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胭脂(2 / 2)

這家胭脂鋪謝梳雨常來,所以與老板熟識,很快老板給他們騰出一間用來試胭脂的單獨房間。

謝梳雨說:“這家胭脂很好看,一會兒等雪姑娘收拾完了,正好可以試試胭脂。”

洛川笑著,想起從前謝梳雨總是一逛就幾個時辰,卻似乎又感到有些頭疼。他說道:“你們姑娘家試胭脂,我們就不進去湊熱鬨了。正好我和兄長許久不見,去旁邊的茶樓閒聊上幾句,等你們出來可以嗎?”

“行吧你們出去吧,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不管問什麼顏色都隻會說好看。”謝梳雨笑鬨著,將洛川推出了胭脂鋪。

謝折風看了陸歸雪一眼,陸歸雪朝擺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不用擔心。

他這才和洛川一起暫時離開了。

茶館中,洛川對謝折風道:“我有位朋友聽聞兄長大名,想托我求一道劍符,給他新修的府邸鎮宅,不知兄長可否幫個忙?”

劍符對劍修來說,是個很常見的東西,以劍氣與靈力凝結而成,有點類似於可以隨意安置的微型劍陣。

謝折風平常身上也會帶著幾張劍符,所以就直接從芥子中取了一張,遞給洛川。

“多謝兄長。”

*

沈樓寒卻沒有和他們一起走。

陸歸雪進去了單間裡去收拾衣裳,謝梳雨原本以為沈樓寒會和自己一樣,在外麵等著。

結果她萬萬沒想到,沈樓寒居然跟著陸歸雪一起進去了?

等等,等等……謝梳雨感覺自己有點不太好。

其實她對雪姑娘這個徒弟,又有點害怕,又覺得有點奇怪,不是太敢和他說話。所以對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多,卻也覺得,沈樓寒對陸歸雪的態度不尋常。

謝梳雨摸了摸鼻尖,想起早上的事情,開始猶豫要不要靠在單間門上聽個牆角,卻又覺得這麼做不太好。

萬一是她誤會了,那多尷尬啊。

“謝姑娘,最近我家又新上了一套胭脂,要看看嗎?”胭脂鋪的老板走過來,跟謝梳雨搭話。

謝梳雨暫時從尷尬中解脫,決定先不去想這件事。

她對胭脂鋪老板說:“要看的呀,老板你幫我拿兩套新的過來吧。”

正好一會兒給雪姑娘也試試,謝梳雨想,雪姑娘的唇色很淡,皮膚很白,應該塗什麼顏色都特彆好看。

過了一會兒,陸歸雪整理好衣衫,推門剛要出來,卻又被謝梳雨笑著拉了進去,胭脂鋪的老板也跟著進來,幫他們試色。

謝梳雨拉他到妝台前坐下,說說:“雪姑娘,既然都來了,剛好來試試這些胭脂吧?”

陸歸雪根本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隻能聽謝梳雨的話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謝梳雨將盒中的胭脂暈開,依次在陸歸雪手臂上抹開一道道痕跡,紅色的胭脂映著雪白的皮膚,美得有點驚心動魄。

這套胭脂顏色偏深,幾乎沒有淺色。

謝梳雨一邊在陸歸雪手臂上劃過紅痕,一邊念著胭脂的名字:“這個是紅蓮露,這個是鳳凰火……最後這個叫朱砂血,我覺得這個紅色最正,也最好看……誒——!”

謝梳雨一聲驚呼。

原本一直靜默站在陸歸雪身旁的沈樓寒,猛然間伸手握住了陸歸雪的手腕,剛剛塗上去的胭脂被無意抹亂,斑駁地暈染開,好似變成了一片淋漓血色。

沈樓寒看著那一道道紅色的胭脂,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驟然間傳來極度的刺痛。

呼吸之間滿是並不存在的濃烈血腥氣,眼前回憶的碎片被拉扯著,讓人頭痛欲裂的眩暈中,隻剩下白色的雪和紅色的血,猙獰地交錯著。

那是什麼?

什麼樣的記憶?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東西?

