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科學擊退恐懼(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44 字 5個月前

買活軍的調查團, 在如今的京城已經很有名了,大家都傳說著他們在各街坊遊走調查的事情,這些身形健碩, 男女搭伴的所謂調查員, 近來在京裡也掀起了不少是非, 許多人走親戚時,都聽說過他們的軼事傳說。

而木頭媳婦這一帶的街坊,聽人說嘴了大半個月,也終於等來了這麼一個調查員——這就說明這一帶的治安不錯,在那些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貧民區, 調查員都是成組出動的, 還要錦衣衛保駕護航, 絕不會單人獨行。

“有人在家嗎?”

雖然說不上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白日裡街坊隻要有人在家, 鎖門的便很少見,隻有寡婦人家, 怕人欺淩生事,才會在白日裡也鎖門閉戶的, 並不敢出來和鄰居女眷們一起做針線,總是等家裡的兒女回來了,再開門營生。這會兒,坊裡男人的確也不多,大多都出去仕事了,生活在京裡的百姓不能種田, 若不是在京外有營生的富戶,自然各有職司,一早起來上工, 入暮方回也是正常。

雖說,如今這街坊裡多數都是女眷,但調查員有木頭陪著,倒也無妨了,此時民間門哪有講究什麼男女大防,男女不交言的?見了麵寒暄過禮,有事兒了女眷也敢扯著嗓子和外男吵架——再說,他們又是遠道來的活死人,大夥兒對他們都十分好奇,就是還沒輪到,也都在院門旁伸脖子看著這調查員的行事呢。

“在的,在的,是木頭呀,有話院子裡說?”

“沒事兒,您就在這站著也行,就幾句話,不礙事的。”

這調查員彆看五大三粗,手上卻是靈巧,捏了一支羽毛筆,時不時在手腕上懸掛著的墨囊裡一沾,手裡拿著一個本子,隨時往上寫字,這知書達禮的模樣就讓人羨慕了,更不說身材高挑,渾身的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武行上也來得,當真是文武雙全。

“那一日咱們這塊,可曾看到黑煙?聽到響動,感受到地麵震動,或者空氣的推動呢?是先聽到,還是先被震到,還是先被空氣推到的呢?”

“黑煙是看到了的,在天邊逸散著,烏雲一般的,響動也聽到了,遠遠的,鞭炮一樣劈裡啪啦的聲音,地麵也震了,空氣的推動是什麼意思?”

按照報紙上所說的不假,他們確實都是來調查南城地動的,問的問題也都是和之前一般,不過,哪怕在親戚口裡已經聽人逼真地學過一遍了,此時街坊還是要再問一遍,仿佛從調查員口中親自得到解答,能夠帶給他們異樣的滿足。

“空氣的推動,就像是有一股大風把你往後推去一般。”

調查員也總是這樣不厭其煩地回答著,仔細地解釋著,“不過,這個氣浪不像是風,風會拐彎兒,這氣浪被牆壁什麼的阻隔過後,就會削弱許多,因牆承受了它的威力,你們這兒,和南城隔了一個皇城呢,房子較多,所以感受不到氣浪倒也正常。”

不知不覺,眾人都從自己院子裡圍了過來,又有人問道,“我聽我親戚說——他住至善坊那兒,你們已經去過了——我聽他說,氣浪也能殺人呢!”

“確實,若是在氣浪的中心不遠,那股勁兒是不可小視的,人會被吹飛出去——身上的布料會全部毀在氣浪中,自己也會皮開肉綻的,因此南城那裡發現的許多死者,都是不著一縷,原因便是在此了。”

這調查員便從身後的背簍中,取出了兩個套在一起的竹筒還有一個沙盤,借了些沙土放入,又取出一張薄薄的紙來,鬆鬆地纏繞在一根木棍上,讓木頭托著沙盤,又讓一個半大少年舉著木棍,放在沙盤一角,自己則將竹筒樹在沙盤中央,往下推動,如風箱一般,鼓出風來往下用勁。

便見到沙盤上的沙子,如波浪一般往外鼓動,而那木棍上的麻紙頃刻就破損了,隨後被吹走無痕,隻有一根木棍矗立在那裡,再看木棍之後的沙子,果然波動的痕跡便不如彆處那樣明顯。

說來,這風箱也是常見之物,經調查員一演示,其中的道理似乎就非常顯然了,街坊中一直流傳的,對南城死者的猜測,現在似乎頃刻間門便化為烏有——南城的死人幾乎都是沒穿褲子的,上衣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這一點在民間門是激起了許多議論的,甚至還有人往神神怪怪之處去猜測,非得說那日見到有華服異人從火神廟出來,走入南城方向等等,似乎都認為是某種上天的異兆和懲戒。

俗話說得好,子不語怪力亂神,對於鬼神這樣的事情,儘管百姓們平時敬拜,但也不代表就喜歡鬼神之事出現在身邊了,南城的事情,雖然大家麵上不講,但總也有些人心惶惶的,暗地裡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但現在,經過這麼一演示,大家的心便完全定下來了。

他們逐漸發自內心地信服起了朝廷和買活軍一向以來堅持的說法——這是一次災難,裡頭的許多怪現象,都可以找到……找到說得過去的道理解釋,即便這道理自己一時間門不太懂得,但總之,既然有道理在這裡,那就可以相信和鬼神無關,心底一個重負仿佛就因此減輕了不少,很多人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們感到自己在京城的居住重新變得幸福了起來,少了那種‘欲走而不能走’的無奈了。

“原來如此!”

就連擠在人群邊沿的衛太太,臉上都現出了舒心的笑容,一時又有人問道,“既然已經知曉,那些死人是氣浪作祟,為何還要四處調查呢?”

問話的,是衛夫子蒙學的一個小學生,大概七八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十分機靈膽大,調查員見他滿臉的好奇,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雖然都知道是氣浪作祟,但是什麼造成了這個氣浪呢?這還是不曉得的——我知道,王恭廠的藥火炸了,這個你們都是知道的,確實王恭廠的藥火炸了,可是,藥火廠難道以前沒有炸過嗎?”

“炸過的,炸過的,幾十年前也炸過一次,可壓根沒什麼事兒,咱們連響動都沒聽到,還是事後聽人傳說來著。”

許多世代住在這街坊的老京城人便嚷了起來,調查員笑道,“是了,所以說,這要說隻是藥火廠爆炸的結果,似乎也還存在疑慮——隻是藥火廠炸了,能有這麼大的動靜嗎?”

他並沒有以藥火廠爆炸作為定論,而是這樣一步步抽絲剝繭,和百姓們一起分析,這樣的耐心和細致,就讓更多人對這個調查員,對買活軍的調查團感到發自內心的信服了,因為這確實也是他們心中的想法:藥火廠是時常炸的,可哪一次的動靜有這麼大?

“若不是因為藥火廠,又是因為什麼?那藥火廠為什麼炸?”

這學童真是個好問的家夥,連珠炮般又問了起來,差點要吃他母親的打,還好,問的都是眾人也想問的事情,調查員也並不生氣,而是取出了喇叭來,方便遠處聚攏的街坊聽聞,耐心地說,“藥火廠爆炸,可能是事情起因的結果之一,譬如說,倘若是先地動了,地動中,將庫房裡的火種潑灑到地上,引起藥火廠的爆炸,那些死者有些是死於地動,有些是死於爆炸,這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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