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攻守之勢易也!(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208 字 6個月前

“這就回來了——今日, 城裡菜價如何?”

“回大人的話,菜價已開始回落了,如今黃瓜, 小的一文錢一根, 旱黃瓜兩文錢一根,白菜、菠棱菜、空心菜等, 都是二三文一斤,雞子兒也從原本五六文一枚跌落下來, 回到三文一枚——烏雞蛋還貴些, 隻也有限。都記在筆記裡,請大人翻閱。”

惠抑我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拿起手裡的蓋碗茶,用青瓷蓋子稍微撥弄了一下奶茶上的氣泡,徐徐飲了一口,這才接過劄子, 略微翻了幾頁, 便遞了過去,“好,你讓福壽速速把劄子送到編輯部去,旬報中醒目位置多添一條——京師菜價回落, 百姓安居樂業,民心穩定, 去吧, 不要耽擱了。”

惠家人正吃早飯,桌上擺著一疊五六張油餅,惠抑我喝了早起第一口奶茶,便暫把滾燙的茶盞暫且先放到一邊, 就著小鹹菜吃油餅子,桌上擺了豆汁兒、炒肝、豆腐腦,還有一碗小餛飩,全家人愛吃什麼就吃什麼,雖然所費不多,但確實不能說是不豐盛。

光是這奶茶就是難得的,如今京城入夏,奶油難得,用奶油調的鮮奶茶,連買活軍使館都供應不了——自然,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超市玻璃碎了許多,一應招待也全都取消,這超市得等工程隊有空再集結了回來修葺好了,才能再度開張,原本預訂的客人,隻能往後順延了。

“菜價低了,這是好事。”

便是惠家,這奶茶也不是誰都能吃的,惠夫人就不用奶茶,把奶油留著給惠大人父子做夜點,他們都愛吃甜食,她自己呢,就吃八寶碗子茶——新炒下來還有火氣的綠茶,也不要貴,就是要那味衝帶苦的,加冰糖、柿餅、枸杞、頻婆果乾,各種果乾隨喜好加去。

這會兒是青核桃下來的日子,還放了兩個大大的鮮核桃仁,這碗子茶一次又一次的加水,可以喝到冰糖完全融化為止,是婦孺待客的妙品。惠夫人是已經吃了一碗餛飩的了,這會兒一邊用茶,一邊和丈夫閒話,“不過,我可不明白了,這菜價就是再貴個幾倍,咱們家也不至於吃不起,怎麼就要大少爺每日裡早起,跟著老黃他們去南城北城的菜市上打聽行情呢?就為了這,每日裡倒都多買不少小菜回來,家裡也吃不完,左鄰右舍又舍不得送,這幾日我們家在後院曬的全是菜乾呢——黃瓜乾已曬得了,今晚倒有小黃瓜乾拌的鹹菜吃。”

惠夫人是早年惠抑我在老家娶的糟糠之妻,未得意前,也多虧她打點家務,是個實惠過日子的性子,隻是如今有了年歲,腦子似乎也有些不夠用了。若是從前,惠抑我也懶得和她多說什麼,敷衍過去也就罷了,隻現在情況又是不同:京城的風氣,眼看著就鬆動起來。

那高門大戶的女眷公然在外走動,甚至換上男裝出門遊逛的也不少見,女眷出麵讀書識字,做生意、做工的,越發常見,甚至宮中還要再開內官考試,網羅天下名姝,如此一來,女眷絕不止是在自家後院,一年最多出門應酬個次把,以後出外交際的情況,恐怕會越來越多。

因此,惠抑我對夫人的見識談吐,也就越發看重,因解釋道,“若平時,菜價倒不算什麼,這不是南城剛出事嗎?出事後那幾日,城中菜價升了十倍不止,為何?附近京畿的菜農,不敢進城,雖是小事,卻也見人心!

