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時疫(2 / 2)

四爺垂眸看她,臉上神色複雜,道:“這回皇上動怒,卻未斥責太子。老大趁著這時候翻了許多太子的舊賬,我瞧著皇上那意思,太子這關怕是……不好過。”

四爺說的已經十分委婉,直郡王今日跳得特彆歡,偏偏那些事情太子確實做過,待證據呈到皇上麵前,數罪並罰,太子這儲君之位……

幼蓁輕聲問:“皇上會廢太子嗎?”

四爺神情凝重,薄唇緊抿,許久之後啞聲道出兩字:“……或許。”

*

幼蓁猜出事情的走向,卻不曾料到爆發得這樣快。

所謂牆倒眾人推,更何況太子一直是某些兄弟們的眼中釘。皇上不再護著他,往日太子笞打諸王、截留歲貢、賣官鬻爵等事如開了花兒一般,成打的彈劾折子往皇上跟前送。

京城那邊是八爺監國,按理說京中折子都要在他手裡過一遭,八爺就像是沒看見似的,有關太子的折子一封不落,全都送到皇上的禦桌上。

幼蓁在行宮裡待著,這種時候,她直接稱病,連給皇貴妃請安也躲了去。皇貴妃哪裡會計較這些,還給幼蓁派來太醫,給她寫了副假脈象,替幼蓁把戲做全了。

皇上沒有立即廢黜太子,而是將太子關押在行宮二十裡外的一處馬廄裡。

一朝太子落此境地,實在令人唏噓。

太子被關,直郡王一眾人自然暗喜,四爺主動攬了看押太子的職責,回來簡單收拾些換洗衣裳,就要跟著啟程。

幼蓁舍不得,卻也明白這事必須四爺來擔,直郡王那撥人恨不得太子多吃些苦呢,若是他們過去了,太子怕是沒有好日子過。

她隻能依依不舍地送四爺出了行宮。

皇上將太子關多久,四爺便要在那裡待多久,幼蓁隻盼著聖駕趕快啟程回京,這樣太子也能跟著一起走。

奈何天不遂人願,幼蓁覺得皇上關押太子已是十分決絕,但在有些人眼裡還是不夠。

行宮西北角,直郡王彆院的書房內。

直郡王正在書房裡急得來回踱步,身旁是他的兩位幕僚,還有離得稍遠些的一個太監,衣裳帶著一層沙土,風塵仆仆的樣子。

“都到這一步了,皇上還不願廢太子,把他關那馬廄裡有何用!乾脆讓他做個馬夫好了!”直郡王滿臉怒氣地開口,他行軍多年,身板壯碩,在這書房裡宛如一座移動的小山,說起太子,他狠厲的臉上甚至帶上幾分殺意。

旁邊幕僚不敢開口,訥訥垂頭而立,新來的太監倒是上前一步,說道:“王爺,我們家主子爺明白王爺之憂,特地派奴才從京城趕來,給王爺獻策。”

直郡王停下腳步,覷他一眼:“老九讓你獻什麼策?儘管說來。”

直郡王心裡有數,這十幾個兄弟之中,若是陰謀詭計,那最在行的就是老九了,這種事情,問他準沒錯。

這太監諂媚笑道:“王爺,您想想,太子爺是皇上親自帶大的,這情分一般人可比不了。”

說起這個,直郡王的臉色明顯不好看,這太監審時度勢,不敢再提,轉開話題道:“皇上仁慈,顧及父子親情不願下手,但太子爺已經敗德至此,哪裡堪為一國儲君。這種時候,還需要直郡王出馬,斬草除根,為皇上分憂。”

“斬草除根?”直郡王眼睛一眯。

“是啊。”太監又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爺不知,我們家主子爺早就想好了法子,給了奴才一樣東西,隻要王爺能將這東西送到太子爺身邊,王爺的煩惱就迎刃而解了。”

直郡王沉沉盯住他許久,看得這太監勾起的嘴角都要僵了,直郡王才突然撫掌大笑一聲。

“還是老九腦子活主意多,這樣,我派兩個人幫你,待事成之後,虧不了你家主子!”

