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爹爹呢?”
他這幅不問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讓楊老奶奶無奈至極。
用完晚膳後讓兩個丫鬟在前麵引路,朝著另外一個院子走去。
剛靠近,就聞到了非常濃的酒味飄在空氣中,楊老奶奶下意識用手帕遮住了鼻子。
安安也用小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心中已經生出了後悔,而這時奶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當真要去?”
都已經站在了門口,安安輕輕點了點頭。
“嗯!”
老嬤嬤叩了叩門,裡頭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把門給打開。
整個院子裡就隻有兩盞燈,看起來黑漆漆的,丫鬟走到了前麵,用手上提著的燈照亮了路。
屋子裡也點了一盞燈,軟塌旁邊靠著一個男人,身邊還有不少亂放的酒瓶,人已經醉死了過去。
何少爺已經頹廢了兩三年,飲酒度日,但是因為有楊老奶奶派過來照顧他的人,如今身上瞧著還是乾乾淨淨的,隻不過眉宇間就化不開的頹。
安安走到他旁邊蹲下,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腦袋。
何少爺慢慢睜開了眼睛,把安安嚇得迅速就躲到了奶奶後麵,探出一個腦袋緊張盯著他看。
剛睜開眼睛的何少爺在這麼亮堂的屋子裡,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
毫無焦距的眼神盯著一個地方看了一會兒,才把視線落在從他娘後麵探出腦袋的小家夥身上。
粉雕玉琢的小家夥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被照顧的很好,肉嘟嘟的小臉蛋和白皙的肌膚,還有因為震驚微微長大的嘴巴。
“你是誰?”
一開口酒味就傳到了安安鼻尖,讓他下意識捂住了口鼻,小聲嘟囔道:
“好臭。”
何少爺都還沒有來得及反駁,就先聽見楊老奶奶冷笑了一聲。
“如今倒是出息了,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
這句話讓何少爺下意識坐正了身體,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安安麵前,蹲下跟他對視。
“這是耀祖?”
“嗯。”
楊老奶奶冷冷地嗯了一聲,安安伸手幫他把亂了的頭發整理了一下。
喝了太多酒,何少爺的動作有些遲鈍,根本就避不開。
努力幫他爹爹把發絲整理好的安安嘗試了好幾次,後麵還用手輕輕拍了拍,希望頭發能聽話點,可架不住就是一點用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在跟頭發生氣還是在和他爹賭氣,安安小臉拉了下來。
何少爺一直在盯著安安的臉看,記憶裡這個小家夥明明還是一個被放在繈褓裡的小團子,突然之間就長到這麼大了。
安安任由他看,過了一會兒後打了個哈欠。
“耀祖,該回去休息了。”
楊老奶奶在一邊提醒,安安乖乖朝著奶奶走過去,把手塞到奶奶的掌心。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扭頭看了何少爺一眼,奶聲奶氣的開口問道:
“爹爹,我明天還能來看你嗎?”
何少爺艱難的扯開了一抹笑容,點了點頭。
太長時間沒笑過,臉上表情都是僵著的,看起來稍微有些可怕。
安安卻絲毫不介意,得到這個答案後他很開心,走在小路上一直都在蹦蹦跳跳。
在小少爺離開後,負責照顧少爺的那個小廝走了進來,幫少爺把那些酒瓶給收拾了一下。
弄好後正準備催少爺去休息時,突然聽見何少爺開口道:
“明兒早上彆拿酒過來。”
“是。”
離開這裡後,楊老奶奶麵上雖然不顯,但心裡頭也不好過。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她的親兒子,哪怕感情不深厚也是親兒子。
因為那件事一直頹廢到現在,不願意出院門半步,她怎麼可能不心疼。
安安被奶娘帶回去休息,楊老奶奶一直坐在紅木椅子上毫無睡意,直到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的老嬤嬤過來。
“老夫人,大少奶奶跪祠堂暈過去了,可要去叫大夫過來瞧瞧?”
“讓人抬回去,叫個大夫來吧。”
“是。”
這件事吩咐下去就行,並不需要楊老奶奶身邊的老嬤嬤親自去辦。
她在伺候老夫人休息的時候,對於大少奶奶這件事沒忍住提了一嘴。
“老夫人,若是等小少爺大了,因為大少奶奶的這件事心裡頭怨著您怎麼辦呢?”
