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野外獻餐(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687 字 5個月前

“嗚嗚嗚——”

“嗚————”

悠長的號角聲在天邊響起, 兩支相向而行的隊伍,還在極遠處,就發現了穹廬邊上那螞蟻一般的小點,正向著自己的方向行來——在草原上, 沒有道路, 人們靠星星和太陽辨彆方向, 兩支隊伍相遇時, 隻要看到彼此移動的速度,隊伍的形狀,就能大致分辨出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

如果全是駿馬組成的隊伍,那麼, 人們就要戒備起來了, 如果兩支隊伍都拖著馬車,一輛接一輛, 趕著羊群,狗兒前後跑動著維持方向,那麼,不論出身的部族如何, 彼此一下就很友好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不管勇士再善戰,再嗜血,車輛輜重也會是他的拖累, 而且,拖家帶口的車隊裡往往會有寶貴的孩子,牧民們的孩子成丁不容易,誰也不願把孩子卷進爭鬥之中。

哪怕彼此有深仇大恨, 互相攻伐搶掠時,韃靼人也很少會對孩子下手,這都是古老的祖先流傳下來的智慧,就像是捕獵,韃靼人從來不殺揣崽子的母獸,也不捕殺在河上取食的水鳥,他們和大自然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從大自然那裡索取一些,但不拿走全部——這份智慧也傳遞到了部族之間門的摩擦中。

不過,這兩支隊伍,對彼此是很放心的,因為其中一支隊伍驕傲地打著仁欽台吉的旗纛——草原人重旗幟,希拉穆仁草原的韃靼人,每月還會祭祀旗台,有些身份的韃靼人,出行時都會帶上自己特有的旗幟,懸掛在氈包繩索之上,或者掛在氈包內部,作為身份的象征。行路時,如果隊伍夠長,領路官也會用長旗配合號角,下達簡單的指令:紮營、拔營、敵襲等等。

作為希拉穆仁草原之主,仁欽台吉的旗纛,在這一帶還是沒有馬賊敢來招惹的,而且他們也的確人多勢眾,堆滿了羊毛袋子的車輛就有上百輛,前後護送的騎士足有兩三百人,這些可都是台吉帳下精銳的騎兵,他們中有些人的老家就在這一帶,正好在前頭指路,而遠方的牧民們,見到了旗纛之後,便立刻歡喜起吹起了親熱的號角——這是帳下的牧民見到了自己的主子啦。

“滿都拉圖少爺,滿都拉圖少爺!”

很顯然,這是從邊市返回的一支牧民,他們帶回了上好的土豆粉,白食倒是沒有多少了,除了種羊以外,也沒有什麼可以宰殺的牲口,所以,他們就敬獻上潔白的土豆粉,當作是見麵的禮物。“少爺,嘗嘗漢人的土豆乾粉——隻需要停下一小會功夫,我們就能獻上一頓美食啦!”

“這樣的東西看著很不起眼,你們的孝敬倒是讓人喜悅。”仁欽台吉長子滿都拉圖有些傲慢地唱了起來,和他帳下的熟人開始對歌了,“半年沒來漢人的地頭,邊市可有了新的變化?”

韃靼人的歌唱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善於唱歌的人,往往能在家庭中擁有穩固的地位,牧民中最能言善道的家庭成員站出來了,容光煥發地唱道,“半年不見大變樣,邊市就和少爺一樣,半年的時間門變得越來越好,就像是少爺的身子骨,現在的邊市那樣廣大,規模要趕得上延綏鎮,漢人和韃靼人在一處,有買活軍的調停誰也不打架。”

滿都拉圖的身子骨,是這片草原上很有名的話題,韃靼人不是沒有壯漢,但少見胖子,除了大貴族家庭,誰家也養不成滿都拉圖的身形——胖得有三四個下巴了,連上馬都吃力,而且,不知何時起,他常常頭疼,甚至因此性情大變,比往常要暴虐得多。

