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嘛!半點沒有自知之明,他曹持正愛打籃球,那是工作學習之餘強身健體,不論是本職工作還是自學最新教材,片刻都沒有落下。老劉呢?初級班勉強剛畢業,中級班一個學分都沒拿到,每天下工就是打球,學校時去時不去,終究還是不去的多,成日裡以球技為傲,四處吹噓……一點兒正事沒有!還老發壞,起哄架秧子,逼著他出麵去和女娘搭訕……
最關鍵是,那兩個姑娘還沒來,小曹多少還是有些介意這件事的。原本對於老劉,三分是球友互相配合的惺惺相惜,三分是對其為人的不喜,現在,這不喜轉化為了厭惡——而且竟已有了六分,連籃毬都被暫時遷怒了,他決定最近還是多跑步多擼鐵,暫且把球場的恩怨放一放再說。畢竟……
“哎,老李,你覺不覺得這塊尼料,是我們實驗到現在表現得最好的一塊?和橡膠結合得均勻,用料少,而且沒有明顯分層——”
他有些驚喜地蹲下身,仔細觀察起了鋪在操作台上的料子,又走回展示台,取了一塊料子過來,平鋪著和它對比,“是的,你看,這塊也是延綏邊市來的羊毛,但是在我們這裡紡成尼料的。表現得也比哆囉呢好,但還是不如今天這塊。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感覺今日的料粗一些,反而能結合得好。”
老李是操作工——原是給白牆刷大漆的,用來刷橡膠液是恰好,他的學習成績自然不怎麼樣,隻是憨憨地說著自己的直觀感受。“要不,下午在鍋裡再浸一塊?看看浸泡法得的雙麵膠布效果如何?”
“我看可以。”
小曹一興奮,便把這些事情又都拋諸腦後了,“哆囉呢比較起來效果真是不怎麼樣,他們可能用了鳥類羽毛,但鳥類羽毛和橡膠的親和性不如羊毛好。”
之所以一會兒用呢,一會兒用尼,倒不是小曹亂用,根據《周報》沈編輯的考據,尼字的來源,是‘毦’字,一看就知道,此字表示的是正是由毛織成的布料。
隻是‘毦’、‘尼’二字,就《切韻》書而言,讀音類似,因此現在民間多用尼字來表示毛織料子,哆囉呢為什麼是比尼多了一個口呢?因為敏朝人是喜歡在一個字上加了‘口’字旁來表示舶來的洋貨的,哆囉呢的意思,就是從海外來的‘哆囉’樹,生產的柳絮一般的毛狀物織成的尼料。哆囉兩個字實際上是此樹名稱的音譯,因為是海外的樹,所以加上了口字旁。
買活軍崛起不過是十六七年的事情,為眾人所知,也就是這六七年間的事,以小曹的年紀,他們當然都有在敏朝生活的經驗,也知道敏人的確是喜加口字來表達舶來之意,因此,延綏來的韃靼織物,就不能用呢了,必須要用尼,以表示韃靼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的一部分——至少從圓朝開始便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因為和延綏接壤的邊市外,已經有相當的韃靼人會說漢話,而且也表達了自己是華夏子民的認知,這是《買活周報》報道過的。
小曹從自己的喜好出發,將這件事記得很牢,並且嚴謹地使用這兩個字眼,表達了自己對這些韃靼兄弟的支持:雖然連麵也沒有見過,隻能靠尼料進行單方麵的交流,但是,隻要他們認為自己是華夏子民,那麼小曹就認為自己和這些韃靼人存在了一些冥冥中的聯係,他願意在有機會的時候展現自己的認可——既然你們自認是華夏子民,那這就是尼料。雖然是小事,但他覺得這樣的細節很重要。
很顯然,這麼認為的也不止小曹一個人,他本人就因為這樣的細節得到了幾次表揚,所以現在他更加嚴謹了。“到底是舶來的東西,不如我們買地的好——倘若是延綏尼能做成最好的防雨衣物,那六姐一定高興,這可比哆囉呢要便宜多了!”
延綏來的羊毛製品,種類是很繁雜的,有生羊毛、熟羊毛,也有已經紡織好的成品,其中對尼料的織造,完全是買地教導他們的織法,理所當然,不論路途多麼難走,價格多麼高昂,這高昂和舶來的哆囉呢相比也還是有限的,這個消息讓橡膠雨布研發組的所有同仁都是精神大振,小曹幾乎不想去吃中飯了——他甚至連晚飯也不想吃,宿舍也不想回,恨不得住在廠房裡通宵達旦的做實驗。理所當然的,籃毬和相關的一切,被他完全遺忘了,小曹甚至中斷了自己的學業——原本他隔天還是要去學校上課的,但現在,為了在去雲縣開會之前,做出儘可能詳細的報告,他把一切都推後了。
足足一周廢寢忘食的實驗,小曹抱著一匹新做成的防雨布,很有信心地捆紮起了行囊,一同被收拾起來的,還有夾雜著許多樣品,厚厚的報告冊子,他揉著眼睛,嗬欠連天,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蓬頭垢麵地登上了去雲縣的渡船——他們要先乘船過江,在許縣換馬車,再走臨城縣-彬山-雲縣,如此四天可到雲縣,而為了趕在這班渡船前寫完報告,小曹都兩天沒洗澡了,也隻睡了四五個小時。
“哎呀。”
揉著眼鑽進船艙,他本想立刻倒頭就睡的,但還沒來得及告罪,就聽到船艙裡傳來了有幾分熟悉的輕呼聲,小曹微微一怔,搓了搓臉定睛看去。
“哎呀。”
他也尷尬起來了——坐在他身邊的,不就是那天‘晚橙不能移’的一對姐妹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