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3.虎牢關破(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162 字 3個月前

“災民的底子, 算是盤出來了,但要說率領他們往回走,經過晉陽、京畿去到天港, 我估計還是困難, 現在救災隊有點兩難了——”

“我們帶來的物資, 大多都和鼠疫有關,糧食不算太多,和懷州一帶的需求錯開了。這些災民我們也分頭盤問了, 都是餓的, 暫時沒聽說有傳開鼠疫的跡象。”

一個人兩勺麵湯, 當然不是白喂的, 換來的是救災隊這裡需要的情報,這些都是虎牢關守軍不甚了了的, 守軍對於災民, 沒有絲毫接觸的興趣,當然更不會關切他們是為何跑到這裡來的,隻是因為聽說山陰鬨鼠疫, 便畏之如虎, 完全不敢接近。這些災民的心情當然也非常苦悶,救災隊一來, 其中少許還沒有餓得說不清話的災民,便迫不及待地對他們訴說起來了。

“不敢往北走, 是因為聽說北邊旱情也重, 而且還有疫病, 所以想往南來碰碰運氣。有對疫病的恐懼在,想要領著他們,經過澤州而去晉陽, 基本是不可能的——其實就算是他們願意,我們也拿不出這麼多口糧。現在看,轉道從京畿入晉陽,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第一日,救災隊留了幾個人在城門外駐守,其餘人又用吊籃拉上去開會,大家把情報彙總在一起,很快得到了一個不怎麼積極的結論:“似乎也隻能如此,即便我們把物資拉到天井關,一路上沒有災民搶掠,但澤州的情況也完全是未知的。”

“如果澤州本地已經完全失去秩序,或者有新的地方武裝暫時掌權,我們基本上也是寸步難行了。如果我是澤州之主,不管是州官也好,還是山大王也罷,知道這裡運的是鼠疫疫苗和藥物,我也一定會扣下來,叫晉陽那邊拿糧食來換!”

對於這樣負麵的猜測,沒有多少人反對,葛謝恩一邊拿熱毛巾擦臉,一邊也微微點著頭,深以為然——隻是城門之隔而已,幾乎就是兩重天地了,城門下,為了一口吃的,一點燃料,人們甚至願意用身體來換,而肯這麼換的人都不多。都餓到頭了,誰還有色心?可城門內,吃喝不缺,甚至還能燒熱水給大家洗漱擦身,也感覺不出有多少乾旱的跡象。

“我也是給大家交個底——晉陽的糧食是有的!”

在一起開會的,除了救災隊之外,還有萊蕪的醫療隊、晉陽範家的鏢師隊伍,麵對如今的局勢,大家也是暢所欲言,幾個鏢師在李苟盛等人轉去目光時,也是一咬牙說了實話,“如今的局麵雖然艱難,但說實話和幾十年前比,又好得多了——便宜的糧食,那是有的!隻是要找路運進來而已。不像是從前,沒有就是沒有,天下都缺糧,上哪說都沒用,那這些人就是非得餓死不可了。”

買活軍的存在,其實已經給華夏提供了極大的挪移餘地,來自南洋那源源不絕的廉價大米,在買地是隻配做窮人的吃食,或者拿去做米粉,有錢人家都不屑吃的,可在災區那就是比金子銀子都更寶貴的東西。隻要能維持住晉陽——天港商路,維持住礦產——大米貿易,那麼,晉陽不管遇到什麼程度的農業減產,其實都可以應付過去。

他們現在麵臨的主要問題,還在鼠疫上,鼠疫造成的減員,以及移動上的顧慮,把這條通道的效率給滯澀住了,因而,晉陽附近的災民也有餓死的風險。

也是因此,救災隊帶的主要是鼠疫疫苗,他們的初步計劃,是在晉陽周邊先培養出一支不怕鼠疫的小隊,由他們去走街串巷,下到村落裡去講解疫病的原理,滅鼠的作用,組織村民滅鼠、焚屍、隔離病人,搬運賑災物資。救災隊在其中起的是一個穿針引線,培訓上的作用,很多事情是交給範家去做的。

至於糧食的供應,這也不用救災隊操心,範家有積蓄,也有組織,而且願意傾囊而出,即便說今年的礦產全換成糧食,發給周邊百姓了,他們也願意去做。這背後不管有什麼考慮,但積極作用是明顯的——澤州就是少了這麼個有覺悟的範家,不然或許不會到這個地步。

當然,從地理上來考量,這麼要求也有些苛刻了,澤州往海邊,先要翻越南太行道,還要橫穿整個中原,再經過一些山陽的受災區域才能到港口,交通和晉陽比還要更加不便,而且,本地的農業相對發達,那也是相對山陰其餘貧瘠地段,總產量肯定是無法和南洋相比。

