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挺直接。”
“那當然,”阮念坐在他浴缸的邊緣,“愛又不是要你做判斷題,要是連我愛你都遮遮掩掩,那為什麼要有我愛你這個詞呢?”
梁西聞笑笑,隨手扯過了一旁的浴巾。
阮念自覺捂住眼睛,“喂……你穿好了喊我。”
然而回應她的,是一個潮濕而溫暖的擁抱。
梁西聞問她洗不洗澡。
阮念推推他,“那你出去。”
梁西聞不走,就抱著她。
好像那一點稀薄的醉意也成了幼稚的借口。
阮念又推推他,“我要洗澡。”
梁西聞仍然沒有走,他將她圈在浴室的牆壁與懷抱之間。
水珠打濕了阮念的睡裙,胸口的布料貼在了肌膚之上。
梁西聞微微垂眸看著她,她說過的話像柔軟而輕柔的春雨,將他所有的疲倦和孤獨衝刷乾淨,他的軟弱和忍耐都被帶走。
不是那個可以被人隨意遺棄的備選項。
不是那個永遠沒有人關注的梁西聞。
也不是那個事事都必須做到最好才能讓所有人滿意的梁西聞。
他好像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隻是阮念的丈夫。
醉意像是一點催化劑,讓他的心後知後覺的柔軟靜謐下來。
梁西聞俯身吻住她的唇,浴室的地板有些濕滑,怕她站不穩。梁西聞便單手攬著她的腰,阮念哼哼唧唧,說自己還沒洗澡。
梁西聞是否是故意的她分不清,他反手開了淋浴。
溫熱的水流淌而下,徹底打濕了阮念的睡裙,她驚呼一聲,有點兒窘迫地看著梁西聞,“梁西聞——”
梁西聞卻站在她的麵前,眼神柔軟而親昵,像天生含笑的深情,密切而潮濕的愛意融化在他的眼中,他攬著她的腰,聲音有些低,“阮念,我也愛你。”
阮念有點手忙腳亂地攏住自己的長發。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樣……”
梁西聞隻是吻著她的脖頸,阮念有點無力地抱著他的脖頸,地板打濕了,她怕摔倒,隻好靠在他的身上。
梁西聞不答,淋浴的水花灑落在地板上,灑落進滿水的浴缸裡,水麵便漾起了圈圈的波瀾,細細密密的泛開,一層一層深深淺淺。
然後梁西聞將她抱起來。
阮念心想,這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的除夕夜。
也是屬於她和梁西聞的第一個新年。
落在她身體裡的雪,被溫暖融化,黑夜像是溫柔凝視的眼睛,她捂著眼睛也躲避不開它的追逐,於是隻好更坦然一些,她的心跳有點亂,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天花板。
好像看到一些幻影。
好像看到了好久好久前蘭波的詩,那時梁西聞將她抱在懷裡,低沉的聲音為她念著——
/在冬天,我們鑽進一截玫瑰色的車廂,
/裡麵有藍色的座椅,
/在每一個溫軟的角落,都有我們熱吻的巢,
/我們舒適無比。
像是慢慢地融化在這個溫暖的冬夜,愛意與日俱增。
阮念的眼前有些空白,隻好抱緊了梁西聞的懷抱,然後去循著吻他,唇落在他的脖頸處,單純又親昵。
阮念腦子裡那些奇奇怪怪詩行消失掉,到了唇邊,隻剩下了一句淺薄而直白的我愛你。
愛人親密柔軟的吻像一場潮濕的霧氣在蔓延遊移,繾綣的一句我愛你像是給予的無儘勇氣,為她身體的每個角落帶來一場逢生的春雨。
像是闖進了一片靜謐無人的荒野,她便放鬆地躺在濕漉漉的地上,聽著海潮,聽著雨水打在藤蔓上。
原來愛是黑夜中的星芒,在混沌的日子裡,隻好想起他的名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是鬥轉星移,生生不息。
是想起你便柔軟的呼吸。
愛是什麼呢?
像在這個總是灰暗而寂寥的世間,在孤寂的夜晚落下一場洶湧而滂沱的大雨。
像我空空的房子裡生出了一棵纏綿而緊密擁抱我的藤蔓。
像凜冬索索,你跟我一同走在路上,我們一起回我們的小家。
比起性,我們更想要一個緊密而溫柔的擁抱,想看愛人專注的眼睛隻是深深地望向你,想感受愛人小心卻又專心的親吻。
於是一顆心就在慢慢融化,融化。
融化成漲滿水的魚缸,你的眼神遊移,變成了一條條透明的魚兒,隨意地撥動我潮濕的心跳。
愛是什麼呢?