老夫人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看,現在沒有外人在她不用再裝,臉上是根本遮掩不住的疲憊老態。
“若是她願意跟她娘家徹底斷了,那就是何家的大少奶奶。”
“若是不願意的話,等耀祖大了怨我,我也受著。”
“反正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可能讓她如願。”
老嬤嬤看出了老夫人的堅持,也知道這件事繼續勸著沒用,就伺候著老夫人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安安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被人推著肩膀鬨醒,滿臉都寫著懵。
剛睡醒的安安有些起床氣,生氣的踹了想要把自己從被窩裡扒拉出去的人兩腳。
強迫自己睜開眼睛仔細看看,他麵前的人是周小雅,眼睛腫的像是核桃。
“耀祖,奶奶那麼疼你,你身上一定有值錢東西的對不對?先借給娘用一用,等娘有錢了就贖回來還給你。”
這句話,讓安安下意識把自己脖子上帶著的玉石掛墜攥在掌心,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要,娘……你很缺錢嘛?”
安安被鬨醒後就乾脆盤腿坐在那裡,撐著下巴跟他娘嘮嘮嗑。
也許是因為他很少感受到母愛,所以哪怕隻是感受到了周小雅對自己的一點在意,都忍不住想把她往正路上拽一拽。
“你舅舅他欠了債,又抽了那東西。”
“你外祖把家裡的宅子都賣了,也還是還不上。”
周小雅一想到她爹娘擠在那麼小的屋子裡過日子,再想到自己現在在何家什麼都不缺,心就像是刀剜了一樣疼。
對於安安試圖拯救他娘這件事,係統選擇睜一隻眼閉隻眼。
如果周小雅壞到無可救藥,那它肯定會勸著自家崽崽。
可偏偏並不是,她隻是單純的愚蠢,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後,心理有些扭曲。
有崽崽在,扭過來也不是不可能。
“欠債了哇?”
“嗯,追債的人說,如果還不上債的話,就要砍掉他的胳膊抵債。”
安安腦海中自己想到了這幅血腥的場景後,被嚇得一個激靈,默默把被子往上麵拉了拉,讓自己暖和些。
“耀祖,你幫娘一回,就這一回好不好?”
楊老奶奶是真舍得在這個寶貝疙瘩身上花錢,安安手上戴的金手環,脖子上掛著的玉都很貴重。
把他的東西賣了的確可以,但是架不住安安自己不樂意。
“娘,我也想幫你哇。”
安安摟著周小雅的胳膊,打算跟她長談。
這個年紀的小孩表達能力有限,很多話就算腦袋裡想出來了也沒辦法說出來。
所以係統隨便用自己的積分,給安安兌換了半個小時口齒伶俐的金手指。
“但是娘……你看哇,舅舅喜歡賭,抽的那個東西還有癮對不對?”
“嗯。”
自從周小雅知道那個消息後,這麼多天都睡不著,也沒有人願意聽她傾訴。
好不容易有個安安,願意跟她說起這件事,她倒是很有耐心,也並不催促。
“把我的東西賣了給舅舅還債,債木有了,他是不是還想賭哇?”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的話,周小雅絕對會替她哥哥否認,還哄著快點把錢給她。
可現在麵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安安,她實在是沒辦法昧著良心撒謊。
根據她對她哥的了解,還完債後他肯定會繼續去借,再借著賭。
如果又欠下了賭債的話,說不準還會回來找她幫忙。
“我東西賣完了怎麼辦哇?”
這麼大點的小家夥,不管楊老奶奶再怎麼疼他,也不會給他太多貴重的東西。
就這幾樣,賣的話總會有個頭。
周小雅臉上表情變得有些糾結,不自覺被安安帶著跑,緊張地開口追問道:
“那可怎麼辦呢?”