可以想象,澤州的富戶最多也就是一些地主,不會存在範家這樣巨無霸級彆的大商,他們的積蓄也是有限,肯定不夠供應本地的糧食。李苟盛甚至提出了更可怕的可能,“或許澤州的富戶之家也早覆滅了,饑民在混亂中無意識地造成了更大的浪費。我在盤問災民的時候,有幾個人是說,他們已經是去把鄉間能吃的都搜刮過了。”

饑民造成的浪費,指人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儘一切可能帶走糧食,卻又在半路因為打鬥、乏力等,把糧食拋棄,以至於其被汙染磨損,不能再食用的情況。

這是在災區常見的事情,尤其是前後持續數年的大災區,必然會出現這樣諷刺的現象,一麵是糧食的浪費,一麵是大量人餓死,小部分人因為飽食糧食不能消化而死,一窖糧食先先後後可以死好多人,主人死了,來搶糧食的人也死了,餘下趕來的饑民,看到泥地裡被碾碎的無法再食用的黃米,絕望地哀哭等死。

除了葛謝恩對這種事情適應不良,直皺眉頭之外,其餘人根本是司空見慣了,語氣都沒什麼波動,順著李苟盛的話往下說,“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那澤州幾乎是沒救了。隻能等晉陽緩過來之後,再往南走去救援。現階段晉陽肯定無餘力顧及這裡,澤州也不可能讓他們插手。來自疫區的支援,他們敢收嗎?”

這肯定是不敢的,而且,晉陽是救災優先級的最上層,理由也很簡單:不考慮物資,晉陽的戰略地位,乃至於他們的礦產。就說一點就足夠了,晉陽有範家,依舊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秩序,而救災最需要的就是秩序!

同樣是一份力量,投入有秩序的地方,能發揮百倍效果,可能晉陽就這樣緩過來了。但投入到無秩序的地方,什麼結果都看不到,甚至自己都得牽連進去。

如此,大家也很快做了決策:折道,在中原道去京畿,從京畿走晉陽——天港走廊進晉陽,這時候無暇考慮政治影響了,必須儘快把物資送入疫區。早一天到晉陽,救活的或許就是數千人命。

“那……虎牢關這裡的災民,我們就不管了嗎?”

不論是萊蕪還是晉陽的人員,甚至包括敏朝京城來的特科特派員,都聽李苟盛的指令做事,李苟盛一聲令下,大家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還在城門下駐守的救災隊員,也整頓物資,被吊籃拉上城頭了。這在城下頗為引起了一陣恐慌,災民們本來已經按昨日的規矩跪好了,等著那兩口續命的麵湯,見到隊員們上吊籃,而且還在收拾帳篷,一副要動身的樣子,都忙對著吊籃跪拜哀告起來,這尤其是以那些昨日出麵維係秩序的災民為最,他們很多人都在乾嚎,似乎是看著昨日才剛剛降臨的,那一點微末的希望,就這樣離自己而遠去了,受到了比原本渾噩等死更重大的打擊。

這樣的場麵,就算是石心人見了也遭不住,葛謝恩看了一眼,便忙背過身去,心跳得厲害,好像有人在她肚子上一拳又一拳地毆打著,讓她有點想嘔吐的衝動——但她拚命地強忍著,因為她剛吃完了早飯,而葛謝恩這輩子都再不願意浪費糧食了。

“大人!大人!”

救災隊員們的臉色也不好看,大家的動作雖然沒有遲疑,但腳步是滯澀的,就連最該為救災隊放棄澤州,直取晉陽的決定而慶幸的範家鏢師,麵上也浮現出了不忍之色,甚至有人幾番欲言又止,想要回去喊上幾句話,卻都被李苟盛的眼神製止了。

城門內的兵丁們,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眼神複雜地望著他們收拾行李,組織馬隊。汜水縣令得到消息,也匆匆而來,紮著手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救災隊要走,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或許是好事,因為救災隊或許會要求虎牢關開門放入災民,而這責任是他承擔不起的。

但是,他們帶來的物資,就這麼全都帶走了麼?難道……不留一點下來?這樣,或許也可以給災民們賑濟發放一點——或者守關的兵丁們也能飽餐幾頓呀!

救災隊人多勢眾,而且武器非常精良,明顯超過守軍的裝備,還有特科官吏隨行,當然不能硬來,要說來軟的,也難以啟齒,縣令畢竟是個讀書人,麵皮薄些,把大家送了近一裡,依舊徘徊著,一副依依惜彆的樣子。

李苟盛對他道,“祖大人,你放心,昨日我們去盤點了,虎牢關饑民沒有帶鼠疫的,我們為何要走,你也清楚。更危險的地方更需要我們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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