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耀祖的手上捏著一個酒杯, 因為手臂沒有太多力氣還灑出來了些，酒味飄開，讓何少爺有些頭皮發麻。
雖然說何少爺這三年來一直醉生夢死, 基本上每日都離不開酒,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覺得酒是個好東西，更不可能願意讓自己兒子碰。
偷偷乾壞事的小耀祖沒有一丁點自覺，就跟一隻偷腥成功的小貓咪，滿臉都寫著雀躍。
甚至壓根兒沒發現他自己偷偷摸摸在乾的事已經被爹爹發現了，還湊上去又喝了一口。
像是何少爺跟他朋友一起到飯店裡讓人上的酒，那自然都是上好的白酒, 味道非常辛辣。
安安悄悄抿了一口後, 還‘哈’了一下搖頭，把大人在喝酒後的表現模仿了個十成十。
“耀祖！”
爹爹帶著幾分嚴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安被嚇得手一抖, 酒杯掉在了地上, 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昂？”
小耀祖甚至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做錯了些什麼，大大的眼睛裡麵寫滿了無辜。
在意識到爸爸的語氣正在凶他的時候, 甚至還癟了癟嘴，露出了幾分小委屈。
何少爺看他這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的模樣, 莫名就覺得有些頭疼。
對於他來說，他並沒有來得及參與安安從繈褓中的小團子, 慢慢長到現在這麼大的過程，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安安溝通效率會比較高。
偷喝酒這件事的確是安安不對，可架不住何少爺不知道應該怎麼教育。
反倒是在看見他露出委屈神色時心就先軟了三分，更舍不得責罰他。
一邊何少爺的那個朋友看見安安眼睛都有些紅了的模樣，就先勸說起了何少爺。
“這孩子現在還小著呢，興許是因為覺得這件事有趣, 所以就想試一試。何兄，你對他的態度莫要這般嚴厲，你瞧瞧，都快要被你給嚇唬哭了。”
小耀祖在一邊非常配合的吸了吸鼻子，看起來活像是一個被欺負狠了的小可憐，還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那種。
“你是有所不知，這件事若是讓我娘知道的話，那可有我的好果子吃。”
雖說如今何少爺打算上進了，但是他很清楚不管再怎麼樣，自己在娘的心中都比不上安安來的重要。
甚至就多餘把他跟安安放在一起比較，說不準娘都要嫌棄他礙眼，擋著她看她心愛的小乖孫。
“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你仔細瞞著，莫要讓你娘知道便是了。等到明日酒味散的差不多，你娘就算是再想追究，那也根本來不及了。”
話說的是有點道理，但是不多。
旁人隻知道他娘把耀祖這個孫子看的非常重要，但是不知道已經重要到基本上每日睡前都會先過去瞧瞧。
之前他聽照顧娘的丫鬟在私下提起，娘若是每日不先看見耀祖安好，那夜裡都睡不著覺。
更何況再看現在小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一樣的小耀祖，何少爺並不認為能瞞的過去。
有那小家夥鬨出來的這件事，何少爺也沒什麼心思再繼續跟老朋友敘舊。
隻草草吃了點東西，就帶著安安匆匆回家。
在回來的黃包車上，安安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明顯，酒意也開始上頭，一直在衝著他嘿嘿傻笑。
小耀祖自己是肯定不會挨訓，娘隻會把怒氣都發泄在自己這個把耀祖給帶出去的罪魁禍首身上。
何少爺思考了一路，在到家後就自覺去跪了祠堂。
楊老奶奶聽見這個消息後，匆匆趕過來看見耀祖迷迷糊糊傻笑喊奶奶的模樣，怒意瞬間就上了頭。
走到她兒子的麵前，指著安安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你就是這樣照顧耀祖的？”
“娘，是兒子的錯，怪兒子沒看住他。”
迷糊了很長時間分不清楚狀況的安安，在現在倒是突然開始講起了義氣。
急忙湊到奶奶麵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斷斷續續的替爹爹解釋道：
“是，耀祖，寄幾，喝噠~”
“奶奶，好辣哦。”
“報喝。”
小耀祖主動把責任承擔到了自己身上，讓楊老奶奶稍微消了點氣。
可再怎麼樣，耀祖就是一個走到哪都需要人帶著的孩子，怎麼看都是把他帶出去的何少爺責任更大。
“若非是因為你帶著耀祖出門還要酒，他有機會喝嗎？”
“耀祖之前從來不會這般頑皮，說不準就是看見你整日喝酒，所以自個兒也想試一試！”
這話何少爺沒法反駁，畢竟這麼大的一個宅院裡，整日喝酒的人就隻有他一個。
“娘，兒子知錯。”
小耀祖喝醉酒後思維似乎變得有些遲鈍，迷糊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他替爹爹解釋的行為似乎並沒有讓爹爹逃脫奶奶的懲罰。
就搖搖晃晃走到了爹爹旁邊，學著爹爹的樣子跪下，奶聲奶氣說道：
“奶奶，耀祖知錯啦。”
看見兒子跪在祠堂冰冷的地磚上時，楊老奶奶可以無動於衷，甚至想借此來懲罰他長個記性。
可耀祖的膝蓋才剛碰上地磚，楊老奶奶就急忙親自把他給扶了起來抱在懷裡，皺著眉說道：
“你哪裡錯了？”
“耀祖，耀祖下次，不喝啦，奶奶不生氣。”
