手指揉著麵團,林然湊過來接過她手裡的麵團,“我幫你揉。”

哐當一聲將麵團砸在案板上,擼起袖口去揉,邊揉邊道:“我力氣比你大,以後我來揉就是了。”

她心虛時,耳尖泛著紅,穆涼一眼就看到了,“你怕我又想起當年的事?”

“沒有,阿涼這麼大方,早就忘了。”林然討乖一笑,思緒有些亂,她不希望新晉就這麼亂了。明皇這些年做事失去當年的果斷,時而昏聵、時而清醒,就比如眼前的江南的事,讓信陽出兵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偏偏選了魏勳。

穆涼不戳破她的心思,擇一處隨意坐下,認真道:“突厥和親並非大事,眼下陛下膝下沒有未出閣的親女,自然從郡主中選。長樂信陽各有一女,平王府邸好多位庶女,並不缺人的。”

“你說信陽殿下會不會將林湘送走?”林然猜測。

“這就不知了,她覺得林放對你有恩,她自然也會善待他的女兒,但林湘非善類,就是不知她的想法了。”穆涼揉著自己的酸疼的手腕,想起城樓刺殺一案背後的主謀,微微歎氣,那人至今未曾露麵,讓人始終不安心。

林然已會熟練的生火了,不會再燒了廚房,兩人熬好臘八粥後,已是黃昏。

端了粥去花廳時,不想來客,喬琇帶著女兒來拜訪。

突然的客人讓穆涼一驚,她與林然對視一眼,林然覺得無奈,平王與她不容水火,這位側妃卻正大光明地登門拜謁,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婢女引著喬琇進來,她身後跟著一身披紅色大氅的少女,青絲連綿,耳墜明珠,雙眸晶瑩,眉眼透著幾分喬琇沒有的英氣。

喬琇依舊體弱,手中捧著手爐,入內脫下大氅,少女站在她身後,“我來叨擾了。”

確實是叨擾。林然不好意思說,命人去烹茶上點心,又道:“我與夫人剛熬了粥,側妃可要試試?”

“熬粥?”喬琇擰著眉眼,林然解釋道:“今日臘八,您莫不是忘了?”

喬琇恍然大悟,“那我是過糊塗了,勞煩林家主了。”

林然起身盛了碗粥,遞給她,喬琇伸出一雙手,纖細而蒼白,還帶著蒼老,與她這般的年齡不符。她退了回去,“姑娘可要試試?”

“她不必了,素來不愛這些。”喬琇拒絕,看著碗中的臘八粥久久不語,不知在想什麼。

喬琇始終給人一股壓抑之感,就像深處黑暗裡,看不見光明,伸手不見五指。林然每每見到她,就會不知覺心慌,喬琇對洛卿難不成十多年都沒有忘?

信陽心中放不下,那是因為兩人之間有段美好的過往,終究是夫妻之情,愛意刻骨,而喬琇這般何苦呢?

情字一事,真的讓人茶飯不思?

她不懂那種神情,下意識轉身看向穆涼,不覺握上她的手,或許她一輩子都體會不了喬琇的痛苦。

隻一個動作,穆涼就明白她的想法,見到形銷骨立的人,都不覺歎息,她在苦苦熬著罷了。

喬琇喝了一口粥,糯米香氣勾動味蕾,蜜棗的甜味在舌尖久久不去,或許藥喝多了,舌尖麻木了,飲食都失去了常人的味道,臘八粥竟喝出了甜味。

她歎道:“粥很甜。”

“林然喜甜食,就多放了些蜜棗,常人會覺得不習慣。”穆涼解釋,想起喬琇的身體,就勸道:“側妃不喜,就換一碗。”

“尚可,你要試試嗎?”喬琇回身看著身旁的女兒。

陳晚辭側身,拒絕道:“我不喜歡吃甜的。”

“隨你。”喬琇也沒有勉強,抬首見外間風景不錯,同她道:“聽說郡主府景色不錯,你可要去看看?”