阮念俯身趴在梁西聞的身邊。
房間裡有些潮熱,她耳邊的發絲還沒有乾透。
濕透的睡裙隨意的扔在地板上。
她裹著被子托著腮看他,梁西聞的手隨意地搭在她的腰上。
天好像要亮了。
阮念乾脆湊近一些,翻個身躺在他的懷中,有點兒滿足的說,“我在跟我心愛的人享受這個片刻。”
梁西聞失笑,手指鑽進他的長發,好像不太滿足,於是將她抱在懷中。
阮念閉著眼睛,說,“我來開個盲盒——”
“嗯?”
阮念的手越過他,摸索著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本書。
梁西聞抱著她不鬆手。
阮念閉著眼睛翻開一頁,眯了眯眼睛看清上麵的字。
然後她有點兒傻氣地給梁西聞說,“這首詩好。”
梁西聞接話,“什麼?”
阮念就慢悠悠地讀給他聽,“愛是一趟與水與星星同行的旅程,與溺水的大氣和麵粉的暴風雨,愛是閃電的撞擊,是臣服於一種蜂蜜的兩具身體。”
梁西聞看著她便笑起來。
阮念扔下書,耍賴一樣貼近他懷裡,兩隻手捧著他的臉,她的長發癢癢的掃過他的脖頸,掃過他的下巴。
阮念吻他的唇,“是臣服於一種蜂蜜的兩具身體。”
梁西聞扣著她的脖頸吻的更深。
阮念體感有點兒不妙。
梁西聞沒鬆開她。
薄薄的天要亮了,像是清晨要到來了。
西郊好安靜,但遠處隱約聽到一些鞭炮聲,好像新的一年到來了。
阮念推推他,“今天不出門嗎?”
梁西聞咬了她肩膀一下,“不出門。”
阮念心間一軟,“跟你在家也挺好的。”
梁西聞哼笑一聲,“隻想跟你在一起。”
阮念閉了閉眼睛,好像也在享受著跟他一起的片刻。
梁西聞很喜歡吻她,很喜歡跟她擁抱,他會想要更多,像是延遲了許久的愛,都在遇上她之後觸底反彈。
梁西聞想,這天他隻是習慣性的想要一個人呆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卻不曾想他的門被她推開,他觸摸到了她溫熱而堅定的心,她將他帶回家。
他是真的,擁有了一個屬於他的家。
擁有了一個雖然有點稚嫩笨拙、卻又如此全心地愛著他的阮念。
“在講一遍給我聽好不好?”梁西聞雙手撐在她的的兩側,忽而垂眸,眼神柔軟的看著她。
阮念的長發散在枕頭上,她伸手勾著他的脖頸,清甜的呼吸掃過他的唇。
“我也愛你,梁西聞。”
破碎在冬夜的心,被春夜溫柔地一片片拾起,被小心而溫柔的拚湊成一篇春日的詩篇。
沒人會懂的碎語,總是夾在落灰的書籍最深處,被她小心的拂去塵埃珍藏。
陌生又飛快的生命在流逝,她抓住了他的手,帶他回到他們的港灣。
梁西聞的吻落在她的胸前,好像隻是感受著她的心跳。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手撫過她的臉頰,像是如此的誠摯,他說,“念念,你是我積攢了一生的好運氣。”
阮念莫名有點兒心酸,言語梗在喉間,隻好吻他。
世界時而是荒謬的,愛好像才能將他拯救。
早上六點鐘,天已經微微亮起。
兩人才結束,在床上說了會話,然後阮念捂了一下肚子。
“怎麼了?”梁西聞還清醒著,還以為她哪兒不舒服。
阮念無辜的看著他,“我餓了。”
“我去做早餐。”梁西聞無奈失笑,一算時間也是,加上耗費了許多的體力。
“等會,你困嗎?”阮念拉住他的手問他。
“不困,你困嗎?”
“我也不困。”阮念想了想說,“我們去遛一下十一,然後去西郊街角那家便利店買兩袋泡麵,我煮的泡麵特彆好吃。”
梁西聞答應她,阮念隨便起身穿了一件大衣,兩人也沒怎麼收拾就起床。
十一聽見動靜,立刻從地上坐起來搖尾巴。
阮念走過去,給十一戴上項圈,小狗圍著他們轉圈。
是個微涼,卻又如此美好的早上。
梁西聞一手牽著十一,一手牽著阮念,兩人慢慢地走在安靜的西郊。
清冷的風,梁西聞下意識去看阮念,阮念卻先問出口,“冷不冷?”
