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年夜飯第章 采買第章 廉政飯和抵觸(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060 字 6個月前

跟隨蔡主任的科員小陸,是個愛說話的性子,一出門便說道了起來,笑道,“倒不像是彆的師傅,見縫就鑽,見錢眼開,彆說升為大師傅了,乾上幾個月都得被扣工資的。也就是張師傅能在咱們食堂乾得長久些了。”

自古以來,沒有餓死廚子的道理,後勤廚房的貪腐是最隱蔽也最普遍的,食堂的采買、廚子,或者聯合貪汙,或者各自為政,作耗厲害時,十成的預算,被學生吏目們吃進嘴裡的能有一半就不錯了。因此,各後勤處多喜歡任用親緣關係簡單,甚至無兒無女,隻能指望衙門養老的婦女,蔡主任便是個很好的例子,彆看她對祝延年和顏悅色的,在後勤係統裡卻是出名的鬼見愁,手上這腕表,便是因為她曾多次指出食堂貓膩,甚至經手掀翻了本地已經平安上岸的不少地主家族——

采買這種事,要賺錢必定是要勾結基層吏目,又要有人配合做賬,最是些本地架勢人家才能把持的肥差,不少人家隻知道買地要查土地,早早地便獻田算是上岸了,可習氣難改,本能地還是喜歡四處鑽營,到處地賣人情,疏通關係穿針引線,吃公家的從中漁利,又怎會放過廚房這個肥差?

甚至有人要特意為此結交校長,要分潤好處,打通一條線的都有,這種事一查出來,株連著就是一片,從校長到後勤,再到行賄人,全部送去礦山為奴。彆看蔡主任隻是個學校後勤部的主任,她身上甚至還乾係著好幾樁命案——全是查出來之後,畏懼懲罰,寧可自裁也不願受審的。

“他原來就是和我一個學校的,一起來雞籠島支援建設,自然知道分寸。這老張也是個老實人,原來一心想著掙了錢回去給孩子蓋房子,現在見雞籠島好,房子又便宜,早就買了兩套小院兒,如今就隻等著兒女長大,好接他的班,他回去含飴弄孫。這樣的人,有家有業自然老實,因此雖然他廚藝隻能算是一般,不如兩個掌勺,卻還能穩坐大師傅。有時候食堂的味道還是其次,過得去即可,人品要先過硬,才能杜絕貪腐啊。”

蔡主任隨口點撥了小陸幾句,小陸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說呢,我從雲縣上岸,做完了手術先去泉州上學,又再調到雞籠島來,一路也吃了不少食堂,味道都不能說是極好,中庸罷了。

原還以為是大鍋菜的緣故,想著大鍋菜最多也就做成如此了,後來在泉州,吃了幾天,有個大師傅哪怕是炒蛋都比彆人做得好吃,正說著以後有口福了呢,忽然間他又不知去向了,菜色重歸平庸,如今想來,大概也是犯了貪腐,小者開革了事,大者便要被送去礦山了呢。”

“那是因為你原本自幼做瘦馬調養,自然是吃過見過,後又去了貴人家為妾,從小何曾受過飲食上的苦楚?這才覺得食堂菜色平庸。你要知道,對那些自小吃苦的百姓來說,便是食堂的大鍋菜也是人間美味了,他們出身的村鎮,連小食攤子都是少見,也是到了雞籠島這裡,見識到了人間的繁華,才曉得天下還有不少飯菜比食堂要好吃呢。”

原來這小陸也是個折骨纏的姑娘,和謝金娥、祝延年多是前後腳來的,隻不過祝、謝一人,都是花街柳巷出身,而小陸的運氣更好些,她也是趕巧了,自幼在瘦馬人家調養成一等瘦馬——何為一等瘦馬?便是琴棋書畫並不擅長,但善於記賬管事者,因她的夫主多病,大奶奶要打理生意,分身無術,便做主將她買來,伺候夫主,同時幫著管理些宅中細務。

小陸做事細心,一向也頗為受寵,宅子裡一十多個人,她跟從大奶奶上下管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條,主要還是伺候病人為主。等到夫主去世,大奶奶要扶靈回鄉,再加上沒有男人,不便往各處走動,局勢又動蕩,隻怕生意沒以前那麼好做,便做主收歇了鋪子,又給小陸放良,對她說道,“你既然識字,也看《買活周報》,便也自然知道買活軍那裡招納女娘,而且可以做折骨纏的修複手術。”

“我們現要回鄉去,你這小腳婦人,在鄉間隻怕不易生活,處處遭人欺淩,便是族中男眷,看你一雙小腳也要前來招引,倒不如去買活軍那裡,把手術做了,若能過活便安頓下來,給我來封信,我們以後做親戚走動,若是不能過活,你做了手術照舊回來,在家中幫襯針線,也不少你一口飯吃。”

因此,便贈給她十兩盤纏,讓兩個婆子把小陸親自送到姑蘇城內買活軍的辦事處,拿了買活軍手書的回執和小陸的平安信,回去給她報信,免得兩個婆子把小陸掠賣了去,這大奶奶辦事之精細可見一斑了。而小陸這邊,隨波逐流地到了雲縣,排隊做了手術,又去泉州上學謀職,通過考試,在後勤處做事。

因她本來就是管理後勤的,工作表現自然出色,很快被調動到雞籠島來,填補蔡主任整頓後勤時空出的缺口,蔡主任將她視為可培養為左膀右臂的新秀,因此頗多點撥,又道,“雖說你命苦,可運氣又好,自幼沒有見識過太多人間險惡,論到拚勁便不如謝金娥、祝延年那兩人了,就說這運動會選拔,其實你跑步也快,不遜色於那一人多少,可你卻不肯出力,隻讓她們一人掙得個名頭,是否是害怕訓練辛苦,所以有意避讓了風頭啊?”

小陸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因道,“一個是訓練辛苦,再一個,延年和金娥,她們倆一個是算學老師,一個是樂師,時間上都好協調,譬如金娥,白日訓練,晚上工作,兩不耽誤,隻我是後勤部的,年下正忙,我若去訓練,文書誰來做呢?因此我便和她們說了,讓她們去。”

“再說,這橫豎不過是我們折骨纏的女娘自娛自樂罷了,那跑起來扭扭捏捏,慢騰騰的,彆人都跑了兩百米了,我們隻跑個五十米不到,豈非招人笑話?若不是六姐下令,說各組都要出人,依我看,折骨纏組,去舉重也好,去投石、扔鉛球都罷了,何必讓我們去參加跑步呢?醜態畢露,隻是博觀眾一笑罷了……”

“六姐畢竟不是纏足女,體貼不到這一步,她這一句話,倒折騰得多少折骨纏的姐妹,出乖露醜,賣力迎奉,隻是為了討她的歡心呢……”

蔡主任再想不到,小陸這笑嘻嘻的小姑娘,心底對折骨纏組百米賽跑的看法,居然如此負麵,一時不由驚愕地站住了腳,問道,“小陸,這是你一人這樣想,還是,你那些纏足權益促進會的姐妹們,普遍都做如此想?”

話趕話說到這裡,小陸也是歎了口氣,多少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挽著蔡主任的手臂低聲傾訴起來,“主任,你不知道,延年和金娥兩個姐妹,因為參加賽跑的事情,在促進會內部,是承受了不少輿論上的壓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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