沈樓寒艱難地呼吸著,忍著像是要迸裂開的疼痛,拚命回想。卻隻尋到了無儘的痛楚,連身體都劇烈地顫抖,仿佛整個世界都要隨之潰散。

“師尊……”沈樓寒的聲音顫抖著,本能地一遍遍叫著那兩個字,仿佛已經忘記了彆的語言。

他握緊了陸歸雪的手腕,指尖抹過他手腕上斑駁的紅色,像是想要把它們儘數抹去,卻又沾染了更多紅色,越來越多,一直將視線全部鋪滿。

抹不掉,也換不回。

沈樓寒低下頭,雙眼緊貼上那段被紅色染透的雪腕,滾燙而濕潤的水汽滑落下去,仿佛一道滴落的血珠。

心臟深處,疼得好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陸歸雪感覺到沈樓寒身上的氣息很不對勁兒,便對已經嚇呆了的謝梳雨說:“梳雨,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可以嗎?”

謝梳雨回神般地點點頭,什麼都沒敢問,轉身就出去了,還順手幫他們關上了門。

她出門之後,轉身背對著房門,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之後,隱約聽見單間裡傳來陸歸雪柔聲的安撫,和沈樓寒眷戀至極的聲音。

謝梳雨回想起剛才房中的幾個場景,然後她這次終於確定,自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她微微低下頭,感覺鼻尖上有點癢。

啊,原來是這樣,一會兒該怎麼跟雪姑娘說呢?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房門內。

陸歸雪這會兒其實也沒什麼好辦法,隻能用上心決,以溫和的意識去疏導沈樓寒混亂而暴戾的情緒。然後試著不斷呼喚他的名字,也許能讓他清醒一點。

“阿寒。”

沈樓寒聽到那個聲音,眼前血跡斑駁的畫麵中似乎照進來了一道光。他本能地朝著那道光伸手,近乎哽咽地叫了一聲:“師尊。”

“我在。”陸歸雪溫柔的聲音傳來,他說,“我在這裡。”

仿佛被這句話安撫下來,沈樓寒身上混亂的氣息漸漸消解,等陸歸雪再去看他的時候,發現沈樓寒閉著眼睛,像是暫時昏睡了過去。

陸歸雪還是覺得沈樓寒的情況不對,於是仔細檢查了一下,最後在沈樓寒大概心口的位置嗎,看到了一個他很不想看到的東西。

一道黑色的紋路,還很淺,也並不長,卻好似是在心臟深處紮根。

那是心魔的魔紋,還沒有破土而出,卻躍躍欲試。

陸歸雪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這輩子,沈樓寒的心魔還是早早就有了跡象。這下可麻煩了,之後得儘量幫他把心魔抑製住,不能再長出來了。

陸歸雪幫沈樓寒攏好衣衫,將他放到一旁,讓他倚靠著桌子趴下。

順利做完這些事情,陸歸雪居然也沒覺得太累。陸歸雪忽然意識到,自己最近一段時間,身體好像沒有那麼過分虛弱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變回過鮫人的影響。

難怪大師姐也說他身體恢複得不錯,可以多出去散散心。

安頓好了沈樓寒,陸歸雪拿出錦帕沾了些靈露,將手腕上已經亂糟糟的胭脂都擦掉,這東西被抹亂了,看著還真有點兒嚇人。

收拾完裡麵,陸歸雪便起身去叫謝梳雨回來。

“梳雨,不好意思,我徒弟他剛才不太舒服。”陸歸雪正在思考該怎麼解釋剛才的情況,“還有就是,那個……”

卻聽見謝梳雨擺擺手,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神情說:“那個雪姑娘,沒關係。我其實之前也有猜到一點啦,剛才更確定了,你隻是過來幫我大哥……的吧。”

陸歸雪愣了一下,心想,完了,好像翻車了。

謝梳雨繼續說:“大哥向來孝順,阿娘說什麼他都會儘量滿足。這次仔細想想,為了我們家的事情讓雪姑娘陪大哥跑這一趟,實在是麻煩你了。我也能看出來你和大哥關係真的很好,不過應該不是戀人罷了。”

“抱歉。”陸歸雪眼看著翻了車,也隻好承認錯誤,“不過,我是哪裡出了錯嗎?”

