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1. 羊城港的天命 羊城港.眾人 古來得羊……(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639 字 7個月前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主心骨一病,流官們當真是大出洋相,而多由本地殷實人家世代出任的吏目,則是接一連三舉家逃亡,還有卷走庫裡錢款的——他們是真的不走不行,這麼幾代人的吏目做下來,哪個沒有些罪過在手裡的?

於本地也不是沒有仇家,又都是消息靈通的,知道買活軍入城之後總要收拾一批人,自知很可能就要被殺雞儆猴了,因此一聽說局勢變化,就絲毫不敢停留,立刻下了決心,彼此默契串聯起來,卷款、燒庫、風緊、扯呼!半個月之間,城裡多處庫房走水,碼頭上船也少了不少,人心更加散亂,此時羊城港內,水師加上陸軍守衛,怎麼也有個兩三千人,可庫房一燒,大家更是混亂不堪,水師連日來也有人逃兵,或者是奪船要去投靠買活軍的。城中上上下下,逐漸已經形成一種共識:羊城港是不可能守住的了,甚至整個廣府道的淪陷,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還真彆說,最後這點共識,倒是有效地阻止了很多百姓逃跑的腳步,因為他們的老家也在廣府道範圍之內,既然逃去老家也難免被買地收編,那還不如不逃了,聽天由命——於是,隨著買活軍大軍出動的消息傳遍城內,城中又出現了一股購買掃盲教材的熱潮,除了還有極少數人主張要守一守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經平靜而沮喪地為下一步做準備了。一時間,城中全是官話聲,原來的白話現在暫時不說了,羊城港百姓已經在計算起了掃盲班畢業後,一日可多得的那五文錢。

“難道少了那幾十艘船,就真的連打一場仗的人手都湊不起來了嗎?人心何時喪亂至此了!”

主戰派既然無法聯絡城中的各方勢力,形成一致,就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兩個地方了:第一,長須仙老,第一,重病的總督。長須仙老的下落,很快有了線索——有人說他被莊將軍藏在自家府邸裡,可眾人搜索府邸時,隻在將軍府柴房抓到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其餘下人悉數逃散——這個年輕人自述,他是偷了莊將軍的姨太,被綁在這裡要處置的,眾人聽了,一時不在意,轉頭不知何時又被他給跑了!再要去搜索,卻是一無所獲,便又有一種說法,說長須仙老是顯聖而去了。

這條路斷了,那就隻有指望總督府了——抵抗輿論的高峰也出在此刻,但很快又有了一個荒唐之餘不無悲涼的結果:這一日總督府裡幾艘馬車駛出,直奔碼頭,眾人還以為總督終於痊愈要出麵視事了,或是大喜過望,或是大驚失色,都是趕往碼頭時,卻見一頂小轎直上官船,總督府的心腹家人,監視著船丁們揚帆起錨——

總督太太,五十多歲年紀了,淚流滿麵,從馬車裡出來,親自下拜,向趕來的眾人致歉,說這是自己的意思:總督已經燒得斷續昏迷了兩日,始終不能止瀉,再這樣下去,已經漸漸是有下世的光景了。這就是典型的間歇瘧,老病根了,但這次發作得實在太凶,羊城港的大夫是無能為力了,隻說,這樣的病,隻有買活軍處能治,固然這麼做非常不該,但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吧?不得不送到汕州去,看看該處的買活軍,能不能提供一點仙藥了。

這……

雖然說也知道得的是瘧疾,但是……

王總督的病情,城中知道的人不少,的確是真病,大家也都知道買地是有仙藥可以治瘧疾,但是……怎麼說呢……買地治病也是有規矩的啊,不隻是要錢,還要病人和病人家屬為他們做事,這王總督就算是治好了,按買地的規矩……他還能回來率領城中百姓抗擊買活軍嗎?買活軍治好敵人,再放他回來和買活軍作對?

很顯然,買活軍並不傻,至於要抵抗買活軍的人就更不傻了,碼頭前的人群頓時做了鳥獸散,隻留下總督太太再三福身謝罪,說是認打認殺——但眾人是連打殺的興趣都沒有了,一個老太婆,本也活不了幾年了,把家裡年輕人和總督一起都送去買活軍那裡,她留下來任憑處置,你還能拿她怎麼辦?真要把她怎麼樣了,她家裡人萬一得了買活軍的重用,搖身一變,以買地使者的身份又回來了呢?

主戰派的最後努力,隨著王總督在昏迷中投奔買活軍,至此徹底結束,甚至很多人在羊城港現如今的情況中,不免都興起了一種喪氣卻又很客觀的看法——這羊城港數年前,雖不說將士用命,但也絕非文恬武嬉,可這幾年內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今日這一步了呢?武將首領率船主動叛變,文官特意留下的定海神針也發了急病昏迷不醒,導致城裡根本就沒有人能成功阻止起抵抗,眼看就要開門揖盜,把買活軍讓進來了!

此情此景,怎能不讓人心生疑慮——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命?

不論如何,出奔投靠,已經成為了新的潮流,當買地的大軍走到南澳島時,不少羊城港的船隻已經先一步來迎接,要和他們一起接收勝利果實了。而等買地的船隊到達羊城港時,所見到的則是有史以來最潦草的城防了——城門都沒有關嚴,還留了一絲小縫給百姓進出。

至於城頭上,更是一個腦袋沒有,至於碼頭處,不知誰在木頭廊橋儘頭放了一尊彌勒佛像,似乎就是全部的抵抗了——這彌勒佛像是什麼意思,也沒說明白。

“啊……這就是全部了?”

雖然再三確認,但領軍的鄭福氣還是有點兒不可置信,他甚至親自詢問了被買活軍請上前來的路過百姓。“城裡難道絲毫都沒有埋伏?我們就這樣走進去,就能接收羊城港?”

那百姓白了他一眼,臉上有一種老練的廣府佬常有的桀驁不馴。

“咪係咯。”他說。“你行入去,咁冇人理你嘅話,咁咪係接收咗羊城港咯?”

這句話居然還是白話,可見他的膽大,但鄭福氣並沒有斥責這個人,而是真的依言派人走進了城門——真的沒人理他,大家都忙著各做各的事,對於入城的新主,隻是報以無奈、排斥卻又認命而因此顯得稍微有些厭煩的一瞥——

就這樣,買活軍攻克羊城港,至此,福建、廣府兩道的重要城市,儘入買地,從地理來看,事實上敏朝也失去了瓊州島的控製權,東南一隅,再無敏朝說話的餘地——這件事,當然也很快就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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