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行賄嗎?(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236 字 6個月前

“你看《周報》不看?對於血壓、血糖、血脂這三樣指標,有一定的了解吧?”

倘若連周報都不認真看,那在這個話題上是沒有討論餘地的,必須要先了解了買地的一些醫學知識,才能明白這仙界體檢的意義,“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年輕了,這些年又大魚大肉的,這身板自覺不如往年了吧?倘是以往,隻有請大夫把脈的,可天下間要把脈的人多少,名醫才有多少呢?再說,脈搏這東西,一千個人來把,一千種說法,咱們也是外行人,誰知道哪個醫生是真名醫,哪個醫生徒有虛名啊?

六姐這裡,便是不同了,有兩種簡便的機器,可以檢驗血壓、血糖,還有一個較冷門的指標,叫做血酮,也能一並檢驗,甚至對痛風的人來說,還能檢驗所謂尿酸,所得結果,一是一、二是二,全都是數字,極其精準,若檢出了高血壓,不必多說了,此後便不能動大葷,要少油鹽多運動,檢出高血糖也是如此……”

這些秘聞,全是不上報紙的,哪怕底層吏目都不知曉,隻有級彆較高的官吏,方才有機會能兌換體檢機會,楚香主早已聽得住了,“真有這樣的神物?”

“那可是仙器!自然神效,且還不止於此呢!”吳老八繪聲繪色地道,“聽說還有一種機器,可以照見肺腑,清晰無比,連胎兒是否健全都能分辨,隻是尚且無人積攢了足夠的政審分去兌換罷了——楚兄,我且問你,黃金萬兩,在買地以外,能買得來一次血糖檢測否。”

“這人生在世,無非是生、老、病、死,你我這些人,衣食已足,兒女家人的飲食起居也不必擔心,比起華服美飾,難道不是更該祈求闔家平安?我收你一串珍珠,便是留了個政審扣分的隱患,倘若被人告發了,我便是少了這個機會,始終無法給我母親體檢,這對我來說,豈非是得不償失?”

一番話說得楚香主心悅誠服,連聲稱是,又斟茶謝過吳老八點撥,道,“吳兄,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不瞞你說,我心中原本也是存著忐忑——為何,隻因這鄭壽前來,一番挑剔,言必稱‘六姐都不至於如此奢侈’,這讓我心中如何安穩?好像買地的吏目,就必然是兩袖清風、身無長物一般。”

“我是個粗漢子,雖不說什麼千裡做官隻為財吧,總不能我原本在豐饒縣吃香的喝辣的,歸入買地之後,反而連口肉都吃不上,原本賺的一點錢也要全部捐出——可彆說我多心,你看買地報紙,全是商人大做慈善的消息,那鄭壽又這般說,我便尋

思著,買地難道是見不得富戶?若鄭壽隻是要點錢,那還好說!倘若是買地風俗,連這一點規矩做生意應得的積蓄都容不得,那我還真得好生尋思尋思,日後的行止了!”

吳老八也知道,楚香主這豪宅的來路應該是比較正當的,幾年前眾人第一次來時,他住的也不過是尋常宅院而已,那之後,白蓮教主做的就是兩江私鹽倒手的生意,就算大部分利潤都被買活軍取走,隻是分潤一二,也足夠讓白蓮教分壇個個發家致富了,這豪宅應該就是用這筆收入建起來的。

這還不止,半年前楚香主揭竿而起,又把豐饒縣上下的地主富戶都梳理了一遍,所得錢財也不在少數——想到這裡,他心中也是一動,暗道,“鄭壽雖然傲氣,但卻並不是蠢材,六姐指示,對符合政治需要的新義軍,當以優撫為主,他不會明擺著違令,我明白了,鄭壽肯定是接了衙門的公賬,認為結餘對不上,楚香主侵吞了一部分清算富戶的所得,他這是要敲打楚香主,讓他把這部分不屬於他經營所得的錢財給吐出來。”

想到這裡,不由也是微微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剛才沒把話說死,若真被楚香主幾句話便挑撥得義憤填膺,要為他們做主,不免就要落入這老鹽販子的套路之中了。依托著買地賺了這麼多錢,心中若還不足,還要吞了梳理州縣所得,本該分配給百姓,在城中做基礎建設的巨額財富,那這就是和官府對著乾了,六姐又豈會讓他們得了意去?

當然,他也能理解楚香主的一部分擔憂,尤其是買地的高級官吏,遠不如敏朝高官威風這一點,的確會讓本就有頭有臉的新義軍首領心生疑慮,產生對抗心態。道理也很簡單,就是楚香主說的那句話:人往高處走,人家本來吃香喝辣的,也沒欺男霸女,賺的是應當應分的錢,總不能因為融入了買地,便要把家產全都交工,重新去過算計著吃穿,工作到通宵,動不動還要下獄去彬山挖礦的日子吧?那還真不如卷款離去,到彆的地方去再快活些年了。

還是要在新義軍首領中,儘量普及甚至是誇大買地高官的待遇,才能更方便和平接收,畢竟不能指望每個新義軍的頭領都是能有理想,並且能為理想而輕視眼前利益的人。倘如此,天下間哪怕是買地內部,有資格做吏目的人也是極少數的。新義軍頭領的身份比較特殊,在仕途上的起步比一般吏目要高,因此要特彆重視對他們的拉攏、宣傳和轉化……