“哎!哎!”這太監連聲應是,“奴才定不幸辱命,不辜負王爺的期望。”

*

關押太子的馬場離木蘭圍場不遠,這裡遍地草皮,整日馬嘶蹄奔,鮮少有清淨的時候。

太子隻能住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皇上吩咐在前,任何人不得探視,太子每日隻能裹著羊皮,睡在冷硬的地麵上。

每日的膳食也是極為艱苦,往往隻是兩個硬餑餑,乾的能卡在喉嚨裡半天下不去。

四爺負監視之責,每日都會在太子帳篷外巡視,注意到太子已經連著三日沒怎麼吃東西。

這一日中午,送膳的小太監又捧著兩個餑餑和一壺清水過來,蘇培盛從另一頭趕來,手裡提著的是四爺的食盒。

這馬場裡的夥夫手藝粗陋不堪,每日使出全身本領,也隻能給四爺做出兩菜一湯來,味道平平無奇,勉強能夠入口。

四爺打開食盒,瞧兩眼菜色,吩咐蘇培盛:“將這個送進去。”

蘇培盛愣了愣:“主子爺,這可是您的午膳。”

四爺擺手,直接拿過另一個小太監手中的硬餑餑,他也不離開,坐在帳篷外搭好的簡易長凳上,當著眾人的麵吃起這兩個餑餑。

蘇培盛瞧四爺這樣,當即就明白過來了,無奈歎一聲,將手中食盒順著帳簾推了進去。

帳篷裡依舊寂靜,良久之後才傳來聲響,一隻手伸出來,接過那食盒。

四爺離開的時候,蘇培盛忍不住道:“主子爺,您一片好心,將膳食讓給太子,奴才沒什麼可說的。但您也不用吃那冷餑餑啊,您賞給奴才就是了,奴才再讓膳房另做一頓。”

四爺掃他一眼:“爺怎麼做,還用得著你說?”

蘇培盛忙住了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四爺不願費口舌和蘇培盛說清其中緣故,太子絕食三日,除了飯菜不合口之外,更多的是和皇上賭氣,可如今皇上也在氣頭上,太子這番作為被捅上去,怕是更討不得好。

四爺與太子換膳食,自己去啃那兩個冷餑餑,是出於兄弟情義,太子總該領他的情,好好用膳。

此後,太子再沒鬨過絕食,哪怕那餑餑再冷再硬,他也能塞進肚子裡。

*

九月初,皇上起駕回鑾,整個行宮都開始收拾行裝。

幼蓁心裡的大石鬆了些,想著四爺也快回來了,安排下人們收拾院落時,心情都好上不少。

今年這趟塞外之行可真是動蕩不安,幼蓁總覺著回到京城,局勢會稍稍平定些。

可眼瞧著歸期將至,幼蓁還沒見四爺歸來,剛想著派人去問問,就有太監來傳消息。

“四爺如何了?是路上耽擱了?”幼蓁沒等那太監回話,就立即追著問道。

這小太監不過十五六歲,還一副稚嫩模樣,對上幼蓁的視線,當即抖得跟個篩子似的。

“你慌什麼?快些說話!”幼蓁有些急了。

小太監麵色白了白,嘴巴幾次張開卻還是說不出話,幼蓁再次催促,這小太監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幼蓁瞧他這模樣,心裡猛地一激靈,忽然有一陣不好的預感,她猛地坐直身體,手心緊緊攥住旁邊的案幾一角,不停冒汗。

隻聽得那小太監顫著聲音道:“回、回福晉,四、四貝勒爺前日突然高熱,暫時回、回不來,太醫說、說……”

“太醫說什麼?”幼蓁聽見自己的聲音,虛無縹緲,落不到實處。

“說是時疫。”小太監嗓音弱了下去,不敢再抬頭去瞧主子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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