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花販與更士(上)(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039 字 6個月前

“快快, 該起身了——昨兒就說你彆吃那麼多,可不是積食了?轉悠到多久才睡下,這耽誤的可都是一天的事兒!”

天還沒放亮, 甚至連公雞都還沒開始打鳴呢,院子裡的大漏鼓剛發出一聲沉悶的‘咚’, 秦老漢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一邊麻利地下床拾掇, 一邊推著還在貪睡的妻子,又揚聲催著堂屋另一側的女兒, “娘, 起來了!昨夜睡前可將飯坐上水了?”

隔屋也很快就傳出了悉悉索索的響動, 娘很快就揉著眼睛走進堂屋,打了個嗬欠, “坐——坐下了!您先點燈,我去茅房——”

說著, 她便搔著頭, 趿拉著布鞋走出屋子,往院子裡茅廁方向去了, 秦老漢無奈地搖了搖頭, 先從屋內取出過夜蠟燭,借火點了堂屋的玻璃油燈, 就這麼一會功夫, 他們自己的臥室裡忽然傳來梆的一聲悶響, 隨後便是痛呼, “賊老漢,怎麼又把板凳亂放!沒跌死你老婆子!”

秦老漢忙把蠟燭擎進去了,訕訕地說, “昨夜往梁上取繩子來著,倒是忘了,你也是,沒火就悠著起唄……可摔壞了沒有?”

二人彼此鬥了幾句嘴,萬幸秦婆子沒事,隻是踢到了板凳腳,小腳趾疼,秦老漢便笑道,“一會你吃完飯,取兩枚養生丸噙了便是,彆再嘰歪叨咕了,快起來吃早飯!一會趕不上早市了!”

匆匆交代幾句,便也回身出了屋子,先到院子裡灶台邊上,揭開鍋蓋一看——昨夜晚飯後,借著灶火的餘燼,燒了一大鍋水,探手一摸,還是溫熱的,正好舀出來洗漱,水裡坐了一個竹編的笊籬,笊籬上一個大碗,碗裡是稀粥,一夜小火燜煮,這會兒正是微溫——又有一個木架子墩在一邊,上頭竹簾子上放了五六個雜麵饅頭,都是溫熱軟和,雖不如剛出鍋時熱乎燙手,但恰是可入口的溫度。

實際上,如今買活軍這裡,市麵上賣的早點種類多,份量足,很多家庭都習慣了上街市買早飯,也省得早起還要費事燒灶料理,若是一家人都要上班,出去吃是最好的選擇。不過秦家人起身的時間太早,早市還沒有供應的,隻能自己張羅這樣省時省力的溫吞早飯——到底也比去外頭吃要節儉些。秦老漢見早餐已是備好,沒有出什麼差錯,便把飯食端進堂屋,又從水底將幾個雞蛋摸出來,放在桌上,自己背身出去,舀水洗漱,上茅房。

此時天色仍黑,但口人熟極而流,在院中借著屋內一點光芒,來回走動,竟沒有絲毫障礙,秦老漢洗漱完了時,娘已坐在桌上開始吃早飯了,桌上放了四樣鹹菜:昨晚剩下的雪裡紅炒鹹肉,醃的寶塔菜,又酸又辣,還有買活軍這裡特有的一種鹹菜,叫做榨菜的,鮮、鹹、香、嫩,秦家人愛吃辣,買的是辣口的,一個個疙瘩上灑滿了紅彤彤的辣椒粉,要吃時切一個疙瘩下來斬碎,夾到碗裡一攪和,一碗粥立刻帶上了一點顏色,一喝就是一大口,最是送飯的好東西。

除了鹹菜以外,還有一碗油辣子,雖不多,但一人也能夾一筷子,抹在雜麵饅頭上吃,秦婆子把饅頭撕巴開,夾了油辣子、寶塔菜,咬在嘴裡嘎吱嘎吱的,她盛的那碗粥光可鑒人,多是米湯,非常解渴,先喝完一碗,第二碗米才多起來,又取一個饅頭,把雞蛋打開一個,裡頭是溏心的,夾在饅頭裡吃,一咬下去滿口流的都是蛋黃,沾了蛋黃香味的饅頭也特彆好吃。

兩個饅頭兩碗粥,一個雞蛋,若乾鹹菜。秦家人的早飯便是按這個量準備的,娘更好吃,雞蛋上微微沾一點油辣子,吃起來滋味甭提多齊全,不過是十多分鐘,眼看著天邊有些曦色了,人便陸續吃完,留下兩個饅頭一碗粥、一個雞蛋,仍是放回鍋裡溫著,幾碗鹹菜拿瓷罐子一扣,秦娘對著自己那屋叫了一聲,“小妹,起床吃飯了!”