城裡的糧價,有朝廷管束糧油鋪子,菜價就全靠附近的農戶進城賣菜,如此,菜價穩,就可見人心逐漸穩定,南城的事情,在京城這一帶,餘波算是快過去了。”

惠夫人聽他這樣說,也覺得有理,先念了幾聲佛,又忙道,“如此,這小菜也是一篇好文章可做,讓咱們大哥兒跑跑也是該當,他年紀也大了,買活軍的那些活死人,在他這樣年紀,個個都出將入相的,他這裡雖暫舉業不成,若能學些什麼‘調查研究’,寫得好報上文章,不也和那徐俠客,又莊駙馬一般,也做個好采風使,成就些名聲去。”

說著,便不再計較兒子給家裡找事兒,讓一家人都忙著曬菜乾的事情了。惠抑我雖然對老妻在意的這一點,有些啼笑皆非,但這道理是不錯的,因點頭道,“如今,這世道……”

以他旬報主編的身份,不便在講下去了,頓了頓,跳掉了後頭的話,續道,“舉業這東西,現在看竟是無用得緊,再不是出身必備的敲門磚了,買活周報那些文人,有誰是有進士功名的?那些筆杆子,天一君子——婁東張天如嘛!如今他比他伯父名氣還大!買活軍士林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如今因報紙的緣故,這一批在報紙上常發表文章的文人,其聲望是從前難以想象的,所受到的關注,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就連識字不多的惠夫人都如數家珍,“紹興張宗子——他的報道我最愛看了,寫得總是妙趣橫生,還有江陰的徐俠客,真是俠之大者,足跡之廣,令人佩服!這些人有錢有名,都不知道在買活軍那裡賺了多少了!

聽說買活軍那裡,盜版書很少,賣書,演劇,都給版稅,像是吳江的沈家、葉家,靠一個好故事,終生吃喝不儘,都成了大廈連雲的富戶,我們大少爺要也能寫個幾本書,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有什麼不好?倒比去熬資曆站班賠笑來得強。”

她口無遮攔,這話說得惠抑我如何接呢?難道要他把孩子送到買活軍那裡去寫話本子,因道,“他終究還小,他老子也還能養得起他,世事皆是學問,沉下心來做幾年世情學問是真的,休要滿口銅臭,連你那碗子茶都擋不住錢味兒。”

老夫老妻在這裡鬥嘴,不免又說起王恭廠爆炸案來,惠夫人想知道王恭廠如今收拾好了沒有,又神神秘秘地說,“說是走火爆炸,其實,聽說其中有故事在呢……”

話音未落,惠抑我已是色變,怒道,“道聽途說的事情,你聽過也就罷了,怎還敢四處宣揚?仔細抓你治個蠱惑人心之罪——城裡正抓這些借機生事的巫婆神漢,你可要小心,彆再和那些三姑六婆來往了!”

便是惠家這樣的顯貴家庭,實際上也阻止不了女眷和三姑六婆的來往,聽說昨日有尼姑上門化緣,為的是撫恤傷者,毋庸置疑,這傳說是尼姑宣揚的,好在惠夫人也知道輕重,被他一喝,立刻斂容不語,不敢和他頂嘴,也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一般的百姓,其實自家私話,說了也就說了。惠抑我是旬報主編,自然不同尋常!

剛入職時,前途未卜,那時候還能放手做事,這兩年來,旬報格局漸成,在朝政中發揮的作用,重要到事前無人能夠想象,主編之位,一下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肥缺,惠抑我是前幾年黨爭中走下來的官,深知進退,自家權位越高,便更是謹小慎微,這種話不止自己不聽不說,連家裡人也約束得嚴格,彆人說不要緊,他這位置,誰知道家裡哪個下人是廠衛的眼線?私下議論要案,對景兒那就是丟官帽、下詔獄的罪過!

這樣犯忌諱的話,自然是不敢再說了,不過關於王恭廠爆炸前前後後的事情,因為切身相關,沒幾家不談。惠家也有住在南城的親朋好友,因提到此事,惠抑我便問道,“昨日補送端午節禮時,可有按我說的,多送個十幾兩去?大洪一家清廉,恐怕積蓄不多,媳婦子、管家去送禮時,看著他家情形如何?”

惠夫人道,“正要和你說呢,我是預備了二十兩,叫管家瞧著境況給,若家裡還好,給個十五兩便足夠,若是不好,索性送佛送到西!多送個幾兩給他們修房子。”

她有個優點,就是待人大方,最是憐老惜弱,如今惠家得意,惠夫人辦事是再不肯叫人挑出小氣兩個字的。惠抑我聽了,也不由含笑點頭,問道,“那瞧著如何呢?二十兩修房夠不夠?”

“哪裡夠呢!”惠夫人也是搖頭歎道,“去了一看才知道,他們家雖然沒死人,但三間房子垮了兩間,都成瓦礫了,另一間也是危房,一定要修葺的,如今京城的客棧全都住滿了,天氣又熱,他們骨頭重,也不好意思投親靠友,如今老太太帶了小孫子住在房子裡,其餘人在院子裡搭棚住。堂堂給事中,居然也如此淒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