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情緒激動起來,想要起身,但卻隻能撐在床榻上。
“這兒用不著你,有太醫和奴才,你快回京城去,莫要染上……”
四爺話音未落,幼蓁傾下身子,擱著厚厚的絹布手套,按上四爺的手背,道:“我碰過表哥了,怕是行宮裡的人不願讓我回去。”
誰也不想和一個有可能染上疫病的人共處一室,自幼蓁坐上來此處的馬車,她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四爺攥住拳頭立即抽離,緊抿住薄唇直直盯著幼蓁許久,最後啞著嗓子開口喚人:“蘇培盛,將福晉帶走!”
幼蓁垂下眸,蘇培盛立即上前:“福晉,隨奴才走吧。”
幼蓁想去問問太醫,四爺這病如今是什麼狀況,也知道四爺此時在氣頭上,不想見到她來。
她這回願意聽話了,轉身跟著蘇培盛離開。
剛走出兩步,就聽得身後人道:“……將衣裳換了,讓人去燒,彆再進這屋子。”
幼蓁聽在耳裡,眼睛忍不住一陣酸,頭垂得更低,腳步加快。
*
太醫們候在隔壁房間裡,正在商討藥方,幼蓁換了身衣裳,以熱水淨手,再次覆麵。
她走進房門,商議的太醫們停下話頭,朝她拱手行禮:“見過四福晉。”
幼蓁抬手讓他們起身,問道:“四爺病情如何?你們有幾成把握?”
太醫們對視一眼,由為首的一位道:“回福晉,貝勒爺這次疫病來勢洶洶,這塞外藥材有限,奴才們正在商量方子,先緩解貝勒爺的高熱之症。”
太醫們說的委婉,可見四爺病情並不樂觀,幼蓁心裡一緊。
又聽得太醫道:“如今最緊要的是,是要讓貝勒爺服下藥,高熱時舌苔無味,喉嚨紅腫,強行喂藥……怕是喂不進去。”
如今這時疫已有藥方可治,不過最難的就是將藥送進病人肚子裡,許多時候都是喝不進藥,最後被拖成重症,不治而亡。
幼蓁立即道:“從今日起,藥湯煮好後由我送進去,宮裡也會送藥材和太醫過來,還望各位多多費心。”
太醫們連忙應是,他們被撥來給四爺看病,若是四貝勒出了差錯,他們頭上這頂烏紗帽也保不住,一個個都恨不得鑽到醫書裡去。
喂藥原本是蘇培盛的活計,幼蓁將藥端進去的時候,四爺還閉著眼睛。
幼蓁朝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蘇培盛上前,扶四爺起身,在四爺身後墊上軟枕。
瓷勺送到嘴邊,四爺皺起眉,張嘴喝下。
藥湯落入口,像是刀刃割進喉嚨,根本喝不下去,四爺剛要張嘴,卻被人捂住口,強行逼了回去。
四爺煩躁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熟悉的清亮杏眸。
幼蓁見他喝下去了,又麵無表情地喂上一口,依舊堵著四爺的嘴。
蘇培盛在後頭悄悄抬眼看,他之前給主子爺喂藥時,一碗藥能吐出大半,他可不敢像福晉這般,堵著主子爺的嘴啊!
主子爺一怒之下,怕是得廢了他的手。
看來這喂藥一事,還是得福晉來。
這藥實在是難喝,四爺不是吃不了苦的人,隻是受製於身體狀況,每喝一口都是受罪。
可喂藥的人是幼蓁,四爺到後來已經用不著她拿手捂著,而是自己艱難地吞咽,
一碗藥喂了小半個時辰,看四爺將藥喝完了,幼蓁鬆了口氣,將碗遞給蘇培盛,從腰間荷包裡掏出一塊桂花糖。
這是她和歲歲都愛吃的,幼蓁捏住糖塊,在四爺薄唇上點了點,道:“太醫說喝藥後不能吃蜜餞,會解了藥性,拿塊糖給你甜甜嘴吧。”
真的隻是甜甜嘴,沒等四爺嘗出那糖是什麼味道,幼蓁就將糖塊扔到藥碗裡,讓蘇培盛拿走。
喝完藥,四爺還不能睡,太醫們研製了藥水,每日要擦上三回。
幼蓁伸手去解四爺的衣裳,四爺抬手想阻止,幼蓁輕聲嘀咕一句:“躲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四爺訕訕地收回手,以他如今的力氣,是反駁不了幼蓁的,隻能束手任幼蓁擺弄。
…………………………
擦好藥水,看著四爺睡下,幼蓁才折身出了房門。
一番折騰下來,她已是一頭細汗,身上絹布也都要換下燒毀。
卻聽得蘇培盛同一個女子站在院子中央,兩人正爭執著。那女子也是一身絹布衣裳,瞧著身形不高不矮,臉側露出的肌膚發黃,幼蓁瞧著眼生。
“蘇公公。”幼蓁叫了聲,離得遠遠地問,“表哥已經睡下了,莫要吵嚷。”
蘇培盛忙壓下聲音,朝幼蓁彎腰行禮,又對麵前女子道:“你睜開眼睛看看,我能騙你嗎?這位是咱們府上的福晉,特地趕來照顧主子爺的,喂藥擦身都是福晉親力親為,你就不用過來了。”
蘇培盛示意她快走,這女子朝幼蓁看來,頓在原地停留半晌,才不甘願地轉身離開。
“她是何人?”幼蓁問道。
蘇培盛回:“是這行宮裡的宮女,好像姓錢,原本被撥過來伺候主子爺,應是從外頭采買過來的,沒學好規矩。”
看到福晉居然不行禮,這宮女也太膽大了些,居然轉頭就走,幸虧福晉心地好,不和她計較。
四爺這裡如今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蘇培盛聽說這宮女當時還是主動請纓,覺著這人不太可信,鮮少讓她接觸四爺,偏偏這人就愛往主子爺麵前湊。
蘇培盛越發不喜她,如今福晉來了,他總算能借主子的名頭,將人趕走,因著這女子的無禮行徑,心裡越發鄙夷。
幼蓁“嗯”了聲,沒放在心上,吩咐蘇培盛一句:“去太醫們那裡借兩本醫書過來,送到我屋子裡去。”
她就住在廂房裡,這樣若是四爺有什麼動靜,她也能快些趕過來。
蘇培盛連聲答應,目送幼蓁回房,轉頭就往太醫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