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妖言(下)(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211 字 5個月前

這次出去避了兩個月的功夫回來,眼看著教眾更少,居然無奈之下,也改弦更張,開始教授起買活軍的教材來了。要知道,他們原本自恃是老堂口,還是更信奉總壇聖女,雖然也不說謝六姐的壞話,但卻捧著那篇什麼《迷信、恐懼、統治》,直說雙方不是同道人,不願承認她就是無生老母轉世呢!

“也是沒有辦法!”

馬香主和楊丈人一起用了一杯茶,當著這一屋子心腹兄弟的麵,也是說出了心裡話,“時移世易,您說,這濟州府都吃上甜豆腐腦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不跟著變,那就隻有等死的份了,難道還能去責怪教徒,去鬨事嗎?那不是同時得罪了衙門和買活軍,還能有什麼好果子給你吃?”

“嗐,這誰說不是呢?”楊丈人沒想到,馬香主竟是從甜豆腐腦著眼說起這事兒,但細想想,也覺得有理——甜豆腐腦、甜油餅還有那甜糕的興起,在老街坊這裡算來,不過也就是兩年,細究原因,無非是買活軍帶來了物美價廉的雪花糖。

濟州府這地兒,自古以來鹽是有得吃的——鹽鐵之地從來富庶,但糖卻是奢物,百姓們是不愛吃糖麼?那是平時吃不起甜味,因此一應小吃以甜口居多,真的每日做每日賣的甜食小吃,那是很罕見的,倒是宴席上會有甜口的盤菜,因為甜為稀物,值得單列一盤。

等到買活軍一來,這下可好,腦子靈活的小販,什麼小吃都能給備出甜口的來,兩年間,甜口的豆腐腦都有了,京城的糖角、糖炸糕也流傳過來,糖稀的味兒再不是那麼罕見,連楊丈人都能時不時買點糖糕回來,甜甜孫兒孫女們的嘴。馬香主說得不錯,世道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若是自家不跟著變,人皆為趨利之輩,門庭逐漸冷落,也確實怨不了旁人。

楊丈人這裡,對於買活軍倒沒有馬香主的抵觸之情,實際上,深心裡他也知道馬香主為何遲遲不願向買活軍靠攏——他是幾年前山陽道鬨起義的白蓮教徐教主的徒弟,這一支白蓮教眾,天然就是以起兵造反,自立政權為願景,和其餘分支都是不同。

馬香主若還謹守自己的傳承,那他就是徐教主的弟子,將來是有希望能做皇帝的,匡扶現在暫且失去聯係的師兄等人,至少也能混個丞相、親王,跟著買活軍混,他們是什麼?什麼也不是,無非是一個小香主而已,那政審分能有多高?因此他足足堅守了兩年,也是這兩年來始終沒有收到師門傳信,這才收拾心情,準備開始轉舵,從此攀附買活軍,求一條活路走便是了。

若是要再往深了說去,這兩年日子逐漸好過了,百姓有了指望,活得下去的在本地務農,活不下去的自然都想著去投奔買活軍,那沒有出路的亡命之徒越來越少,才是最深的緣由,想鬨事的人,沒了跟他鬨事的教眾,大家都想好好過日子了,他能怎麼樣?跟從買活軍,總比跟從朝廷要好些吧。

楊丈人篤信白蓮教,是因為他女兒從小體弱多病,經人指點,入教之後,得了一碗神符水,這才逐漸好了起來,當時賜藥的就是馬香主的師父,因此對於這一支的情分是很深的。

隻是,這畢竟也是一十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來,徐教主並未再度顯聖,倒是南邊的買活軍,傳說一個接著一個,聽著全和真的似的,他心中也早已經是將信將疑,如今見馬香主有想通的意思,自然是欣慰不已,便忙說道,“天下大勢如此,馬兄弟,你這是從善如流,令師有知,也當會為你高興,如今北麵京城地動,天變之日我看也就在眼前……”

說著,便將今早從老王頭那裡聽到的故事,添油加醋說了出來,馬香主這些人,在濟州府是有名的慣犯,不敢在人前露麵,消息哪有楊丈人靈通?都是聽得目瞪口呆的,直道,“我就說那一日起來,我心頭煩亂,原來是應在了這事兒上!龍脈易主,這是大事!”

“原來那仙飛竟有這樣的威勢!萬軍叢中殺了個一十一進,一十一出!當真是萬人敵了!”

“可不是,據說那仙飛一去,在空中大放光芒,凡是觸到光芒的敵軍,立刻七竅流血而死,我華夏士兵則越戰越勇、如有神助!”

凡是信徒,自然比常人都愛聽這些神怪故事,楊丈人說得也是搖唇鼓腮,興致勃勃,馬香主聽了,麵色越發深沉,心中念頭轉動,忖道:“眼下從師父那裡做指望,我看已是沒戲了,但我現在歸順買活軍,也是沒滋沒味的,寸功未立,不過是個打雜的!要我和那些姑六婆爭搶政審分,我也不屑,倒不如設法做下一番大事來,也好做個投名狀,謝六姐哪怕真是無生老母轉世,也要叫她不敢小覷了我們山陽白蓮教的傳承。”

心下計較一定,又跟著眾人一道鼓吹了一番買活軍的勇猛,又歎道,“這六姐什麼都好,隻是一點——最是守諾不過,如今買活軍羽翼豐滿,都威懾南洋去了,為何卻還放著咱們這些勞苦百姓,受敏朝的狗官欺淩?無非就是被狗皇帝蒙蔽,受了《雲縣和議》的束縛!”

這話是說到教徒們心裡去了的,他們若不是活不下去,如何拋家舍業的來造反?尤其是在山陽這樣的地方,是先有孔家,才有禁絕不了的白蓮教,才有數年前的白蓮教起義,這些人屢次起義,屢次被鎮壓,仍要堅持不懈的作亂,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反骨,而是因為大多數人在孔家和朝廷的兩座大山下,看不到安居樂業的將來!

若是能去雲縣那裡,闖個新天地出來,那也不錯,可要是能留在本地,把家鄉變成真空家鄉,那不是更好麼?

在馬香主有心挑撥之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早已是說得入港,“如今龍脈已泄,天變之機已到,六姐不肯毀諾,我們可不能由得她錯過了大好時機!”

“便由我等先取下濟州府,再獻給六姐的話——這不就不違反和議約定了嗎?六姐也有了個說事兒的話頭,到時候,濟州府的老鄉們跟著過上了好日子,咱們這些從龍有功的,封侯拜相,做個將軍王,豈不也是極好的說頭?”

說到這裡,這群亡命之徒也不由得相視而笑,都是瞧出了對方心中的騷動和盤算,隻不說穿,彼此低聲問道,“怎麼說,乾不乾?”

“乾就乾了!”

一群造反專家,全是做熟了的套路,沉寂幾年下來,誰不是心中騷動,不知是誰振臂一呼,“拿下濟州府,獻禮無生老母!迎老母聖駕返回家鄉!”

“迎老母聖駕返回家鄉!”

“說乾就乾!半月之後,各方起事,萬萬不可錯過了這天變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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