說完了,便不再管她,走到堂屋一角,把鐮刀、剪刀、鐵鏟等物都放進去,彎腰背起背簍,手裡拿了一個籃子,秦老漢和她一般無二,兩人抬起門閂,一前一後出了門,順著院子前的小路往村落深處後山走去。此時方才傳出雞鳴犬吠之聲,村子裡燈火陸續亮起,有了些人聲動靜。

秦老漢父女倆,對後山是極為熟悉的,兩人都穿著千層底的草鞋,在山間行走不怕石頭磨了鞋底,步子邁得很快,不多時便來到林蔭深處,那裡正有一叢叢灌木,開了紅花,晨露滴落,花瓣在晨風中微微顫動,顯得格外嬌豔,惹人憐惜。秦老漢見了,滿意道,“果然是這幾日開得最好!動手!”

當下便和女兒取出剪刀來,將花兒剪下,一朵朵小心排放在特製的竹籃裡——這竹籃底部,有竹子做的小格柵,一杠一杠的,花兒剪好以後,放在格子上,便不容易被磕碰了花瓣。等到這一層采滿了,拿出一個竹編的疏孔簾子一蓋,又將格柵卡進去,便又是一層。一個大籃子可以裝兩層花,算起來一百來朵是有的。

南方天氣和暖,一年下來也就冬天沒有花開,秋天時開的是月月紅、桂花、小甘菊、拒霜花,自然還有菊花了。秦老漢和女兒在山中逛遊了半個時辰,各采了半籃子的花,回到自家小院子裡時,太陽已經很要出來了,天邊朝霞變換,煞是好看,秦小妹也起身了,正吃早飯,秦婆子從後院出來,手裡抱了一大捧或紅或黃的菊花,“這些已夠賣一日了吧?”

“賣是再沒有賣不完的,隻是能挑多少去罷了。”

一家人忙著歸置花籃,很快整出了兩個籃子的花,由秦老漢挑上——花兒嬌弱,禁不起顛簸,挑擔要穩,秦老漢是最有經驗的。這裡秦小妹也背上書包,父女人一道又出了院子,這一次不往山裡走,而是從村西頭出去,走了約半個小時,太陽剛露個頭,便到了城門口,排隊入城。

買活軍這裡是不收城門費的,隻是要登記,秦家人日日都來,和守門的士卒早已熟悉,對他們點點頭,也不盤問,秦老漢寫了人數、姓名,就揮手放他們進去,到了城裡,秦小妹去上課了——她是城裡掃盲班的老師,秦娘和秦老漢一人挎了一個籃子,分頭走去,也叫賣了起來。

“新鮮桂花哉!香個一屋子!”

“上好的菊花!重陽節到了!灑灑水養個七天不會有錯!”

“月月紅下來了,簪花娘子最風流,簪花少年有精神!”

“花老伯!”

路上不時也有行人停下腳步問價,“這月月紅多少錢一朵?”

“一文錢一朵不挑!若挑要兩文錢一朵。”

顧客便尖著眼睛打量籃子,“倒是都新鮮!”

“可不是!就今早剛采下來的,上頭那都是露水,不是灑的水!”

“那來兩朵,你來挑吧,就□□頭上。”

“好來!”

秦老漢喜滋滋的挑了兩朵大小適中的月季,拿在手裡給客人展示了一下,見她沒有異議,便將花枝上突出的刺削去,花兒斜斜插進頭箍裡,用那塊布料的彈力兜著,也是預防著刺痛頭皮,“今日便不要摘頭箍了,回去以後,把花兒取下,用清水裡兌一點子米湯養著,可以養個兩日都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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