“好，奶奶不生氣，真拿你沒辦法。”
楊老奶奶無奈應了下來，麵對這個小祖宗她是真狠不下來心，更彆提是罰他跪祠堂。
安安緊張攥緊了奶奶的衣服，看了一眼還跪在那裡的爹爹，抿了抿唇倔強的模樣，讓楊老奶奶歎了口氣後說道：
“佑兒，你也起來吧。”
“多謝母親。”
何少爺很清楚，之所以能那麼簡單就把這件事揭過去，全都是托了某個小祖宗的福。
朝著他望去時，安安還俏皮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像是父子之間無聲的默契。
酒意還有些影響沒有消，讓平常聰明的小家夥現在看起來有些呆，傻乎乎的樣子更顯得可愛。
“下次不許再帶耀祖去那些地方，還有你院子裡的那些酒，全都給我扔了，不扔耀祖就不許去！”
聽出奶奶話中的嚴厲，哪怕不是對著自己安安也照樣有些小委屈，輕聲應道：
“哦。”
何少爺拱手對著娘彎腰行禮。
“是，娘。”
之前何少爺之所以整日裡買醉，是因為他喜歡在酒精中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幻的感覺，借此來逃避身體殘缺的事實。
如今有了個小安安陪在身邊，在楊老奶奶提起這件事之前，何少爺就沒怎麼碰過酒。
娘突然讓他把所有的酒都給扔了，他也沒有什麼異議。
這小家夥明明在其他事情上看起來挺遲鈍，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在當時手就那麼快，根本不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酒杯就已經先攥到了手裡送到嘴邊。
像是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後肯定會有第二回。
何少爺不敢賭，萬一下回小耀祖找到了他放酒的地方，打算進去喝個爛醉，那他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醉醺醺的小耀祖還是惦記著要跟爹爹一起睡，楊老奶奶看見他這幅不值錢的模樣，顧及到這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忍了又忍還是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出來，隻是無奈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黏著他爹也是一件正常事，總比黏著他娘更好些。
這天晚上的小耀祖睡覺姿勢倒是難得的乖巧，但是何少爺他反倒是開始變得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時不時就會被驚醒一次，看看在旁邊的小安安，幫他把被子整理一下繼續睡。
第二日何少爺先早起去給他娘請安，楊老奶奶那個點已經在院子裡給花朵澆水。
她這一輩子年輕時被婆婆磋磨，很多想乾的事都不能乾，到了應該好好休息的年紀裡，偏偏又因為丈夫去世、兒子出事，擔起了一家的責任。
也就隻有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澆澆花，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樂趣。
“兒子給母親請安。”
“起來吧，安安還睡著？”
“嗯。”
雖說之前安安也基本上都是這個時辰才睡醒，但是經過喝醉酒的這件事後，楊老奶奶不管怎麼樣都會把那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看向何少爺的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喜，也沒把他留在自己身邊用膳，而是用帶著幾分不耐的態度擺了擺手，讓他快些離開。
察覺到娘對自己的不滿後，何少爺也沒什麼好說的，行了一禮後往外走。
若說按照楊老奶奶想的，最好是以後也彆讓佑兒帶著耀祖，畢竟他頭一次把耀祖帶出門，耀祖就不小心喝了酒。
若是再不小心，耀祖吃了些不能吃的東西該如何是好。
楊老奶奶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一個兩個的都非常不省心。
小耀祖的娘帶著他出門，讓他差點被人販子給拐走。
小耀祖的爹帶著他出門，又是不小心讓他喝了酒，這小家夥似乎格外多災多難。
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打算又默默壓了下去。
看小耀祖之前在自己答應他跟著他爹一起出門的時候，開心的眼中仿佛閃爍著星星，楊老奶奶倒也不忍心讓他失望。
等佑兒一走，就讓嬤嬤把她院子裡幾個得用的丫鬟都召到麵前來，一個一個看過，讓老嬤嬤在旁邊提點著。
若是性子能力都不錯，就提拔到佑兒身邊去照顧耀祖。
自從佑兒不小心讓耀祖碰了酒後，楊老奶奶就不放心讓他帶著小耀祖了，可偏偏小耀祖在這段時間裡黏他爹黏的厲害。
楊老奶奶也不願意當那個惡人，把他們父子倆給分開。
若說像是周小雅那樣的，楊老奶奶是真的不放心，不管乾什麼事都毫無主見，愚蠢至極，偏偏還自以為是自己就是全世界裡最善良的那個人。
她是真怕，周小雅會為了她所追求的善良，直接把小耀祖給弄丟了。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相比之下，佑兒勉強讓她放心些。
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身就活潑好動，之前她帶著的時候小耀祖也有因為頑皮不小心抓一些東西過。
