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1 / 2)

說實話,在康熙開口之前,哪怕是這些年將研究分析康熙心理當做一門必修課,兢兢業業學習從不懈怠的敏若,也沒想到康熙竟然會在舒窈的婚事上,將主意打到她家豬上——還是一頭沒開情竅的鋼鐵直注孤生小豬。

甚至帶著一點搶婚的雷厲風行。

提前沒和法喀打一聲招呼或者稍微透露一點,和法喀聊公務說著說著忽然就談到兒女親事,問:“你家肅鈺還沒論婚呢吧?”

有前年在粵地時康熙的態度在先,法喀自然沒有多想,隻當是前段日子的“鬨劇”才讓康熙有此一問,因答道:“尚未論婚,還想讓他在軍中再打拚幾年,早早成婚,他年歲尚幼,心性不定,早早成婚怕私情分薄他在公事上的用心。”

作為友人,康熙聽到這話應該罵他事多;作為皇帝也就是父子倆的頂頭上司,康熙應該半感慨半打趣地笑,隨意說兩句“成了婚也有了定性”這般的話,心中自然加深了肅鈺要一心打拚的印象。

反正這樣答是怎麼都不會出錯的。

然而康熙是半點不按套路來,法喀留心注意到聽到他那句話後康熙的反應竟然是如遇同道中人的讚同,心中頓時覺著不大對勁,沒等他再說什麼,康熙又繼續開腔。

這回打感情牌。

康熙道:“朕記得,頭次見到你時,你還不到朕的肩高,跟在果心身邊,朕隻看一眼,便知道定是個阿瑪額娘疼寵的嬌兒。”

法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康熙又感慨:“再見你覺著大變模樣時,就是丁巳年了,果心新主坤寧,朕與她出宮秋遊行獵,恰逢大雨,到你姐姐的莊子上去避雨,你陪她閒居彼處,朕見你,驚覺你彼時行動舉止已頗沉穩有度,與舊日不可同日而語。”

法喀道:“全蒙三姐教誨有方。”

他露出一點訕笑,康熙知道敏若教她時的手段,隨口笑道:“她那點教書育人的底子,大約都是從你那打下來的。這些年,朝中幾經變換,還能讓朕放心信任的人也不剩幾個。若非實在無法安心,水師重務事關緊要,朕也不會急著召你回京。”

他此言既落,法喀自然理所當然地以為今日的重頭戲是“試探”,端正神情道:“皇上信重如此,臣惶恐,唯有勉勵效忠於您,方可聊報重恩。”

見他鄭重又隱隱激動的模樣,康熙無奈失笑,倒是歇了繼續試探下去的心思,而是趁法喀不備,直接切入另一個正題:“做了你這麼多年姐夫,你也做了朕這麼多年小舅子,乾脆再做一回兒女親家如何?”

“臣……啊?”法喀驚得連麵聖禮儀都顧不得,直接抬起了頭,康熙則笑吟吟繼續道:“親上加親,從此便倍加親厚了。十二那孩子也是你姐姐教養大的,你若不放心,隻管叫你媳婦去打聽。

要論本事,滿天下的女子還有比得過朕的女兒的嗎?彆的不說,光是在研究火器上的本領,多少男人拍馬都不及。

再論夫妻,朕也覺著你所言甚是有理,他們年輕人還是不要為情愛所誤,專心正職才是正理。你家肅鈺現正在水師軍中,他做得好、對這些有鑽研,朕也不打算耽擱他的前程,不會強召他回京,如此兩相安好。

水師武備多依仗火器,十二繼續研究那些火器槍炮,對肅鈺也大有助益,這二人相輔相成,堪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朕想著,都不忍心耽擱他們。”

說完,非常無賴地快速命人取出一卷早寫好的聖旨宣讀,法喀還沒回過味來,茫然地想了一會,嘴唇輕顫,“皇、皇上……”

“接旨吧。”康熙也知道讓舒窈和肅鈺成婚,卻不叫舒窈隨肅鈺上任也有些欺負人,而提前一點商量都沒有直接宣旨賜婚更欺負人,但他盤算再三,還是覺得肅鈺是尚公主最好的人選。

無論是從他自己的品性心性上講,還是從他背後的果毅公府、其父母行事上講。

隻有一點可惜,就是肅鈺在水上統兵軍務上有大才,他也細細考察過朝中武將,能統領水師、有將帥之能的實在十中無一,召法喀回京是不得以而為之,繼任之人雖也有些統兵的才能,但他命人快馬加鞭送了兩個月的密折,還是覺得新廣州將軍的水平不如法喀。

