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正文完 早上好(1 / 2)

清晨心動 孟五月 27781 字 9個月前

新年過後, 阮念和梁西聞的生活歸入了平靜,隻是在這樣的平靜下也好像藏著許許多多的愛意。

幸福和愛都藏在每一天的每一個分秒之中,好像這世間在普通不過的一對夫妻。

梁西聞每周三和周日會去超市購物, 兩人下班後一起開車去商場, 每次都是滿滿的一推車, 隻是以往總買蔬菜水果肉類的梁西聞突然記住了零食區的位置,甚至總能比阮念更先找到她想吃的餅乾。

起先梁西聞還以為阮念沒吃飽,後來發現她隻是有時候想動動嘴打發時間, 梁西聞生活又極其健康,於是給阮念買了許多各式各樣的堅果。

傍晚的時候,阮念坐在客廳裡奮戰翻譯,梁西聞一邊看著報表一邊剝開心果, 過上幾分鐘就推過來一小碟。

阮念當時有個奇怪的比喻, 她說自己像個蝸牛。

“為什麼是蝸牛?”梁西聞仍舊坐在她旁邊剝開心果, 一會又換一把鬆子剝。

“因為蝸牛去哪兒就把家帶到哪兒,我特彆想去哪兒就把你帶到哪兒。”阮念抱著電腦坐在他對麵, 問他說, “那你覺得你是什麼動物?”

梁西聞看著她身後那隻北極熊玩偶, 他揚揚下巴,“北極熊。”

“為什麼?”

“因為北極熊是住在冰原上的獨居動物,總是獨來獨往, ”梁西聞推過來一碟剝好的鬆子, “可遇見你之後我卻又覺得我像一隻天鵝, 一隻隻愛你的天鵝。”

“為什麼又變成天鵝了?”阮念趴在桌上, 挑了一顆漂亮的開心果遞到他唇邊,“你跨度還挺大。”

梁西聞想想說,“天鵝一輩子隻會有一個伴侶麼, 天鵝總喜歡用脖頸去貼近它的另一半,它的伴侶離開後,天鵝就要孤獨終老了。”

阮念思維就散下來,“那你說要是以後我死了……”

梁西聞其實不太避諱死亡這樣的話題,他看的挺淡然。

“怎麼講呢。”他想了想,然後問她,“真想聽?”

阮念點點頭,“我聽著。”

梁西聞說的挺平靜,“如果你走在我的前麵,我也不會單獨留在這個世間,如果是我先走,我大概會安排好所有的身後事,希望你還能看到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

阮念扁嘴,“你怎麼這麼悲觀。”

梁西聞剝著開心果,有點兒耍賴,“反正就是這樣,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很少有讓我愛的事情,我隻是很愛你而已,多了一個繼續愛這個世界的理由,沒遇見你之前……”

“就怎樣?”

“我就想過,我就這麼活著,六十歲退休,小病就治,大病就死,留點兒體麵少遭點罪。”

“……”阮念有點震驚梁西聞這思想,然後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你沒抑鬱吧?”

梁西聞睨她一眼,笑著問她,“抑鬱摸額頭啊?”

“……”

“沒抑鬱,可我現在不這麼想了,”梁西聞說,“我想我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你吃我做的飯吃到八十歲,以後呢多活幾日就是上天的恩賜,我多了一個想要照顧的人,想要一直一直愛的人。”

梁西聞說完,又剝了一點兒夏威夷果,然後傾身過去看公司的郵件。

阮念坐在他對麵,目光瞧著他。

她想起很早很早見過的梁西聞……那會她大概還小,季霜帶她去廖芝那兒吃飯,她偶爾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梁西聞,兩人除了匆匆一眼的視線再無交集。

她卻在這會回想起來那一幕,那是個伶仃蕭瑟的冬天,沒有花開,枝杆枯槁,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打電話,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背影挺拔卻又無比的冷清,眉眼之間除了淡漠再無其他。

