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嫂在屋子裡麵做飯，聽見婆婆這麼說心裡頭稍微有些不高興。
每頓飯能吃的東西，她婆婆都給定好的，哪裡還能有什麼東西去求那老王家。
沒幾天就要到春耕，家裡頭的成人除了她小叔子，那都是要下地去拿公分的！
吃個半飽去下地也就算了，總不能是餓著肚子吧。
李嫂嫂心裡頭不太舒服，可又不知道這火往哪裡發，看見她男人走進門，冷著臉罵了一句。
“一天天的，眼睛是瞎了嗎看不見活？”
李大哥這個人憨厚老實，就算是媳婦罵他也不敢吭聲，隨手把亂了的幾樣東西收拾好，朝著他媳婦笑了笑。
“這樣成不？”
“出去，看見你心裡頭就煩。”
李婆婆跟李爺爺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再說話。
這也不能怪她兒媳婦，肚子吃不飽又是這個光景，本身人心裡頭就不舒坦，稍微再遇到一點小事情就容易發火。
李大壯在那邊當然也能聽得見，要是臉皮不厚點，怎麼可能跟在他爸媽屁股後麵混吃混喝這麼多年。
晚上吃的是粗糧粥，還有桌子上他們自家準備的一點鹹菜。
粗糧是真粗糧，就算是喝了這麼長時間已經習慣了，也照樣還是覺得拉嗓子。
每個人一碗，多的一點都沒有。
“鍋裡有給孩子準備的米湯，盛點喂他吧。”
李嫂嫂在收拾碗筷的時候，跟李大壯說了一句。
“行，謝謝嫂嫂。”
李大壯走進廚房，從一邊找出來乾淨的碗和勺子，把鍋裡的那些米湯都盛了出來。
看見鍋底的那幾粒米，盛到了另外一個碗裡，端到李大哥家的那兩個孩子麵前說道：
“弟弟現在吃不了這些東西，你們分了吧。”
就隻有幾粒米，說填飽肚子那是癡心妄想，不過李大哥家的兩個孩子根本吃不到這種細糧，聞著食物的香味後咽了咽口水。
吃是真想吃，可卻下意識看向了娘。
“吃了吧。”
李嫂嫂也沒說什麼多餘客氣的話，李大壯端著碗往後頭他自己屋裡走的時候，隱約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轉頭一看，是他娘。
“娘，怎麼了？”
“你會喂孩子麼？”
李婆婆不客氣的走到了李大壯前麵，他們家就算現在已經有些看不見了也舍不得點燈，把躺著的小家夥給抱到了外麵。
因為沒聽見他的哭聲，本來以為是還沒睡醒。
可是在抱到外麵後，借著月光能看見他非常漂亮的眼睛，正在眨巴著。
“娘，您說得對，我哪裡知道這些事情怎麼做啊。要不說還是得靠娘呢，娘就是咱家裡頭懂得最多的人！”
李大壯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就開始拍起了他娘的馬屁，在家裡頭之所以老頭和老太太都喜歡他，其中絕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這一張嘴。
每次都能把李婆婆給哄的眉開眼笑，選擇對他做的事放任不管。
“你跟你哥還有你姐姐，當初我奶水也不夠，都是用米湯一點一點把你們給養大的。”
“娘，那您可是真的厲害！”
李婆婆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喂到小家夥的嘴巴，勺子送到他嘴邊的時候他就會張開嘴巴開始吞咽，乖的不行。
“你還彆說，你兒子是我喂過這麼多孩子裡頭，最乖的那個。”
其他孩子喂米湯的時候都是掙紮著不願意喝，當時全靠著她家老頭子幫著把孩子給摁住，再直接強硬灌進去。
可這小家夥，一口接著一口，省心的不行。
“明天啊你起床之後，就先把羊奶給擠出來一點，我再琢磨琢磨怎麼弄給這孩子喝。”
羊奶肯定還是比不上母親的奶水，可就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允許他們太挑剔。
能有點奶水就不錯了，還管是不是人。
總之，能做的他們都做了，這孩子到底能不能養活，全看這孩子自己的造化。
“娘，那這孩子晚上睡哪啊？”
李大壯前幾天因為準備他媳婦的事，一直都沒怎麼好好休息，讓這小家夥躺在他的床上睡覺還成。
可現在他也要回去睡了，再像是之前那樣睡一起肯定不能。
他睡姿到底怎麼樣，李大壯一點也不敢保證，說不準他睡到迷迷糊糊就想換個姿勢呢？
這小小一坨，他要是隨便一壓，怕是就沒了。
“跟我和你爹睡吧，你小時候睡覺就愛踢你哥，你哥那時候還老愛跟我告狀。”
就算是李大壯不提起這件事，李婆婆也不放心讓他帶孩子。
“成，謝謝娘，我就知道娘你最好了，村子裡頭誰不羨慕我有這麼一個好娘呢。”
被李婆婆抱著的安安在肚子吃了個半飽後，就開始打起了哈欠，李婆婆看見擺了擺手讓她兒子先一邊去。
“明兒早些起，你自己先好好琢磨下給羊擠奶的事兒。”