隻不過當時因為發現的及時，基本上手剛碰上就被拿到了一邊。
怪就隻怪佑兒以前沒怎麼帶過安安，所以還不熟悉這個年紀的小孩是最手快的時候，一不留神可能就會悄悄乾什麼壞事。
一個是成年人導致的，另外一個是小耀祖自己手快犯錯，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能留在楊老奶奶院子裡麵的丫鬟，基本上都是好人家的姑娘，隻簽了契書的，每個月拿的銀子也都不少，乾起活來格外儘心。
如今被老夫人派去照顧小少爺，這些人之前都知道老夫人對小少爺有多在乎，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日後，楊老奶奶找的那個老中醫就上了何家的門，是一個頭發已經全白，但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的老者。
他的女兒所嫁非人，如今在夫家吃了不少的苦頭。
李中醫自己隻不過是一個醫術稍微高明些的大夫，麵對這種事並沒有什麼比較好的解決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女兒在夫家受苦。
楊老奶奶身邊的嬤嬤主動找上了他，用幫他女兒解決麻煩作為交換，讓他替何少爺調理身體。
等身體調理好後，會送上一大筆錢，條件是事成之後，他們全家都得離開，並且永遠都不許回來。
對於李中醫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隻要能幫助他女兒從那個泥沼中掙脫，不管是讓他做什麼事他都心甘情願，絕不猶豫。
更彆提楊老奶奶還願意在事成之後給他一筆錢，送他們家從這個地方離開，讓他們有在新地方安家的能力。
對於李中醫來說，楊老奶奶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對他有再造之恩。
在約定的時間登上何家的大門，催著帶路的小廝快點把他帶到何少爺的院子裡去。
李中醫的醫術還不錯，早些年他們家也有風光過。
隻不過後來西醫傳入國內後，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嘗試西醫，醫館門前就逐漸蕭條。
今日陽光正好，何少爺就讓小廝在院子裡麵擺了筆墨，想要親自來教一教小耀祖讀書認字。
真要算算年紀的話，小耀祖也不算小了，曾經他在兒子的這個年紀已經被送入學堂跟夫子學習，家中還有名師。
其餘的事或許楊老奶奶會心疼孫子，但是這件事楊老奶奶還是非常讚同的，還專門讓人盯著何少爺，不許他偷懶。
一開始就做好準備要望父成龍的小安安，隻想當一個抱著他爹大腿的小廢物，整日裡吃喝玩樂再陪陪奶奶。
當爹爹把筆塞到他的掌心裡時，安安握著毛病非常嚴肅的思考了一會兒後，在紙上畫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烏龜。
何少爺隻不過是轉身替他磨墨的功夫，一扭頭就看見紙張上的烏龜已經有了模樣。
曾經有夫子教過他，在孩子打算用功時，千萬不能出聲打斷，否則的話會適得其反。
何少爺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衝動沒有在旁邊提醒，等安安畫完把那副畫遞到他麵前，繃著肉嘟嘟小臉蛋似乎是在等待誇獎的模樣，努力了半天才扯開一抹僵硬無比的笑。
“畫的不錯，隻不過你若是把這份心思用在學習上的話……”
何少爺話都沒有還說完，安安就已經自覺用手捂住了耳朵，而且嘴裡還念念有詞。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用小奶音嘟囔這句話時，聽起來的確挺可愛。
如果這個話中的王八說的不是自己，何少爺絕對會更喜歡這個小祖宗。
臉一黑，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耳朵，低聲質問道：
“你剛剛在說些什麼呢？”
看了一眼爹爹驟然間湊到自己麵前來放大的臉，安安被嚇了一跳，迅速閉上眼睛很，繼續嘟囔道：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哎喲，爹爹打耀祖，嗚嗚耀祖要去找奶奶。”
放在之前何少爺還會慌亂下，畢竟娘對耀祖實在是太偏心，自己這個親兒子十個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小耀祖重要。
可現在看著他乾嚎就是不掉眼淚的模樣，他乾脆就坐在一邊翹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等著他停下來。
緊閉眼睛裝出一副非常難過的模樣大哭的安安，在過去一會兒後還沒有等到爹爹過來哄他，就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想要借此來觀察一下爹爹的動向，不想卻剛好對上了爹爹似笑非笑的眼神。
安安下意識癟了癟嘴，輕聲嘟囔道：
“爹爹變了，你不是最最最愛耀祖的那個爹爹了嗚嗚。”
“若是變了，如今你該吃上一記板栗。”
這句話讓安安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輕哼一聲揣著自己的小烏龜往院子大門走。
爹爹欣賞不了他的畫作，所以他決定去找奶奶，奶奶肯定會誇他畫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