如同覆蓋在鬆林上的一捧雪,寂寥、清薄。

甚至是後來初初見他,他的眼神幽靜到像是月夜下靜謐的水。

他那樣想其實一點兒都不奇怪,那時他的生命中好像隻有刻板的工作,近乎嚴苛的生活習慣,總喜歡離群索居的孤寂。

後來他才知道愛原來會讓許多瞬間變的美好,開始期待著還沒發生的第二天。

阮念想了想說,“我以前總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我想三十歲後去窮遊世界,我想去很多很多地方,我想去布拉格看日落,想去約旦看佩特拉古城的卡茲尼神殿,想去看看俄羅斯紅場,想去倫敦看看哥特風的英國議會大樓……”

“……”

“後來我不想闖天涯了,”阮念趴在桌上對他眨眨眼,“我的江湖夢消失了,我開始想每天吃到梁西聞做的菜,想要睜開眼睛看到梁西聞。”

梁西聞嘖一聲,“咱倆挺配。”

阮念不明所以,“嗯?”

梁西聞說,“一個盤算著老了病了就死,一個想著去窮遊闖蕩世界。結了婚啊,一個開始想認真活著,一個開始想吃好喝好過一天是一天。”

阮念笑嗬嗬地,“那現在不一樣了。”

梁西聞問她,“怎麼不一樣了?”

阮念認真回答說,“我們可以考慮退休後去富遊世界,你想喝港城的絲襪奶茶,我們買機票就去,我們去土耳其吃烤肉,我們要活到八十歲,生病之前把錢揮霍一下,反正死掉也帶不走。”

她說的莫名有點熱血,有種這個年齡特有的天馬行空和稚拙。

梁西聞聽笑了,還是順著答下來,“嗯,退休了我們就把錢揮霍一下,大詩人,你可真浪漫啊。”

阮念揚揚眉毛,“那當然,我當了這麼多年無產階級,等我退休了,我就好好地享受一下資本主義的紙醉金迷。”

梁西聞失笑。

阮念說,“到時候就從刷梁西聞的卡開始。”

梁西聞懶洋洋嗯一聲,又給她剝了一瓣兒柚子,指節敲敲桌麵,“說得好。您這稿,翻譯多少了?”

阮念有點兒沉浸在美好的幻想裡,然後神清氣爽,她發出滿足地喟歎,“活著真好,有白日夢可做,就是退休好遠哦。”

梁西聞提醒她,“今天翻譯的兩頁也好遠啊。”

阮念想起美好的退休白日夢,又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這樣的時間總是過的溫馨,有梁西聞監督著她工作,阮念也好歹是卡著截稿日交上了自己滿意的文檔。

故事不長,十五萬字,五篇三萬字的小故事,難度也不大,但阮念還是斟酌著修改了許多用詞。

那個春天格外令她驚豔。

三月初時,梁西聞院子裡的玉蘭樹姍姍來遲開了花,院角的流蘇也抽了芽。

三月的燕京有著北方獨有的乾冽和晴朗,藍天白雲,如此的清透,是難得的好天氣。

玉蘭花好像一夜就開了,明明昨天還是羞澀的花苞,阮念還想著什麼時候開。

就那一夜的春風。

乾枯而遒勁的樹枝上掛滿了白色的花,院子裡的香氣撲鼻。

那會周末阮念坐在院子裡的搖椅上曬太陽看懸疑小說,梁西聞便在院子一側的廊亭那兒偶爾臨摹個字帖,偶爾把他的琴搬出來。

暖洋洋的太陽,攜著花香的風,春天過的好慢好溫柔。

梁西聞有時坐在廊亭那兒給她彈《江南》,阮念總是特彆喜歡看他彈琴的模樣,好似漫天的春日,院中盛放的白玉蘭,流蘇也抽出綠生生的新芽,他早上才去遛過十一還沒換衣服,白色的長袖外麵一件兒白色的長袖襯衫,他的袖子微微向上挽起,手腕至手指的線條利落而分明。

他右手小臂處的水墨仙鶴仿佛也在微微動蕩,他的手腕那兒還戴著一隻阮念早上找不到的發圈。

梁西聞隻有右手戴了玳瑁的義甲,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圓潤而乾淨,溫煦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好像分秒的時間都被填進了無數的溫柔。

阮念有點出神地看著他上下撥動琴弦的手,他的動作張弛有力,似用力卻又如此溫柔地勾動琴弦,他的左手懸浮在琴弦之上,修長的中指輕輕抹過掃弦。

阮念慢悠悠地喝著他泡好的清茶,滿足地咂嘴,手裡的書都忘了翻頁。

阮念坐在他的身邊,好像也在無形裡督促他練琴。

“我彈個琴,你這眼神兒怎麼還帶著色.氣呢?”梁西聞故意逗弄她,“我賣藝不賣身。”

阮念咂咂嘴,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搬了張椅子並肩坐在他身邊兒,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那要不今晚你彆侍寢了?”

