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4. 樂毅伐齊 京城.楊大洪 特科班的優缺……(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388 字 5個月前

才隻七個月而已, 就已經到了出成績的時候——實際上,能問出這個問題,已是京城吏治風氣有所改易最好的表現了, 這裡的原因相當複雜, 既有朝廷比以前寬裕,舍得撥錢做事, 不再是又要馬兒跑, 又要馬兒不吃草的緣故,也有特科班是廠衛係統籌辦,完全繞開了當地縣衙, 州縣隻需要儘力配合的緣故,但歸根結底, 更重要的一點, 還是朝中的閣臣, 乃至皇帝,都通過買活軍認識到了一個出色的吏目係統,應當擁有何等辦事效率——也就是說, 有一個模範可以去比量,可以去學習了。

便是楊大洪這樣最死硬的西林黨人, 也不得不承認,買活軍乃至廠衛,並非無一可取之

處——他進士及第之後,是先從知縣做起, 之後才被提拔到京中,進入京官序列,開始攪和起高層鬥爭的,對於實務還是有相當豐富的經驗, 也深知州縣衙門的弊病。

他會被委任巡視京畿,也是因為他雖是西林黨,卻很讚成‘買活軍包乾河工’的策略:楊大洪太清楚州縣衙門的慣例了,任何一樁政策交代下來,首先考慮的不是怎麼辦,而是怎麼拖。事緩則圓,拖一拖沒有壞處,首先,可以梳理這條策略下,各方勢力的利弊得失,若有利益該如何分配,若有壞處該如何分擔,等到各方都博弈出一個結果了,再往下做去,這方才可以有成事的可能,否則,胥吏奸滑刁鑽,有的是辦法讓這措施落空。

其次,對於一些爭議性強的政策,拖一拖的好處就更大了,第一個出頭未必會受賞,極大可能會被同仁排擠,揪小錯處彈劾,再者既然爭議性都這麼強了,很可能拖一拖這件事也就無疾而終,根本不必費這個事——這樣看,拖的好處總是有的,壞處卻相當的少,很難得會因此受到懲罰,因此,州縣衙門遇到任何事情,大部分都會拖著辦。

除非是真正緊急的事情,譬如救災、出兵等等,否則,收到文書之後,一兩個月,甚至是三個月半年才開始動彈,才是常態。一旦問起,便是胥吏忙碌,州縣裡少人,或者自己還在品讀詔令的意思,梳理當地的民情,不敢輕舉妄動,恐怕‘激起民變’——

這激起民變,是地方官護身的尚方寶劍,反正有什麼東西拖著不辦,問就是怕激起民變,一抬出這個理由來,上官也就不好再怎麼逼迫了,因為若還逼迫的話,下頭的老官油子便可借機橫征暴斂,真的鬨出事來了,手一攤:看吧,我就說了,會激起民變,您還不信,一味強求,現在好了,這責任算誰的?

所以說,做官難,做清官更難,要做個能辦事的清官,那真是難上加難,非得和底下這些人尖子、官油子把心眼鬥儘了,才能把下屬拿捏住,否則便是主官又如何?也隻有被架空了做個人肉圖章,楊大洪自己是親民官任上做過的,對於這些內.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很讚成買活軍包乾河工,對特科班由廠衛來辦也並不反感,甚至還抱了很大的希望——

州縣衙門的現狀,成因實在太複雜,利益糾葛也太根深蒂固了,就好像千年老樹,盤根錯節,要說完全改變,根本是無法指望的,那麼,敏朝能否擁有一套,和買活軍一樣高效的辦事係統呢?這就得看廠衛係了,若是特科班能辦得下來,那就說明敏朝還有潛力能挖一挖,能救一救,否則……本已是老牛了,拉的車還千瘡百孔,楊大洪不敢往下想了。

也是因為他本人抱持的態度,內閣、廠衛都讚成讓他去視察京畿,這一次視察,是查看特科班的籌辦,卻也是在思考買、敏政體的不同,想要找到買活軍的衙門辦事高效,且從不推諉拖延,風氣令人羨慕的緣由:畢竟,這是有些說不通的,買活軍就是在敏朝眼皮子底下崛起的,很多吏目出身都和敏地的官僚脫不開關係,沒道理這些人在敏地時渾渾噩噩混日子,到了買地突然間就洗心革麵成了能吏吧!雖說也有‘橘生淮南為橘,橘生淮北為枳’,但這其中的區彆也太過誇張了,怎麼,難道謝六姐的仙丹真就那麼好吃,連比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的老票客還要更加軟硬不吃的銅豌豆老官油子,都乍然間變了個人?!

這麼大半個月走下來,不分男女,也和特科進士、特科舉人懇談過了,雖也放不下南麵戰事,憂國憂民,但楊大洪主要思考的還是特科班的折射與得失,聽張大人問起,便也壓製住了對‘資敵’策的好奇,一邊梳理著思路,一邊緩緩道,“以七個月的成就來說,這一批特進士,乃至特科班,還是頗叫人驚喜的,看來,特科開得並沒有錯,確實給朝野間帶來了一股新風!”

第一句話,就是定調子了,張大人雖也是西林黨,卻仍是驚喜地‘哦’了一聲,麵上也放出光彩來——沉迷黨爭,寧可亡國也要排除異己的黨人不是沒有,但朝中大臣,不論是廠衛還是西林,就沒有希望朝廷覆滅的。“大洪你細細道來!這批特進士如何好?勇於任事?能沉下心來做事?”