攻下台灣後,朝中對水師便有所疏忽,法喀這幾年親自在粵地操練起的這一支隊伍稱得上是新起之秀,短短幾年已有了精銳之師的風采。

想要將這份精銳悍勇永遠保持下去,統帥就必須有才能而又充滿銳勁。

事關緊要,卻又並非十分的緊要關頭如有明確的土地要收複,康熙還是希望水師的統帥是滿人,對大清忠心耿耿、實打實擁護愛新覺羅家統治的滿人。

新任廣州將軍有不足,但上任數月也並無大錯處,隻是有些地方行事不夠老練熟辣,皆因其他對水師掌控了解還不夠深的緣故,磨合之下,是能夠好轉的。

但他到底也年歲不輕,銳勁難免不足。前任的底子打在那裡,他做得平庸就是錯,而出身為漢人,便無法為他在優勢上錦上添花。

而肅鈺,年輕、有衝勁、有天分、立過功、在水師中有威望、諳熟軍務。

所以康熙舍不得召肅鈺回京,甚至在召法喀回京時都特地去信叫肅鈺繼續留在水師中曆練。

此次若非舒窈之事橫空出世,再過一二年,他大概會暗示法喀為肅鈺聯絡粵地本地大族女為妻,出身無論滿漢,隻需要在粵地本地能給到肅鈺助力。

而肅鈺父母家族都在京中,屆時有子,再順理成章地接入京中由法喀撫養,他也不怕肅鈺會因娶妻在粵地,便生出二心。

其實舒窈額駙的人選,他也是猶豫再三,才定下肅鈺的——他們二人的才能康熙都舍不下,婚後小夫妻二人必定兩地相隔,他自知理虧,到底與法喀多年的情分在那,若非肅鈺就是最好的選擇,他也不願如此行事。

以舒窈之能,蒙古這個公主婚姻的首選在一開始就已被康熙直接剔除了,舒窈的額駙必須出自滿洲大姓——舒窈女子之身,卻半隻腳踩在朝堂裡,多少需要有些夫家助益,最好公公身居要職又眼界開闊,不是那起子迂腐刻板之人,能夠全力幫助舒窈。

人品性情方正——不為彆的,舒窈的公主府也算要地,額駙時常行走,若是品行不端,順出些圖紙零件扔到外麵,豈不容易釀成大患?

而若額駙行事不端惹得舒窈為之傷情,康熙也怕影響到她對火器的研究,因而京中那一票紈絝公子哥肯定是不成的。

光是這兩條下來,就足夠讓康熙為難的了。

而若再從大概符合條件的各家沉穩能乾的子弟中挑選,首先,與舒窈年歲相仿適合成婚而沒有訂婚或婚配的就是稀有物種,哪怕萬裡挑一選出一個來,背後也多少混雜著皇子們的勢力。

他是絕不可能容許他的兒子們將手伸到火器研發上的。

所以算來算去,最後附和條件的也不剩兩家了。

法喀家可以算是最好的選擇,一來法喀眼界心胸開闊,行事並不迂腐,從不輕視女子,又在沿海多年,對火器極為看重,自然會全力為舒窈撐腰——他又是實打實的軍中出身、家族掌權人,能為舒窈做的事遠勝過旁人。

二來,肅鈺本人也很符合康熙的條件,行事沉穩有度,縝密妥帖,對大清一片忠心,全心都撲在軍務上,絕不可能行輕浮之事,很能夠令康熙放心。

小一些的舒鈺倒是也不差,人還在京裡,一心讀詩修書,如今在他禦前做侍衛,行事也算妥帖,但有一點——這小子情詩吟起來一套一套的,一看就不像肅鈺那般“正經”,婚後萬一勾搭得舒窈無心正經事務了呢?

康熙十分不放心這一點,也覺著讀書人多風流,彆他們夫妻和睦情濃過又陌路相離,彆的倒是不怕,再耽擱舒窈做正經事!

於是舒鈺就被康熙無情踢出局了。

最後就剩一個肅鈺,處處可靠,還不在京。

夫妻常年不在一處,自然無法培養感情,這便在肅鈺本身性情正經之外又加了一重保險。

當然,康熙也不是十分狠心的,就希望舒窈和肅鈺成了婚還做陌生人的那種人,他也計劃好了,過幾年打算在粵地建一個專做火器研究、試驗的工坊,仍由舒窈主理,舒窈主要在京中做研究,如今軍中對火器需求和要求最大的莫過水師,舒窈有了成果之後,少不得要往粵地去。

屆時正好夫妻兩個培養感情,再綿延綿延後嗣。

當然,夫妻檔搭配行事必定便宜,舒窈做起研究來更有勁、水師中對新火器的試驗也必定更配合,這一點也在康熙的考慮範圍當中。

等分彆了,都有正經事做,當然就得專心公務了!

康熙算盤打得震天響,正在粵地奮力練兵和公主府裡埋頭整理筆記圖紙的舒窈並不知道,有人已經替他們將婚後各自為事業奮鬥的路線都規劃好了。

法喀在禦前幾乎是被半逼著接下旨意,康熙如此“無賴”的行事,說明這門婚事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敏若教出來又引為驕傲的學生,對舒窈的品質德行他自然沒有懷疑,同時也敬重舒窈的能耐,但……總還是覺著對不起兒子。

康熙見他恍恍惚惚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樣,多少也是心裡覺著對不住(耽誤人抱孫子)、臉上也掛不住,於是擺擺手道:“事情都說完了,你且去看看你姐姐吧。”

法喀就這麼被打發出來,站到宮殿中庭,感受著陽光灑落在身上帶來的暖意,他目光才微微轉變,恍惚逐漸褪下,眼中隱有幾分深意。

梁九功跟出來道:“奴才奉萬歲爺的命,送您去永壽宮。這會子,毓主子大約正要用午點呢。”

法喀衝他客氣地一笑:“有勞梁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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