梁西聞眼神一暗。

阮念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繞到另一側,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阮念有點壞的吻住他,厚臉皮了不少,“夫妻之間賣什麼身,這是合法合理的……唔。”

阮念剛想撩撥他一回,話都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唇。

阮念覺得大事不妙,推推他肩膀,梁西聞卻站起來,打橫將她抱起來,阮念一窘,好像婚後二人從未在白天發生過什麼。

她覺得白天特彆羞恥。

梁西聞其實對她沒有什麼抵抗力,原本的冷靜自持也有點兒不見了蹤影。

“梁西聞……這才早上七點鐘……”阮念臉頰漲的通紅,“不行不行……”

“哪兒不行?”梁西聞學她剛才那股子混不吝模樣,“晚上不能侍寢,我白天給您侍寢。”

阮念腦子瞬間炸了,胡亂找借口,“我今天……我今天……”

“你今天什麼?”梁西聞抱著她上樓,呼吸有點兒隱忍和克製。

阮念眼睛一閉,“我好像快來生理期了……”

梁西聞彎唇,“念念。”

“啊……?”阮念思緒都飄了。

“你生理期不固定幾號,因為你的生理期間隔29天,今天距離你上次生理期才過去11天,”梁西聞對她挑眉,“我記得清清楚楚。”

“梁西聞……你怎麼這都記啊!”阮念磕磕巴巴,瞧著室內一片光明,恨不得穿越回幾分鐘之前,她一定決不招惹他。

哪兒想過他這麼不禁招惹呢。

梁西聞卻說,“我還記得你的三圍。”

“……”阮念有點兒絕望,企圖跟他裝可憐,“梁西聞,這周已經三次了,我申請調休,我要調休。”

梁西聞的手指勾落她的發繩,阮念的長發散在身後,臉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緋色。

梁西聞站在她的身前,他單指挑起她的下巴,眸光深諳,喉結微微滾動一下,像是被束縛的克製,“你知道我對你沒什麼自製力也不太想控製,那就彆太惹.火。”

阮念欲哭無淚,“我隻是很單純地親了你一下。”

梁西聞說,“我上鉤了。”

然後梁西聞隨手脫了襯衫扔在一邊,“自覺點兒?”

阮念還試圖心虛地討價還價,“你也明明知道我有時候就是很想親你一下,我……”

梁西聞撈過櫃子上的盒子,拎出一隻夾在指尖,“躺下還是在上?”

阮念彆開眼,自知躲不掉了,回想起以前,每次都幾近天明,阮念深諳今天上午要廢掉了,仿佛腰都不自覺酸了一下。

阮念試圖激起他一點兒同情心,故作委屈地說,“梁西聞,我還挺懷念……”

梁西聞就站在她麵前,有點戲謔地看著她。

“我還挺懷念那會兒你跟我說幾句話就耳朵發紅的時候,那時候我覺得你看起來好溫柔,每次跟我講話都那麼溫柔,怎麼就……”

“怎麼就……?”

阮念要瘋了,他好像聽不懂她的暗示。

“怎麼就什麼?”梁西聞問她。

阮念一閉眼,破罐子破摔,“怎麼每次都四個小時,五個小時,我以為我可以休息了,你還要繼續……”

梁西聞眉眼含笑,聲音藏著一點兒笑意,“因為我好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阮念說,“我們可以看個電影冷靜冷靜……”

梁西聞問她,這話好像她說過,“誰結婚結素的?”

“現在非做不可嗎……”

梁西聞向前走近一步,微微彎腰俯身看著她,視線相交,梁西聞湊近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問她,“寶寶,那你告訴我,我哪次不溫柔了?”