“冷不……”
兩人相視而笑,阮念更緊的牽住他的手,“一點都不冷,早上真好。”
薄薄的淺藍色的天空,一枚月亮像是變的透明,星星藏在雲霧之後,周圍明明如此寂靜,梁西聞卻覺得心中空缺的那片峽穀,好像終於被填滿了。
他聽到風聲吹過葉子,聽到十一呼哧呼哧地小跑,聽到阮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發出滿足地喟歎。
她的鼻尖泛紅。
看著他卻笑起來,“好像兩個神經病,通宵一夜出來買泡麵。”
梁西聞若無其事,兩人沿著路一直走,路過了黎羨南的院子,繁茂的繡球花寂靜的開著,這夏季的花開在燕京冷冽的冬夜一夜又一夜。
梁西聞說,“這個世界上多了我和你兩個神經病。”
阮念就笑他,學她一樣幼稚。
梁西聞微微仰頭,跟她一樣胡言亂語,“那愛情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被人們羨慕卻又正常的神經病吧。”
梁西聞牽著她的手,側眸看著阮念說,“總羨慕彆人會被愛,我終於也有了。”
阮念笑著將他的手塞進大衣的口袋,“是啊,我也不虧,還有了十一。”
邊牧聰明,聽見主人叫自己的名字就哼哼一聲。
梁西聞說,“十一得排在我後麵。”
阮念笑。
梁西聞真就排個順序,“我最愛你,然後十一和小五並列第二。”
“幼稚。”
梁西聞便也看著她笑起來。
西郊街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一個年輕的店員有點兒無聊地看著手機。
阮念和梁西聞牽著十一進來,她去貨架那拿了兩袋骨湯泡麵,然後去冷藏那兒拿了一袋芝士一盒煙熏培根。
梁西聞就自然而然的結賬,然後視線隨意掠過貨架上的避孕套,尋了一圈,找到了熟悉的那款,拎了幾盒放在結賬台上。
阮念佯裝無事的往彆處看。
梁西聞牽著她出來的時候說,“今天好像確實不太克製。”
阮念簡直不敢回想了。
她隻記得扔在床頭櫃上的那盒被用掉了一隻又一隻。
梁西聞低笑,拉過她的手,俯身吻在她的額頭上,聲音微低而性感,“回去煮泡麵給我吃。”
這還是兩人婚後,阮念第一次下廚。
煮開了水,放入麵餅和調味料,打進去了兩枚雞蛋,等煮開了,又放進去了兩片培根和兩片芝士。
她又換了一條睡裙,長發鬆鬆地挽著。
梁西聞和她像是對調過來,以往總是阮念在廚房裡看他做飯,然後黏在他的身邊。
這回是她煮麵,梁西聞站在她的身後抱著她的腰。
“你吃過泡麵嗎?”阮念嚴重懷疑這人從沒吃過這種便利食品。
“吃過,大學趕論文的時候。”梁西聞細想,“還吃過便利店的關東煮和三明治。我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阮念用筷子撥動泡麵,“因為你在我心裡啊,就是高山流水,是鬆林的春澗雪,是玉樹臨風,芝蘭玉樹……”
梁西聞失笑,懲罰似的捏了捏她的腰,然後俯身吻住她。
阮念覺得愛要表達,她不會推諉躲避他的靠近,於是在他懷裡轉了個圈,後腰抵在台邊,手圈在他的脖頸上,警告似的說,“梁西聞,彆搗亂,隻能親一下。”
梁西聞便捏著她的下巴吻上來,聲音揉碎在呼吸中,有點故意的,“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多親幾下怎麼了。”
清晨的天在蘇醒。
蟄伏在身體裡的本能和愛就像朝日的光,隨著破曉而蘇醒。
阮念怕失控了,推推梁西聞。
梁西聞才稍稍鬆開一些。
阮念輕咳一聲,“梁西聞,新年到了。”
“嗯哼。”
“關於這個新年呢,”阮念清清嗓子,“我們要一直相愛,然後!”
“然後?”梁西聞挑眉看她。
阮念視線虛浮,“爭取過的綠色節製一點。”
梁西聞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好笑意,他咬字說,“那就爭取吧。爭取失敗了就失敗了。”
“哪兒有你這樣的……”
“你說昨晚五個小時?”
“梁西聞……”
梁西聞的手撐在她身後的台邊,眉眼含笑,“寶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