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斤重的東西要儘快運到店鋪裡,夥計們事前就得了叮囑,來時可以走路,回去要坐車,他們把背簍放到腳下,爬進車裡,和其餘乘客攀談著,“今日排了多久?”
“兩個多時辰!天早就來了,還是這會兒才買到,再晚要挨東家罵了。”
“能買到不錯了,要不是雲縣屠宰廠建得大,這會兒還能買到肉?百姓們都怨聲載道呢——兩周沒肉買了,屠夫全被調回屠宰廠幫忙……他們到屠宰廠這裡來排隊又不合算。”當然,也不會到飯店裡買生肉吃。
“沒得辦法,要供得上啊,不然外來的客人沒飯吃,要鬨事的。這一陣子多吃魚吧。”
“魚也難買,多是吃點魚乾當葷了,雞蛋都要買空了。”
這個采買搖頭嘖嘖地歎息著,“還好現在不許人再進來了,不然真的要出事情的……吃不上飯,沒有地方住,這怎麼搞?就是掌櫃都支應不了這麼多生意,我們東家,累得雙眼發直了,和我說這錢真是賺不完了,他倒是想再做,再做就要把命都搭上了!”
“您東家是——”
“開蒸點鋪的!我們把灶都挪到屋外了,蒸籠架得比房頂高!”
“噢噢!是杜家包子鋪吧!那你辛苦啊,這陣子米麵用得也多,買了肉還要排隊去買麵粉!”
“可不是?”采買便立刻也訴苦了起來,“先就和他說,東家,要開運動大會了,一定許多人來看,肉放不住,這米麵是好放的,不妨先買一些……他說這是未必的事,沒有聽我的,怎麼樣?現在肉有份額不說,米麵價格漲了一成!東家心痛得捶胸口!”
“米麵是漲一成,可包子漲價不止一成啊——都還是有賺的。”
“唉,還是那句話,有命賺未必有命花!”
話雖如此,但這采買的神色畢竟是高興的,因為這個月他也可以拿雙薪——倘不如此,誰還這麼下死力地給東家做事?這個月學校門口前所未有的冷清,凡是有職司的人,幾乎都在加班也幾乎都在拿雙薪。就是有些工作和遊客無關的百姓,也不去上課了,下了本職工之後,就被聘去做臨時工——缺人的地方太多了,光屠宰廠要了四十多個臨時工,這且不說,還有衛生局的堆肥處,堆肥處新招了四百多個臨時收糞工,推著糞車滿大街轉悠,不然公廁早就滿得不能用了。如此,清潔工也要再增加,若是不給雙薪,百姓們何必還加班?倒不如去做這些活了。
“就隻有七日了,七日後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也還好隻有七日了,若是再來個半個月,我看全城的雞和豬都要被吃空了!就連米也要吃儘了!”
“還有七日!熬一熬!”
眼看錢街在望,儘管已經過了飯點,但街上仍然是熙熙攘攘,到處都是遊人,而很多檔口前頭還有人排隊,大家一麵感到生意興隆的喜悅,一麵也有些畏難,不免都露出複雜的笑容來。大家彼此打著氣,挨個兒下車,兩個采買又背起了背簍,小心地護衛著冒尖的肉,在人.流中艱難穿行,回到了‘財源廣’燉罐鋪裡。
“東家,買到肉了!”
“可算回來了!”
掌櫃老廣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上前迎接,將兩人帶入後廚,“怎麼樣,排隊的人可多了?”
“多!我們去得那樣早,前頭也有百十個人了,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也還好肉還有的,都足額買上了,若是再晚半個時辰去排隊,怕都買不全。”
“這!這!”
老廣便不禁瞪著眼睛,有些為難起來了:他們一家經營這食鋪,人手也是有限,今早天還沒亮去排隊,已經是極限了。
因為食鋪要經營到深夜,關店後,他作為店主還不能睡覺,略微休息一下,便要為第二天的燉罐碼料了,因為是燉罐的關係,一天能賣的數量是有定數的,每天做事的時間都能計算出來,淩晨四點出發排隊,這已經是近乎不眠不休的結果了。
若要再早一些去排,那料可就碼不完了——碼料也是很重要的活,必須是熟練工才能跟著做,當然,去采買的也必須是自家人,否則他是不可能放心的。於是老廣現在怎麼算,都是忙不過來的,他也是這一陣子連軸轉,累得糊塗了,一下竟想不出有什麼好主意,又能快點買到肉,又能把人手留下來一起乾活。
“這個……該怎麼辦呢?”
也是事兒趕著事兒,這兒還沒反應過來呢,外間突然就又鼓噪起來了,隻聽得稀裡嘩啦碗碟一陣亂響,人群也騷動了起來,“老板,老板——客人在你店裡打起來了——哎喲!”
和驟然拉響的尖叫聲同時響起的,是一陣感同身受的吸氣,隨後是更緊急的叫聲:“——他們栽到燉罐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