“這是自然,他們各自赴任,多是勢單力薄,除了幾個大漢將軍護衛之外,在本地無甚根基,除了一二本地大戶人家出身的特科之外,其餘人無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用妥了錢財,把掃盲班開起來了——且無甚貪墨,這其中路近些,百姓開明些的州縣,掃盲班已經滾動開到第三期了,便是最偏僻的州縣,也開了一期半,並令當地的風氣,有了顯著的改變,若不是做事的人才,半年時間,如何能辦得到這些呢?怕不是還在修校舍吧!”

這是不必懷疑的,如果這件事交代給州縣衙門辦,勢必如此,一百兩的銀子劃撥出來,先在戶部按例‘銀耗’五兩,再在主管此事的大臣那裡少一成,到了州縣,八十五兩銀子,最後能用二十兩來開班便算是不錯的了!要開班,先建校舍不算錯吧?可二十兩能建起來嗎?怕不是一建就是三年五載的,到最後,朝廷隻能不斷投入銀子,四五年後得到一座空校舍,學生呢?卻是一個都無!

這樣的事情,隻要發生個一兩次,實在是很消磨中朝官的改革熱情的,但要追究責任人,卻又無從追究起,畢竟州縣太多窟窿要填了,也就是廠衛辦事,才能做到專款專用,所以任何新政,都喜歡拋開老根基新起爐灶,實在不是沒有理由。這些事由這批特進士來辦,結果如何?不到半年班就開起來了!

一百兩銀子的經費,用來建校舍的極少——有的和本地的大族打好了關係,三寸不爛之舌,讓他們給湊了場地,還有些仗著天熱,乾脆直接開露天的掃盲班,就在社樹底下上課,學員都用沙盤練字,第一期經費,都不買筆墨紙硯的,直接就用來做好學員的獎學金,‘上課有錢拿’!如此,除了縣城城關的百姓,甚至還有近郊小村的百姓趕來踴躍上課的,特科班效果極好!就光是這幾期掃盲班,都是縣衙門幾年辦不到的事情了!

“這倒是熱鬨了一時,可到了冬日,該怎麼辦呢?”

畢竟是好消息,任誰都喜歡聽到政策推行得極為順利的消息,張大人聽得也是撚須微笑,但又不禁有些憂慮,道,“咱們北方冬長,冬日還在外頭上課,恐怕不是長久之計!”

“正是,眼下天氣轉寒,卻又恰好正是農閒時分,這些原在露天上課的特科教師,現在便化整為零了——過去一兩期掃盲班裡,得了獎學金的優秀學員,現在也成了掃盲班的教師,他們來分派人到各處去教學,等天冷之後,便自帶煤球、爐子,用小車推了,去裡坊中、村落中最寬綽的屋舍上課——”

“他們自己是帶暖的,如此百姓即便是為了取暖,也愛上課,上課上得好,又有錢拿,豈不樂意?且如今人數多了,正可下到鄉村裡去,原本下縣的這批特進士、特舉人,便轉為巡視,如此安排,豈非恰可?”

這樣巧妙且所費無多的做法,絕不會大範圍地出現在衙門中——哪怕有一二清官如此安排,也會立刻受到同儕壓力,這一點,張、楊兩人都是心知肚明,事實上,西林黨絕非一味維護所謂禮法、正統的腐朽士大夫,買活軍的出現,也令他們震動、深思,用全新的眼光來重新審視如今敏朝的政治體係,並試著汲取養分,改易朝廷弊病。張大人好生琢磨了一會,也不由得連連點頭,又問道,“如此,縣中各大家大族,刁滑吏目,反響如何?”

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關係到特科體係能否全麵在敏朝鋪開,楊大洪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簡潔地回答,“此為京畿,廠衛耳目所在!”

所以,州縣雖然怠惰卻也不敢使絆子,畢竟這裡一出事,半日一日的消息就到京城了,便是廠衛送錢也都方便。這話初聽當然是好消息,但仔細琢磨就知道楊大人真實的意思了:京畿的情況,在全國可無法通用的,離開了京畿,試著全國推行的話,便很難預料在當地的阻力如何,特進士等能否展開工作——

在京畿,雖然是艱難的,也不免承受了非議,遇到很大的阻力,但至少背後是有靠山的,錢也來得順利且足額。可一旦遠離了京畿,這兩者就都無法保證了,廠衛送錢也得上路啊,要過關卡就免不得有被貪墨的風險,甚至還可能被人劫殺……總之,可以想見,特科班要鋪開不能一味從京畿的情況去推斷,京畿的成績,隻能說證明了敏朝仍有建立新政治體係的可能,卻不能說是已經成功。

雖然前景依舊嚴峻,也有不少隱憂,但很顯然,楊大洪的回答在張大人意料之中,他沉著地點了點頭,又問了些較細節的問題——女子掃盲成績如何,女特進士是否被當地人非議,工作開展得會不會比男特進士更艱難,有沒有特進士貪墨……這些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當然是比天大了,但在張、楊的高度來說,卻不過是小節而已,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值得上心。

女特進士要掃盲,工作肯定比男特進士難做得多,也少不得有流言蜚語議論她們不規矩,州縣中更是出現過一波女子想要讀書,卻被家人反對,甚至鬨出人命乃至傷人案的事情,不過還是那句話,這是京畿,廠衛耳目所在,人命案畢竟也不是小事,很難完全瞞過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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