安安吸了吸鼻子,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疼的眼淚汪汪。
“娘,東西賣完了,那就賣耀祖叭。”
“不行。”
想也不想,周小雅就直接拒絕了。
之所以會讓耀祖幫忙,那是因為她潛意識裡覺得身為何家唯一的小少爺在錢上根本就不缺。
他把東西讓自己拿去當掉,就算說是因為他自己粗心弄丟了也不會被老太太訓斥。
可若是要賣掉他的話,那周小雅肯定是舍不得,畢竟這是她的親生兒子。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那怎麼辦呢。”
安安臉上露出了苦惱的小表情,把問題又推回給了周小雅。
周小雅動了動嘴唇,很想說出她保證她哥哥就隻賭這最後一回,一定會收手好好過日子。
可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先被她自己在腦海中否認了。
不可能,她哥哥還完賭債後肯定還會去賭的,從她哥頭一回欠債的時候,就用這樣的話跟爹娘保證過。
一直到輸掉了所有的家業,就連祖宅都賠了進去,也沒有兌現。
安安撐著下巴等了很長時間,等到周小雅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後,這才裝出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六神無主的周小雅看見他這幅模樣後,握住了兒子的手,開口道:
“耀祖,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娘,舅舅抽那個有癮,賭也有癮,根本就戒不掉哇。”
放在曾經周小雅肯定反駁,可今天她幾乎是迫不及待點了點頭,等待她兒子說下一句話。
“要是不還賭債的話,砍哪一隻手嘛?”
在周小雅還小的時候,她哥哥就回去賭坊,對這種事她很清楚。
其中有一次,刀都把她哥哥的手割出來了血痕,把她嚇得不行。
“右手。”
安安猛地拍了拍手,裝出一副非常興奮的模樣說道:
“娘,那這不就好了嘛?”
“好了?”
手都要被砍掉了,這好在哪裡?周小雅根本就看不出來。
“你看呀,木有手,抽不了了,也賭不了了,就不欠債,又有錢啦。”
周小雅幾乎是下意識想反駁,可越想越覺得她兒子說的有些道理。
要是她哥沒有右手的話,那東西不知道能不能戒掉,反正賭肯定是做不到了。
原本他們家的條件也還算可以,全都是被她哥給硬生生敗成了這樣,連累爹娘一大把年紀還過得不安生。
“娘,賣了給舅舅還債嗎?”
安安說著就想把自己手上戴著的鐲子取下來,周小雅卻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不賣,留著吧。”
如今可以找她兒子借這些東西,那等這些東西賣完了之後呢?總不能真把她兒子也賣了。
爹和娘會明白她的苦心的,等哥哥醒悟過來後,也會知道自己是為了他好。
隻是沒了一隻手而已,自己要是借錢給他,自己可是要沒了一個兒子啊。
在他娘說完這句話後,安安似乎聽見了些動靜,伸手輕輕推了一下周小雅,催促道:
“娘,您快點離開吧,我好像聽見奶娘的聲音了。要是被奶奶知道你過來的話,肯定又要罰你了。”
“嗯,好。”
安安一句關心的話,就把周小雅給感動的夠嗆,擦了擦眼淚幫安安整理了下被子才往外走。
周小雅走後,安安自己把被子又整理了下,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作為何家唯一的小少爺,他想賴床當然不是什麼大事,奶娘也根本不敢過來催。
躺在被窩裡聽著雨聲睡得很香的安安,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他還跟他爹爹說今天過去玩。
何少爺難得從他自己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直期待院子門會被人敲響。
幾次他想出門去看看,都被照顧他的小廝給攔了下來。
楊老奶奶為了方式何少爺喝多了酒會醉死到池塘裡,根本不許他出院子門,就隻能繼續這樣焦灼等著。
安安一覺睡到了半上午才醒,剛起身嬤嬤就推門走了進來。
換衣服的時候,安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聲嘟囔他覺得自己肚肚有些餓餓。
奶娘招呼丫鬟把早膳給送過來,小少爺自己用膳的時候,在旁邊提醒了下他昨日說要去看看少爺那件事。
“對哦,要去看爹爹的。”
安安自己端著碗,咕嚕咕嚕就把粥都喝了下去。
係統說他的任務是要保住家業,讓奶奶開開心心度過晚年。
腦袋瓜非常靈活的安安,在當時就一直琢磨著要怎麼完成。
係統給出的資料顯示,這是非常動蕩的年代,完成任務的難度係數並不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主一直都是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少爺,所以連帶著現在的安安也變得有些懶散。
邁著小短腿跟著丫鬟去爹爹院子的路上,安安滿腦子裡都還是應該怎麼樣才能催著爹爹上進。
與其自己努力。
不如望父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