從楚香主這裡告辭出來,吳老八回了住處,不急著睡,也是在小冊子上做起了今日的工作總結。“但是,這樣的宣傳又最好不要落入報紙上,因為其受眾群體相當特殊,也比較少數,對於報紙的絕大多數讀者來說,處於低位時便還是希望高官除了執掌的權力之外,於飲食起居上和他們毫無區彆。

甚至於,高官連積蓄都不該有,方才能讓他們獲取心理上的平衡。若是在報紙上大肆宣傳,必然會激起他們對於‘大同社會’道統的懷疑,大同社會不是人人平等麼?為何高官們能兌換到百姓們根本無法指望的仙器體檢呢?而倘若他們一旦考入官府,便立刻要希望基層吏目的待遇怎麼也得比普通的百姓更好上幾倍,因為基層吏目的工作要比百姓繁重辛苦許多……反而若是宣傳大家都是六姐的家奴,這種待遇上的差異化就很好理解了,對六姐更有用的人,得到的好處自然也更多些。”

這樣的思考是有些尖銳的,指出了買地目前在思想宣傳和實際履行上的雙重標準,不過,據吳老八所知,吏目們在工作日誌中寫的感悟,更尖銳的還有的是,甚至還有什麼‘《新義軍標準》實際上就是壞人讓新義軍當,好人買活軍當,把起義中不可避免的亂象全都推給新義軍背鍋’的虎狼之詞,但目前來說,六姐抽查後因為工作日誌被追責的一個也沒有,甚至個把言詞尖銳的,還受到賞識,多了些參加學習班的機會。因此他也就按照自己的思緒繼續往下

寫。

“今日,我僥幸在與楚香主的博弈中占據了主動,達到了我的目的,安撫了楚香主,緩和了他的對抗情緒,激起他統一手下態度,促進接收的積極性,這出恩威並施的好戲他說他也會配合著演完,我可以感受到,楚香主的負麵情緒中,也有對那筆‘不義之財’的不舍,但更多的卻還是對於‘正當收入’的焦慮,當我明確保證,他正常經營得來的家產,無論如何都不會被逼迫捐出之後,他的焦慮便極大緩解了。

但是,我又沒有對鄭壽的行為做出任何臧否,回避了‘在買地來人之前,所得的錢財是否都可以保有’的敏感問題,沒有給楚香主留下借我和鄭壽對抗的把柄,沒有給同事的工作添堵,也就避免得罪鄭壽。不過,明日離去之前,還是要和鄭壽交交底,也免得楚香主亂說話引起誤會帶來隔閡。

希望鄭壽的確如我所想,隻是為了找出那筆官賬上消失了的錢,而不是真的隻為了索賄,明日還要稍微刺探他一下。畢竟,豐饒縣是接收工作的第一站,會起到示範作用,倘若鄭壽是個貪財庸人,把示範案子辦得不堪,我在敘州的工作也就不好開展了……”

“話又說回來了。”寫到這裡,豐盛的晚飯似乎也完全消化光了,今晚的腦力勞動一如既往的劇烈,吳老八輕輕地捂了捂太陽穴,緩解有些抽跳起來的額角,他知道這是連日勞累,用腦又有些過度了。

他拿起茶壺晃了一下,空了,吳老八自失的一笑,拖著疲倦的身軀,披衣起身,出門舀了一壺熱水回來燒上,喃喃自語道,“怪到地主老財都要丫頭小廝服侍,真不知道六姐日理萬機,如何才隻用兩個勤務兵的!”

此時倘若有個知疼知熱的人,能夠端茶倒水,確實是極大的安慰,吳老八不由想到了家中的嬌妻,還有兩個繼子女,這會兒他們應該都睡了——

可不知怎麼,想到家裡人,他心中有點兒空落落的,前幾年那不急於有自己孩子的情懷,在這個偏頭痛的晚上似乎逐漸淡去了,他開始渴望著,倘若有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和謝生一樣機靈,家裡那兩小一樣討喜,卻又和他真真切切地聯係在一起的孩子,這會兒,會不會一想起來,心裡油然就多了一股使不完的力氣呢?

“唉!”

妻子倒是很想要個屬於兩人的孩子的,但這也意味著強製產假,現在這是多緊要的關頭,突然間離開半年——

搖了搖頭,摒除了這無益的情緒,吳老八咽了咽有些發疼的嗓子,繼續提筆寫道。

“話又說回來,豐饒縣已經是所有新義軍中情況最簡單,我們了解得最清晰的州縣了,倘若連消化豐饒縣都這樣艱難的話,我們在敘州麵臨的局麵,要處理的利益方,將會更加複雜。”

“如何吃掉敘州,消化敘州,把敘州的局麵厘清,是我在未來這段航程中要思考和部署的重點。這是一樁不能以情懷和善良來做的工作,我認為,它需要的是絕對的理智,是信息的充分交換,買地政策和好處的宣講,是利益、人心的博弈、退讓與衡量……”

W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