不過,半年前春羊毛市時,滿都拉圖到邊市來查看情況,順便找漢人的大夫把了把脈——仁欽台吉身邊也有懂得漢語的奴隸,他們偶然得到的報紙中,每一份都有講述養生知識的版麵,再加上買活軍的天花疫苗,是去年開始草原上人人都在議論的東西,於是,買活軍善於醫學,這個印象也就很根深蒂固了。

滿都拉圖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自告奮勇,長途跋涉,從希拉穆仁草原的王帳,趕路七天,來到延綏這裡的,當時的邊市規模還不算太大,城內的醫院也是剛開始建造,不過,大夫已經有了。他在邊市經過診斷,確診了高血壓、高血脂,膽大的滿都拉圖,甚至還讓大夫抽了一點他的血,在玻璃試管裡,和身邊瘦子隨從進行比對。

“你瞧,你的血多濃,過一會兒就自己沉澱了——你看看,上頭這白色的東西,全是你血裡的油!”

兩個玻璃管擺在一起,效果是很顯然的,再加上動用了氣囊做成的血壓計,給滿都拉圖量了血壓,數值和瘦子的差距依然很大。滿都拉圖不得不下定決心開始減肥了,他跟著醫生開出的食譜吃了一段時間門,在邊市住了半個月,就減掉了二十幾斤。

從邊市返回時,剛好和這次的牧民一家打了個照麵,從那時候起,又過了半年時間門,滿都拉圖減掉了一百多斤,現在他看起來完全是韃靼人常見的壯漢模樣了,脾氣也比從前好了不少,頭疼病許久都沒有發作了,甚至於,聽到延綏鎮邊市的興旺發達,巴圖爾的大受歡迎,以及察哈爾草原、喀爾喀草原等地都有牧民過來,想要借種細毛羊這些消息時,滿都拉圖也隻是挑了挑眉毛。

“他們都盯著買活軍的好羊!”他斷然唱道,“買活軍若是不給,他們一定來搶。這附近是不是有馬賊的蹤跡?”

“智慧的滿都拉圖!”

在牧民的長歌之中,馬賊試圖搶劫帶了羊毛前來的諾恩一家,在邊市外射倒了齊克奇的故事,被繪聲繪色地描摹了出來,這時候,人們已經在草原上席地而坐,就地吃喝起來了——草原上是沒有路的,一般來說,偶然經過的車輛,隻會壓倒牧草,過上幾天就會自行恢複,再說,他們也不擔心阻礙了誰的交通,車隊一停,馬兒低下來吃草,行路人也從懷裡掏出了乾糧,喝著水囊裡的馬奶酒,吃著肉乾、酸奶塊,這就是韃靼人日常的一餐。

這時候,水也燒好了,潔白的土豆粉被下入了鐵皮煤爐子上的小鍋裡,牧民巴音家的女人往裡加了一大勺醃菜,這東西在空氣中散發出一股特殊的香氣,讓韃靼騎士們都抽動著鼻子,好奇地看向了這裡。巴音立刻對女人使了個眼色,女人抱起壇子,走向車隊,感興趣的勇士都能伸出手來,討一勺酸菜配著白食吃。

“這東西又鹹又酸!”有人嚷了起來,“吃了嘴裡很生津!”

這不是抱怨,韃靼人認為這樣的東西是很好的,鹹味可以補充體力,酸味那就更好了,酸味可以解渴提神,所以韃靼人的奶食很多都是相當酸的,酸奶酪在太陽底下曬得乾乾的,咬一口能在嘴裡抿很久很久。

“這個東西配著土豆粑粑乾非常好吃!”

潔白的土豆粉已經下好了,奉獻給了滿都拉圖,巴音還從隨身的小囊袋裡掏出一點粉末灑在上麵,這種粉末散發出一種異香,惹來了人們的好奇,“這是辣椒粉,還加了一些鹽——”

巴音的妻子和女兒,忙著在火上稍微加熱一下一片一片的土豆粑粑乾,這個東西是深灰色的,一團一團的扁餅,被火烘烤過之後,逐漸鼓脹起來,接觸火的部分,蔓延出一種焦黃微褐的紋路,令人看了很有食欲,同時也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香甜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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