“成。”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剛剛亮，李大壯就大著哈欠出了自己的房門。
外頭院子們是虛掩著的，應該是李嫂嫂去河裡洗衣服了。
李大壯從廚房裡麵找出來了一個破碗，在那隻羊的身邊蹲下。
他昨天一開始出門的時候，隻是因為覺得待在家裡頭實在是太憋屈了，看見那孩子仿佛下一秒就上不來起的樣子，著急又沒辦法，才想出門去散散心。
後麵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山的旁邊，猛然間就想到了其實也一定非得是人的奶水才給喂孩子。
他那個乾爹以前教過他，說什麼這個季節裡大部分動物都在繁衍，所以不能上山。
再加上以前他乾爹還活著的時候，還跟他說過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說他有個朋友，當年被丟到了山裡，被一隻狼撿走，靠喝狼的奶水長到了三歲，才被人給發現。
當時李大壯就瞬間就悟了，想去抓一隻回來。
他的運氣還挺好，一上山就碰到了一隻剛繁衍不久的母羊。
蹲在那裡的李大壯盯著這隻羊看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要怎麼把奶水給擠出來。
後麵還是李婆婆起了，李大壯下意識想跟他娘打個招呼，站起來時因為之前蹲了太長時間，猛地往後退了兩步，差點沒直接摔地上。
這幅場景，差點沒把李婆婆給嚇死，急忙過來扶著他。
“算了，你來看著我是怎麼弄的。”
“成。”
李婆婆儘量讓自己動作慢些，讓她兒子看清楚。
如果一直都是像現在這樣的話，那她每天起來擠一點羊奶也行，就是稍微辛苦點。
可馬上就要到春耕，那是關係著他們一家子今年能不能吃飽的大問題！
李大壯難得沒有偷懶，學的還挺認真。
後頭覺得自己學的差不多了，主動上手試了兩下。
“這羊的奶水，可真多。”
擠出來了小半碗後，李大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感歎，最後擠出來了滿滿的一碗。
李婆婆當年還沒有嫁過來的時候，她們村子裡頭也有用其他動物的奶水把孩子養大的事，她還記得那時候有人跟她說，一定得把這奶煮一煮。
她進了廚房，李大壯能看出來她的打算，急忙湊過去幫著一起燒火。
在燒火的時候，兩個人也會說些話，在羊奶被煮出香味後，李大壯沒忍住又說道：
“早知道我就多牽幾隻回來了。”
李婆婆聽見這句話，真恨不得用鍋鏟狠狠敲一下他的腦袋，繃著一張臉提醒道：
“有些事你可彆做，這回大隊長是看在你兒子太小了的份上，才讓你把這隻羊給養著的。”
全都是看在那孩子的麵子上，一隻還能說是給孩子的口糧，如果再多上幾隻的話，村子裡頭其他人也不樂意。
“我知道的，娘。”
李大壯也就隻是隨口一說，又差點挨了他娘一頓訓斥，隻能嘿嘿笑著希望他娘能消消氣。
“今年春耕的時候，你必須得跟著我們一起下地去賺公分！”
以前他想偷懶，李婆婆都由著他了，畢竟她跟自家的老頭子也都還沒有老，有些事他們能做。
可就是從去年開始，她跟老頭子都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村子裡頭有不少在他們這個歲數就走了的。
大兒子家大兒媳婦的性格是個強勢的，大兒子人也比較勤快，他們家兩個孩子也都不小了，都能在家裡幫上忙。
二女兒嫁出去的那戶人家也是窮，但是她男人對她好，再加上她女兒性格本身也很強勢。
兩個村之間距離的又不遠，要是真受了婆家的欺負，自己都能跑回來。
三個孩子裡麵，李婆婆最操心的就是小兒子，這麼大年紀了還是一事無成，乾什麼都嫌累。
以前是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可現在還有個孩子要養活，雖然不知道能養上多久，但是總得先打算著。
“那我兒子怎麼辦啊娘？”
那麼小的孩子，肯定離不開人，再加上這孩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小了，丟在家裡李大壯也放心不下來。
要不是因為害怕他娘笑話，他真想跟他娘說，那孩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沒事就忍不住想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麵試一試。
瞅瞅那一小坨還會呼吸不，確定還活著才能安心。
“到時候用你大嫂家的那個籃子，滿月後就提到地裡頭去。滿月之前，讓你嫂嫂家孩子先幫你照顧下。”
“不管怎麼說，你你這次肯定得跟著一起去下地！”
