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432 字 3個月前

幕僚奉命而去。

孫次卿放鬆下來,重新跪坐。他總覺是自己多疑。

陛下怎會要立丞相為後。這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丞相都已是丞相了,且還握有實權,一個後位,哪裡抵得過相位權柄貴重。

孫次卿與謝漪鬥過,知曉這人的心機,無論怎麼想,都覺不可能。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還是令幕僚去查了。

第二日大朝,孫次卿將群臣署名的奏表呈上,但他的奏表並未引起什麼波瀾,因為有一份更要命的奏表當殿宣讀。

相府長史代謝漪上表,請辭丞相之位。

瞬間,殿上再無人去管大將軍上了什麼奏表,群臣皆呆如木雞,望向立在大殿正中的長史。

這一請辭是何意,殿上無人不知。

怎麼會是謝相?

眾臣都如聽了神話一般,宗正竟忘了置身何地,上前一步,手持玉笏竟想動手:“你在胡說什麼!怎麼會是丞相!”

韓平提前知曉,故而並不意外,保持了清醒,喝止道:“宗正失儀。”

宗正被當頭一喝,醒過神來,他望向寶座,猛地想到一事——何時起的?陛下與謝相為今日盤算了多久?

他想到了,孫次卿也想到了,群臣中許多人都想到了。

劉藻適時開口:“廷尉李聞升任丞相,輔佐君王,統領百官。”

這一出來得毫無預兆,李聞還未反應過來,愣在當場。孫次卿臉色沉得似塗了墨汁一般,群臣滿腹疑問,先是丞相卷入立後之事,成了後位人選,而後相位又有人選,陛下屬意廷尉。群臣驚慌失色,卻無一人敢開口,連私底下交頭接耳兩句都不敢。

滿殿寂靜,如死水一般,胡敖悄悄看了眼劉藻的神色,上前半步,衝李聞笑著提醒道:“丞相,該奉詔了。”

十六年丞相生涯,朝臣早已習慣了丞相二字專指謝漪,此下聽聞,各自一驚,驚覺這一稱謂要易主了。所有目光都聚到李聞身上。李聞怔怔地出列,他其實不想受封,這時繼任相位,無異於將自己置身於風尖浪口。

孫次卿就站在他身側,見他出列,低低地道一句:“廷尉可想明白了。”廷尉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就如是一字一字擠出來的。

李聞如芒在背,他一抬頭,便觸上了皇帝的目光。她的眼神很靜,靜到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可李聞還是自她的眼底捕獲了少許緊張。

李聞忽然間想起十幾年前,漸台上,他受命為帝師,看到稚氣未脫的小皇帝笑著稱他先生,與他訴說宏圖大願。陛下不該立後,江山社稷,豈是兒戲。

李聞跪地,四周響起幾聲緊張的聲音:“廷尉!”

李聞閉上眼睛,終是重重一叩首,高聲道:“臣聞必不負陛下天恩!”

陛下一意孤行錯了,可他若抗命,陛下接下去的詔命必然寸步難行,相位則會落入孫次卿手中。十幾年前他是大臣之中第一個站到陛下身邊的,十幾年後他也做不到背叛主上。既然如此,乾脆便將錯就錯吧。

這一受命,也就表明了立場。

劉藻手心全是汗,喉間如堵了石塊一般。有大將軍前一道奏表,李聞便是當殿抗詔,也無人敢說他半句不是,天下人還會讚他有臣節,可他接了,站到了她這一邊。

劉藻半晌方道:“散朝。”

謝相那一道辭表是何意明白的大臣自是明白了,遲緩些的則還摸不著頭腦,不知謝相何以突然請辭。

短短半個時辰,殿中一場交鋒落定塵埃。

大將軍先發製人,聯合群臣,上表諫天子之過。百餘人的聯名,當年群臣一同奏請皇太後廢昌邑王的奏表也不過這聲勢了。

皇帝以謝相請辭為巨石,投入朝堂這攤湖水中,驚起驚濤駭浪,奪回群臣目光,而後將爭議引到相位歸屬上。

李聞站隊,相位重歸皇帝之手這時大將軍再重提最初的那道諫表,便沒了最初雷霆一擊的效果。皇帝多得是理由敷衍過去。

劉藻透過流光璀璨的十二旒環視殿中,站起身,欲離殿。

殿中傳來膝蓋擊地的聲音,孫次卿的聲音在殿中回蕩不息。

“臣請辭大將軍之位!”

劉藻止步,望向殿中。

孫次卿伏地,高聲道:“朝有佞臣,臣不能清,辜負聖恩,不敢腆顏居廟堂,請辭大將軍之位!”

話音落下,陸陸續續的,群臣跟隨。

不過熟悉,殿上跪了大半,群臣齊聲,聲勢浩蕩:“臣等請辭,望陛下恩準。”

他們未必是受大將軍說服,也未必是黨同大將軍,之所以請辭,逼迫皇帝,是因皇後不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