“母親趕我走就是了,我去府門外等您。”陳晚辭對著穆涼行了一禮,恭謹地退下。

喬琇對著穆涼歉疚一笑:“被我寵壞了,郡主見諒。”

“令嬡真性情,也是不多。”穆涼察覺她有話可說,也屏退了婢女,將門關好。

喬琇抵唇輕咳幾聲,那股病弱氣息散了幾分,林然恍然意識到他要說什麼,不自覺一顫,穆涼隔著衣袖拍了拍她的手,喬琇並非惡人。

“我這裡有洛姐姐的最後一封書信,當是在洛公戰死之前寄出的,她信中提及的隻有腹內嬰孩。”喬琇將信從袖口處取出,遞給林然。

洛卿字跡鮮少留存於世,都隨著她而被火燒了,林然不辯真假,但這封信中隻有一事是她知曉的,就是:阿意給孩子取名小乖,願姓洛。

信陽竟讓孩子姓洛……林然震驚,難怪阿爹吵著讓小小乖姓穆,她繼續往下看,無非是孩子活潑,待生出來必定是調皮的孩子,並非真如阿意所想,乖巧聽話。

她在看,喬琇便道:“聽聞林家主也是喚小乖。”

林然自十五年前入京時,自己稱呼自己小乖,口齒清晰,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喚小乖,也並非秘事,喬琇說的也不是秘密了。

但能將兩者聯係在一起的,就是第二人。

信陽也是憑借這點逼得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喬琇今日所言,也讓穆涼有了警惕,“側妃是何意,同名之人數不勝數,這點有些過了。”

“同名並不稀奇,但樣貌相似的可就罕見了。郡主莫急,我並無惡意,今年初平王殿下就查到了林家主的身份,他回來就想以此事來掌控陳知意。”喬琇坦誠,眸色澄澈,看著林然的目光總帶著滄桑。

蘇長瀾到死都沒有查清,平王遠在千裡之外,他是怎麼查到的,林然不大相信這句話,反道:“有何證據?”

“阿晚無意間聽到了,平王殿下查到多年前在洛家封府後,洛家被趕出門的庶子奔赴回去,在府裡待了整整三日,後來洛家大火,九王爺趕到,那時一團亂,那個庶子推著板車趁機離府。後又有人見到那個庶子在出城後,從板車裡抱出一個嬰兒……”

喬琇喘著粗氣,吐字艱難,林然忙斟茶給她,“側妃說慢些。”

“你比你娘親貼心些。”喬琇感慨一句,洛卿當年眼中隻有一人,就是陳知意,旁人生死都與她沒有關係。

她想過一陣後,麵色染笑,繼而道:“後不久,他回到林家,死去的林夫人誕下一女,隻是林夫人身染舊疾,哪裡來的孩子。”

“或許是老家主妾室所生。”穆涼辯駁道。

“是嗎?”喬琇慨然一笑,靠著坐榻,指尖摸著溫熱的手爐,“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有人親眼見到林肆帶著孩子離開,再聯係林家主的這副容貌,這些還不夠嗎?林府裡的人都誇小家主聰慧,九十個月就能走路學說話,小乖小乖喚得很清晰,都道林家祖先庇佑,可深深去想,小家主的生辰不在夏日裡,當年赴洛陽時就不止周歲,怕是有十五個月大了。”

林然不知這些舊事,也不去辯駁,穆涼略微不喜,道:“孩子說話有早遲,走路亦是,沒有規矩規定十月不能走路。”

“郡主所言甚是,因此平王殿下不以這個為證據,找到當年林家的老人,她親眼見管事林肆帶著孩子入府,沒過幾日,林夫人就生產了,林家的人可就是鐵證了。”喬琇不隱瞞,蒼白的唇角動了動,見林然那副容貌又極為不忍,“林家主,可知那些老人在平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