阮念覺得梁西聞對她很有反差感。

他總是溫溫柔柔一副清冷斯文模樣,總是一副居家耐心的模樣。

然而某些時候並不是的。

怎麼會這麼漫長。

最後果然到了十二點多些。

阮念毫無氣勢的發誓,“我以後清心寡欲地抱你親你。”

梁西聞將空掉的盒子扔進床邊的垃圾桶,像是寬慰她——

“這次不怪你。”

-

直至四月時,阮念工作也忙了,公司裡近期接了好幾個大的跨國項目,阮念得開始著手翻譯合同,於是跟梁西聞嚴令克製,梁西聞倒挺理解配合,就是當時特彆氣定神閒地說,“行,以後給我慢慢補回來。”

阮念直接忽略他,心想工作也好,不然她真是快要休息不足了。

周三阮念忙著加會班,梁西聞今天倒出差去了,說估計七八點才能回來。

阮念想著今天是采購日,便拿著手機在茶水間跟他打電話說,“那我去超市買點水果,等你晚上回來做飯,我下午在公司吃了點兒蛋糕墊了墊。”

“行,餓了就吃點兒,我儘早回來。”

阮念下班就打卡走了,梁西聞出差是提前告訴過她的,所以也專門讓時霖接她送她。

阮念去超市的時候,時霖不太好意思跟著,“太太,我在出口那邊兒等著您。”

“行,我一會就出來。”

要購買的蔬菜和水果,梁西聞給她列了單子,阮念就循著去找,都放進推車裡。

她站在水果區思考買草莓還是哈密瓜的時候,一道略有耳熟的聲音響起來,“念念呀?”

阮念拎著一盒草莓抬頭,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以前家屬院裡的鄰居阿姨,她老公也是駐外,以前沒搬出來的時候每天都碰見,挺熱情的大姨。

“蘇姨,您也來買菜啊?”

“可不是嘛,我來逛逛,一會兒子來接我,”蘇姨一嘮,就順著問她,“買這麼多菜和肉,去看你媽呀?”

“啊?”阮念一愣,家屬院其實沒什麼特彆多的隱私,都是一個單位的,總歸都能聊幾句,知道誰家親屬上哪兒了,誰家親屬升職了。

“你去醫院看你媽呀?”蘇姨還以為是超市吵鬨阮念沒聽清,於是又大了點兒聲音重複一遍。

阮念沒反應過來,蘇姨就瞧出端倪了,“哎呦嗬,你媽是沒告訴你啊?燕京人民醫院呢,你要是有空去看看,你媽這人好強好這份上了呢,自己親閨女都不說……”

蘇姨兒子來了電話,於是跟她打了聲招呼就先走了。

阮念站在水果區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拿出手機,她找了個僻靜處,給阮文林打了個電話,她沒直接問,就問了一句我媽聯係你了沒。

阮文林有點莫名其妙,“沒呢,我和你媽上回見麵兒不是你結婚麼,你結完婚你媽不是就坐飛機出去了嘛。”

得。

阮文林也不知情。

阮念在手機通訊錄裡翻了翻,她沒直接給季霜打電話,而是找到了季霜的助理,季霜畢竟職業特殊,有時候不一定能立刻聯係上,總是得找助理約一下時間。

季霜的助理是個挺麻利的男生,叫王瑞,其實也畢業幾年了,就是跟在季霜身邊繼續鍛煉積攢經驗,做事情特彆利落,阮念打了第一通沒接,於是又打了第二通。

第二通仍然沒接,阮念其實心裡就猜到什麼了,季霜的助理從來都是24小時待機絕不會錯漏消息,這會不接聽,多半兒是季霜的意思。

於是阮念又打了第三通——

她心裡有種無端的緊張,好像心臟都被揪緊,她要承認,在蘇姨說醫院的時候,阮念當時沒來由地心慌了一下。

季霜再怎麼嚴苛,也是跟她有著血緣關係的媽媽。

婚禮前的那番話,阮念當時沒太有很大的感觸,然而堵在心口的那些磐石,好像在隨著時光移開了分毫。

終歸結底,季霜都是她媽。

索性這第三通終於接了。

“王助,”阮念吸了口氣說,“我媽在醫院?”

