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入夜分明見,無風波浪狂(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423 字 6個月前

“補貼運輸,這個是我們軍師定下的策略,越是要把纖夫的待遇抬起來,越是把船夫送去南麵,人望高不說,這條航道也就越是握在我們敘州幫手上,三峽沿岸的官府也隻得對我們客客氣氣的——若是敢動我們敘州幫的人,那好,你的貨也好,人也罷,彆坐船了!”

說到這裡,老艾麵上也是大有得色,“你要坐那小舟子操的船,要走那蜀道,悉聽尊便,隻瞧你有命出發,有沒有命下船罷了!這些貴人,難道一輩子都不離蜀了麼?他不走,終有一日要看我們的臉色,他要走那就更要看我們的臉色了——是走是留結果都是一樣的,這道理如何想不明白?因此,雖然我們敘州身處巴蜀腹地,但現在大江兩岸,直到夷陵一帶,說話都很管用,這都是因為我們把住了這個咽喉!”

如此,從戰略意義來說,金錢上少許的虧損根本就微不足道了,在所有人都沒對船夫、纖夫引起重視的時候,便注意到了這一點,並且利用買地招賢,實現了對川蜀水運人才的壟斷……如果這是敘州同鄉促進會一早的謀略,那就說明他們的戰略前瞻眼光很強,如果是因勢利導,也說明他們除了運氣好之外,還很機靈,見事能夠明白。吳老八歎道,“你們那軍師,是個明白人,竟不能主事衙門嗎?如今敘州幫的首領,為何又是和你郝哥並不沾親帶故的楊將軍?”

他當然知道敘州幫現在的首腦大多是誰,也知道敘州同鄉會在敘州的巨大影響——沒法不影響,敘州幫雖然掌握了交通,但貨源卻是同鄉會找來的,譬如這小郝,他就是受了同鄉會莫大好處的孤兒,因此改為和同鄉會的大金主郝嬢嬢姓。

不過據吳老八所知,敘州幫中和郝老六關係最密切的就是他們的軍師兼司庫劉三德,但他居然並不是敘州首領,敘州起義的首領叫楊玉梁,是個外地人,他如何能坐穩敘州義軍之首的位置,也是令吳老八十分好奇,斷定這是此次敘州行的一個關竅,這不是一有機會,便立刻探問了起來。

小郝對吳老八,一般是知無不言的,但在敘州幫內部的人事上則很含蓄,笑道,“這個,我不便多說,免得吳團長先入為主了,吳團長到敘州後可以和我們兩個首領好好談談——我們對於楊將軍、劉軍師、郝嬢嬢,都是一體尊重,無分上下,自然,心中最崇敬的還是六姐菩薩,這個是不會更改的!”

這裡畢竟是在行船,人多嘴雜,吳老八也能理解小郝的謹慎,因此隻是點頭一笑,便又和小郝說起了山間的蜀道,小郝道,“蜀道最險,不在西陵峽這裡,還在瞿塘峽,那處能走蜀道的人,我是佩服他。我聽說糖代有個大官去華山,走到一半不敢走了,投書求救,我想他一定是沒來過瞿塘峽!”

連小郝這樣膽大的人,都這麼說了,瞿塘峽的棧道有多艱險可見一斑,可想而知,蜀地水師離蜀時還好,回蜀地吧,走蜀道,一條路隻能一個人走,補給怎麼辦?戰馬怎麼辦?若是有人跌落了,互相碾壓了怎麼辦?若是坐船,一船能運的人比順流而下時少很多,螞蟻搬家要運到什麼時候去?吳老八雖然不是第一次到此,卻也不由歎道,“到了這裡,便可見北伐之難了——泰半是難在交通上!”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地理條件擺在這裡,倘若沒有敘州這個釘子頂在巴蜀腹地,買活軍要從外頭攻破川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便是能辦到,也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這也是為何曆代統治者常有屠戮巴蜀百姓的原因,川蜀百姓倘能齊心協力,即便不能反攻,要把守當地雄關並不困難。所以要把土著都殺絕了,再從彆處移民過去,方才能真正統治此地,否則事實上川蜀在政治上就始終隻是一方諸侯。

即便考察團還沒到敘州,各方麵政治考量之下,買地對敘州的承認已經有了八成九成了,吳老八甚至揣測,買地援助敘州的手筆會比援助豐饒縣更大,甚至可能趕上對東江軍的援助力度——這幾年隨著建賊衰弱,東江軍借勢都已經開始蠶食高麗了,買地和他們的生意往來,已從原本單方麵的支援,逐漸化為有來有往,也有銀錢、人力等回到賬上的盈利生意。

當然,這也是因為前些年投入了大量的成本,有銀錢,也有銀錢根本買不到的戰略資源,吳老八認為,買地對敘州幫的第一次戰略投入——也就是天下間不可能在彆處得到的支援,其實應該是一支攜帶大量補給的工程兵。

“雖說還沒到白帝城,未入夔門,不算是真正入川,但這西陵峽聽說是三峽最險,我們走了這數日,我感覺,這險有兩種,第一,是地勢之險,河道曲折蜿蜒,水勢湍急這個暫時是無法解決的問題,要在下遊築壩目前還沒這個條件。第一則是河道之險,河道中怪石嶙峋,礁石太多了,導致水力複雜,漩渦處處,行船意外頻發——其實這個險未必是不能解決的。隻要有足夠的藥火,把河中礁石炸掉,小水文環境複雜的情況會有很大改善。”

在吳老八這裡,沒有把握的事他不好空口許諾,最多是婉轉暗示而已,但一般的考察團成員就沒這個顧慮了,這日晚上,船行在巴東度夜時,團員小佘,不但和吳老八心有靈犀,同時想到了這點,還直接大喇喇地對敘州幫談了起來,“我們買地已經有這方麵的實踐了,衢江、信江也有險灘,雖然和三峽無法相比,但我們那裡的船吃水深,觸礁出事一年也有幾例的,尤其是衢江,有一段水麵狹窄,江心還有一簇大石頭,那片暗礁搞得船也很不好走。”

礁石會改變水流走向,這是船家的共識,暗湧、漩渦,很多都是因為水中的礁石而起,敘州幫眾人聽到此處,都是紛紛止住筷子,聽小佘說起道,“而且,一艘船出事之後,其餘船都更不好走,因為河岸狹窄,不可能避過太遠,而且一艘沉船就讓水流更複雜了,所以,衢江那處一出事就很容易一艘帶一艘,倘若有兩艘船出事,那後頭的船隻就更不敢走了,在河道清理好之前,十天半個月也隻好等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如今南北貿易,河運走衢江,海運看季節,風向不對時,還是得靠河運,衢江常常堵塞是很誤事的,經過政府牽頭,六姐批示,就幾個月前,我哥哥主持,算好藥量,進行第一次礁石爆破實驗,直接就把那簇石頭給炸平了!”

“此言當真?”

畢竟消息往來傳遞不便,敘州幫還不知道這件事呢,很多人的眼睛都瞪起來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把小佘給圍起來了,“佘兄弟,給我們講講唄!若要將三峽的礁石都炸平了,需要多少藥火——我們敘州幫能不能湊齊這麼多的藥量?”

“要知道,倘若沒有郝嬢嬢,我們平日裡還見不到火器呢,川中的藥火都在官府手中,儲量也不是很多,若不夠用,這藥火又該從哪裡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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