李婆婆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哪怕是李大壯也沒辦法更改，就隻能答應下來。
雖然說老大家的那兩個孩子也算不上多大，但是照顧個這麼大點的孩子隻要不貪玩應該沒什麼問題。
至於老大媳婦會怎麼想，李婆婆壓根兒就沒考慮過。
他們這個家裡頭，除了她跟老頭子，盼著李大壯能稍微出息點，跟著一起去下地的人就是她大兒媳婦了。
老大跟老小之間年齡隔著好幾歲，在老小出生的時候老大都已經十多歲了。
當時他們也很忙，基本上都是讓大的帶著小的，從小一起帶大的感情擺在這裡呢。
老大在其他事情上很聽他媳婦的話，唯獨在這件事情上不一定，偶爾甚至還會因為這件事吵架。
吃飯的時候，李婆婆跟大兒媳婦提起了這件事，李嫂嫂看了一眼她家的兩個孩子，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確實，她盼著這小叔子自己能賺點公分，以後等爹娘走了之後自己也能過日子。
她自家兩個孩子都吃不飽又穿不暖的，總不能還養著一個好吃懶做的小叔子！
哦對，現在還要加上這小叔子的孩子。
他們吃飯很快，吃好後才端著那晾涼了些的羊奶去看小家夥。
小家夥自己躺在床上也不哭不鬨，就算是醒了就盯著一個地方看。
羊奶李大壯端著，李婆婆湊過去把孩子給抱在了懷裡，試了下尿布確定不用更換後才抱出去。
拿著勺子喂到了小家夥的嘴邊，本來以為他會像是之前那樣乖乖巧巧的開始吞咽，可沒想到頭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抗拒的神色。
李婆婆自己湊上來聞了聞，味道的確有些膻。
“喝啊小乖乖，聽話哦，喝了才能活下去。”
這些話李婆婆不指望孩子能聽懂，如果這孩子真的是不願意喝的話，也就隻能喂進去一點算一點。
在使用那種手段之前，李婆婆先拿著勺子喂過去，想試試他到底喝不喝。
這次的小家夥皺著小眉毛眯著眼睛，雖然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抗拒，但是好歹沒有再跟之前那樣不樂意喝。
一口一口喂著，最後還剩下一點，沒喂下去就先聽見他打了個奶嗝。
李婆婆抱著孩子，讓他靠在自己肩頭，伸手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
李大壯拿著那剩下的羊奶出去，看見了他哥哥家的兩個孩子，朝著他們招了招手，讓他們來嘗嘗這東西的味道。
兩個孩子平常根本吃不飽，湊過來小心翼翼聞了聞，還是全都喝了下去。
李嫂嫂在門外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臉色不像是之前那樣不好看，招呼著她兒子把碗給送過去，她也洗一洗。
今天喝完奶後，小家夥沒有睡過去。
再加上今天的天氣不錯，暖融融的太陽曬在身上很舒服，李婆婆就抱著安安坐在院子裡麵。
從她小兒媳婦生產開始，就被那一係列事情打的猝不及防。
一直到現在，才來得及看看這孩子的長相。
漂亮的眼睛應該是隨他娘，卷翹的睫毛一眨巴就很漂亮。
皮膚一直到今天都還是皺巴巴的，還微微泛紅。
李婆婆明顯要比李大壯有經驗，倒也沒嫌棄這小家夥現在模樣還不夠漂亮。
剛生下來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李大壯剛生下來的時候她都不願意抱，後麵養上幾個月，漸漸地也就好看了。
李大壯弄完後也放下東西走了進來，蹲在他娘旁邊盯著這小家夥看。
明明之前他抱在懷裡的時候，覺得自己兒子就隻有那麼一小坨，偶爾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
可現在被他娘抱在懷裡，又覺得怎麼看怎麼精神。
“娘，他這是不是能被養活了？”
李婆婆白了她小兒子一眼，養活一個孩子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她有個孩子是五歲夭折的，不長到十歲根本就放心不下來。
可現在很明顯，當著孩子的麵，再看她小兒子眼睛裡帶著期盼和笑意的麵，這些話都不適合說出口。
“那可不，你看這個小手，多有勁兒啊，肯定能平平安安的長大。”
李爺爺這時候從屋裡走出來，這個孩子的名字在此之前一直沒有定下，剛剛他聽見自己媳婦說的話後有了想法。
“這孩子，不如就叫安安怎麼樣？”
“行啊，小安安。”
李大壯伸手捏著他的小手晃了晃，就看見這小家夥癟著嘴，微微用力把手給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