王瑞瞧了一眼在病床上坐著的季霜,得到了授意,才終於開口,“對,季女士在燕京人民醫院第三住院部,8樓804床。”

阮念給時霖打了個電話,讓時霖去結賬,然後把東西送回西郊。

時霖猶疑,“太太您要出去嗎?要不我送您?這個點兒快燕京晚高峰了。”

阮念拎著包搖頭,“你先去吧,超市外麵有個地鐵站,我坐地鐵過去,我一會給梁西聞發消息。”

“誒好。”時霖應允。

阮念小跑著去找出口,超市外麵就有個不小的地鐵站,這個站點兒不是個熱門站點,人不多,人民醫院距此也就三站地鐵。

阮念很快上去,當時坐在哐當哐當的地鐵裡,她確實腦袋空白了一瞬。

她腦子裡麵有點亂——

季霜這回去的國家並不算安定,直至現在新聞時事都有報道,說那裡風氣也差,上個月才爆發了國際新聞。

可謂是動蕩。

阮念忽而有點驚恐,生怕是季霜在遙遠的國家出了什麼意外,平心而論,阮念的生活也算得上是順風順水,從未經曆過任何大的波瀾。

與那時總怪季霜管她相比,好像她那時的經曆都算不上什麼波瀾。

阮念趕到了醫院,強迫著自己彆亂想,她循著找到了位置,然後先去了護士站,她張望了一會,才有個護士拿著巡房表過來。

“誒你好,我請麻煩問一下,804的病人怎麼了?”阮念怕人家不說,就補了一句,“我是她女兒。”

“哦,是有個乳腺腫瘤,住院幾天了,就昨天才做了手術切除了,你是患者女兒啊,你看著點兒你媽啊,這年紀了怎麼還不聽話老忙著工作,檢查的時候不少基礎病呢,全都是生活不規律壓力大造成的,去年就說要切了拖到今年才來,得虧不是惡性……”

阮念一時竟然無言,隻得跟護士道謝,這個點兒走廊上不少人,也算是飯點了,家屬都買了吃的上來。

阮念腳步很慢,走到了病房前,竟然遲疑了一會,她抬眸從門上的玻璃那兒看進去,這是個單人間,帶個很小的洗手間和小陽台。

季霜穿著病號服靠坐在床上,臉色是她前所未見過的差,是一種病態的差和蒼白,以往總是整潔的短發也有點兒亂了,季霜以前總是黑發,看起來很有精氣神和氣質,是個外柔內剛的外交官。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季霜。

原來耳邊有些白發。

原來眼角也有點皺紋了。

阮念久久的站在門口,腦子裡不可遏止地混亂。

是什麼時候呢?

什麼時候去年就有了腫瘤?

什麼時候又是生活不規律壓力大呢?

什麼時候又有了許多基礎病?

阮念忽而發現——

她總覺得季霜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她好像也是那個,不太稱職的女兒。

母女之間平日裡基本沒什麼溝通,她怕季霜的嘮叨和強勢,季霜好像也總是對她的生活不滿意。

這縫隙好像就是浮動的距離,走來走去,也跨不過那道坎兒。

“誒,阮小姐來了。”王瑞買了飯上來,看見了門口的阮念,“怎麼不進去?”

阮念垂眸看了一眼,就是塑料的餐盒。

小米粥,一葷一素,一隻香蕉。

“什麼時候的事?”阮念聲音有些低,像是強壓下顫抖。

“挺久了,去年查出了腫瘤,季女士忙著工作,她手裡的工作暫時沒惹能替,加上今年調崗,因為有點兒動蕩,駐外那邊也密切地關注著華人群體,所以確實……更忙了,季女士有點低血壓和低血糖,前陣子還有點慢性胃炎和關節炎。”

“我媽是不是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紀了?”

“嗯……”

“你說實話吧,”阮念說,“我也不是來打聽她工作計劃的,我就是她女兒,想要知道我媽怎樣而已。”

“季女士已經有安排了,退休後去外交學院做客座教授。”

“……”

阮念忽然覺得心裡很空,像是某個被極力填補的地方突然就前功儘棄了。

因為這些,季霜一件都不曾跟她說過。

“那阮小姐給季女士送進去吧,我就不打擾了。”王瑞將手裡的袋子遞給她,然後對她頷首,“有事兒您跟我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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