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生藥鋪,大家不免又節外生枝恭喜了林老爺幾句,林老爺忙分辯說沒有發財,反而白填了不少藥材去做藥包,給征發的民夫放在口罩裡,讓他們去埋屍體時用來祛病——隨後才低聲道,“千戶老爺也和我說了實話,他確實是投靠不得才決意要堅守的,倒不是因為買活軍沒有給他封官許願,而是因為使者傳達的條件太苛刻了!”
“果然!”
“就說了!”
不少人立刻拍了大腿,認為生藥鋪林老爺算是把馬千戶的真心話給騙出來了,很多人都迫不及待地問起了買活軍開出的條件:馬千戶辦不到,不代表他們辦不到啊!若是能從中撮合,免去這一場刀兵之災,有什麼不好呢?就算買活軍要錢,眾人錢財上折損一些,那也是無妨的,平安才是大福大財啊!
“說來,當時看著也的確是難辦的,爾等也都聽說了,買活軍惱怒於圍屋聚居,族長一句話,比聖旨還大,讓他們那些規矩無法落地,所以一定是要敬州府這裡歸順了之後,立刻主持分家拆圍屋,所有聚居的族人強行遷徙。”
這個是知道的,也是五大戶如此積極反抗最大的原因,這等於是挖他們家的命根子,而眾人坐在這裡,也都是默認能接受這條,當下都是點頭,道聲“這個好辦”。
“千戶老爺手下無人,難怪許諾不了,但我等可以報效啊。”
“正是,我等不但可以率先分家,還可行文催促縣治,告知各村寨已被包夾,催促他們快些分家!”
這一條算是過了,第二條又是艱難,“使者還有第二個條件,那便是要在敬州徹查真老母教的來龍去脈——真老母教一案,你們可是知道的?”
這就有人消息不夠靈通了,畢竟好像使者進城之後,沒有什麼人在議論此事,林老爺便不得不先從運動大會說起——一說又是小半個時辰,期間不斷跑題,這裡有得是土包子不知道買活軍要開運動大會的事情,甚至很多人都惋惜自己沒有緣分見識這樣的熱鬨。
等到遇刺事件其中的來龍去脈,被林老爺娓娓道來,又引出了真老母教。眾人這才知道,原來敬州這裡猛然承受的攻勢,以及買活軍處置策略的苛刻,竟是和真老母教有關!買活軍得知真老母教在敬州有壇口,因此才會有出征敬州,而且必須把所有村寨粉碎的決心——圍龍屋太容易信奉魔教,為官府所不容!
“竟有此事!”
“如此要緊的關節,我們怎麼不知道?!”
“原來這才是一切肇始——買活軍要千戶老爺在城中找出真老母教的壇口?千戶老爺卻辦不到?”
“千戶老爺就那麼幾百兵,如何在城裡查這個?那些兵還多有不會說本地土話的呢!”
林老爺這話也是有理,彆說馬千戶了,就是府衙,在這種事上也是無力的,捕快就那麼幾個,去查魔教壇口,簡直是大海撈針,而且這種事不是說隨便抓幾個人就能說是魔教信徒、壇主的,買活軍那裡也是不傻。眾人聽了,也知道馬千戶的確難辦,這種事就是要找人頂罪,也隻能由他們這些地頭蛇來辦才能辦得齊全。
畢竟,有點學問、神神叨叨的壇主,懵懵懂懂的信徒,這都需要人去扮演,還要有大量的人證,不但演員要有足夠堅定的信念,這麼多人證誰來製造?除了本族長輩之外,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控製力!
“此事……”當然了,便是對於鄉紳們來說,這也是要出大血去操辦的,因此眾人便不急於大包大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猶豫著是否表態,還有人轉著眼珠子,若有所思地問,“此事,是否能和五大戶拉一拉,說起來,他們本就仇視六姐,說不得還真有人信奉這個什麼勞什子真老母教——”
其實,這話也是有點強行的了,因為在買活軍進犯之前,本地對於買活軍的認識仍是稀少,尤其是種田為主的五大戶族人,對千山萬水之外的買活軍實在也談不上仇恨,不過如今人都死了,剩下的婦孺還不是任人揉圓搓扁的——
“等等,提到此事——”
商議到這裡時,卻突然有人若有所思地摸起了胡子,“咦——嘖!嘶……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何買活軍發兵的理由,在本地沒有流傳了——或許是有人在壓消息啊,是了,是了……我想起來了,小範舉人,小範舉人一向是篤信這些神道的,去年他好像的確是從潮州迎了一個道長回府養著,說是……對,就說是白蓮教無生老母!當時我聽說了還很奇怪,怎麼他也信奉起白蓮教來了,我們客戶人家一向都不信白蓮教的——”
說到這裡,眾人麵麵相覷,齊齊叫了起來,“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難怪大水要淹了他們家的鄉兵!原來買活軍兵發敬州,居然是他引來的!”
“這姓範的,竟敢犯下行刺軍主的大罪!難怪他要頑抗到底!”
“天啊!”已有人嚇得跌坐在椅子上,茶水灑了一身,卻驚得是動彈不得,“這小範舉人,他該當何罪!”
範家會被如何處置,眾人已是無法想象了,此刻所有的驚訝,全都化成了緊迫——“必須要告知馬千戶,立刻把此人拿下,以填六姐之怒!”
“對,對!千萬不能被他跑了!立刻把這個禍頭子拿下,如此方可解我敬州之危!”
當下一群人簡單計議了一番,便分頭行事,林老爺帶著回憶出線索的郭老爺,飛奔去千戶軍營,其餘人亦是不免回家去召見心腹,透露這個驚天消息,不到一日的功夫,這消息便在城內不脛而走,沸沸揚揚——原來敬州之禍,居然是小範舉人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