“其實雪姑娘一直很好啊,出錯的也不是你,是彆人。”謝梳雨笑了起來,她說,“比如說我大哥啊,他今天帶著你的樣子,就跟小時候帶著我出門一樣。之前我還沒覺得,但是今天洛川哥哥也在,兩相對比之下,就還挺明顯的。”

當然,露出破綻最多的其實是沈樓寒,但是謝梳雨就更不好意思說了。

那個黑衣黑眸的少年,看向他師尊的眼神太熾熱,雖然儘力克製著。卻終於在剛剛不舒服的時候,忽然爆發了出來。

之前好幾次謝梳雨都覺得奇怪,剛才她終於把那些事聯係起來了。

謝梳雨沒敢說,她其實有個瞬間出現過相當糟糕的想法,最後想想以謝折風的性格不可能。所以最後還是確定了,雪姑娘和她的“徒弟”才是更加親密的人。

“放心吧,雪姑娘,這些事情我不會告訴阿娘的。”謝梳雨握住陸歸雪的手,眼神溫柔又誠摯,“你們都是很好的人,也都是為了讓阿娘開心,對吧?”

*

沈樓寒的昏睡並沒有持續太久,他醒來之後,似乎也對剛才自己的狀態十分疑惑。

看到陸歸雪在旁邊擔憂的眼神,沈樓寒心中一暖,便說:“師尊,已經沒事了,剛才可能隻是有點不舒服,我們出去吧。”

等他醒來的時候,陸歸雪和謝梳雨已經交流完畢,見沈樓寒醒來,確定他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幾個人就準備去茶館那邊,與謝折風他們會合。

折騰出了這麼件事情,陸歸雪也沒了繼續逛花朝節的心思,而且沈樓寒剛剛昏睡了一次,應該早點回去休息才行。

謝折風聽陸歸雪要回去,也沒有多問,便答應了。

等回到謝家,謝梳雨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拉著陸歸雪說:“對了,阿娘說等我們從花朝節回來,讓我帶雪姑娘去陪她說會兒話。”

陸歸雪跟著謝梳雨一起,去了後院謝夫人房中。

謝夫人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甚至已經能自己坐在床邊。

她聽到有人進來,便循聲看向門前,說:“梳雨,你明天就要出嫁了,到時候阿娘沒法跟著過去。你這會兒去把婚服換上,過一會兒穿來給阿娘看看,讓陸雪姑娘先陪我說說話。”

“好的,阿娘。”謝梳雨離開的時候,對陸歸雪眨了眨眼,似乎是讓他彆緊張。

陸歸雪也試圖不要緊張,他走到謝夫人身前,想著隨便聊些什麼。

謝夫人像上次一樣握住了他的手,很輕。

她聲音溫柔如常,帶著點撫慰的情緒,說道:“陸雪……或許不該再叫你姑娘了,對吧?你是個好孩子,委屈你了。”

陸歸雪又愣住了,這次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他怎麼……怎麼又翻車了?

本著翻車也要死個明白的精神,陸歸雪鼓起勇氣,又問了那個問題:“夫人,抱歉,但我是哪裡出錯了嗎?”

謝夫人笑得溫和,說:“我看不見東西,彆的感覺便比彆人靈敏些,你雖然身體單薄,但男孩子和姑娘家的手,總歸不一樣。”

陸歸雪聞言,低頭看向自己被謝夫人輕輕握住的手。

原來早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謝夫人便已經知道了……

慘遭兩次接連翻車的陸歸雪,現在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埋進去。

“沒關係,你不要胡亂想。”謝夫人拍了拍陸歸雪的手背,溫言細語,“其實隻要你們都好,我這個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

謝夫人正說著。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環佩玎璫。

“阿娘,我換好衣服啦。”謝梳雨穿著一身朱紅嫁衣推門進來,襯得那張臉龐清麗而明媚。她走到床邊,說:“我和洛川哥哥一起挑的樣式,好看嗎?”

謝夫人見謝梳雨進來,也就善解人意地對陸歸雪笑了一下,也沒有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